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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知道钟嵇是他来A大讲座,蔺南暄陪生物系的好友前往,因为本身念的是经济,她心怀钦佩,却没有共情好友星星眼的崇拜。

后来赴美留学,钟嵇恰好在她的大学访问,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说是见面,其实完全是单向的,她在读书期间从不张扬,也乐于只当普普通通的学生,而钟嵇一直站在高处,应该是看不到她的。

参加世交家的jiejie举办的私人晚宴,jiejie的丈夫是著名的生物物理学家,与钟嵇是旧相识,所以和他有了第三次见面。

这一次见面的性质大不相同,她不再是学生的身份,jiejie有意无意地牵线搭桥,却收效甚微。明显钟嵇对她没什么兴趣,她也一样,保持着人前一贯的端丽庄雅,不曾摘下面具,直到他回加州,他们之间,只称得上相识,连朋友关系都勉勉强强。

毕业的前一年,蔺南暄假期回国,一日陪mama晚餐,甄夫人广结善缘,席间亦有不少她的朋友。

结束后,蔺南暄送几位阿姨到门口,其中一位拉着她的手依依惜别,夸赞她的脾性好,一道车门关合声传来,她侧头。

那天正下雨,苍青的天色微阴,廊檐前雨丝细密,钟嵇关门下车,撑着伞走来。

漫天的风雨和耳旁的人声静缓。

蔺南暄一怔,他还是没变,又高又冷,明明是光曜夺目的人,眉间之意却淡远。

雨还在落,梅雨季好像是这样,总不痛快,下不成一场轰烈磅礴的暴雨,作为北方人的她不太习惯,后知后觉,湿潮浸渍入骨。

待钟嵇走到眼前,她才知道身边的另一位阿姨,昳城博物馆馆长是他的母亲。蔺南暄站的位置靠外,雨往里飘的时候,她忘记退步,衣角沾湿了,她把裙摆向后拨,定睛含笑:“好巧,钟教授。”

断断续续地和他联系着,去年回国任教,蔺南暄才开始真正地接近钟嵇。虽然从小到大追着她捧着她的人多不胜计,但是太容易得到的未免无趣,如果遇到她喜欢的,她不介意主动。

不是直白地追求,她擅长迂回曲折,就像她试探茫茫玩的文字游戏,“念念不忘”一语双关,可以指人,也可以指学校。

不过,要攀折高岭之花,还真的是难于上青天,蔺南暄自认为耐心尚可,然而,到目前为止,钟嵇好像没有一点被打动的迹象。

小女孩只是一种比喻,蔺南暄笑着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小女孩呢?”

钟嵇伸手去拿她压着的一张纸:“你不是我学生。”

“你的意思,我不是你学生,所以你不在乎?”蔺南暄侧挪,坐实纸张,让他抽不出来,“你们昳城的人怎么都这样。”

她差点坐上钟嵇的手,白纸只有上半部分有内容,“刺拉”一声,他干脆地撕下一半:“你见过几个昳城的人?”

蔺南暄想起她上次在电梯里的形容,说:“不多不少,足够典型。”

时钟指向三点半,钟嵇关闭计算机,准备离开实验室,蔺南暄抓住他:“我没开车,你要丢我一个人吗?”

钟嵇站起身,不为所动:“你打一个电话,不缺人来接你。”

“可是,”蔺南暄依然坐着,脸慢慢地贴上钟嵇的腰侧,手沿着他的腕骨往下,塞进他的手心,说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我只要你。”

钟嵇按着蔺南暄的肩膀推开,不是猛地一下,他纵容了她相反的力,给予两力博弈的空间,过程很慢,她的肩头掌在他手中向后移。

“蔺南暄。”他俯视着她,声线低平,“你想玩什么?”



第二天中午,麦茫茫在顾臻家醒来,她身上清洗过,换好了丝质睡裙,她的尺码,她穿惯的牌子。

床的另一边空无一人,麦茫茫浑身酸疼得厉害,比上次生病还要没力气,她撑着坐起来,给顾臻打电话:“你在哪?”

“醒了?我在隔壁,你叫我我就听到了。”顾臻回道。

他倒是精神奕奕地在工作了,麦茫茫虚弱道:“我没力了。”

顾臻端了碗面进来,麦茫茫漱完口,挑起面吃,汤清味鲜,清淡爽口,吸着吸着发现这是一根很长的面:“你煮的吗?”

“不是,外婆煮的。”

麦茫茫警觉:“外婆在哪里?”

顾臻淡定道:“客厅。”

麦茫茫急着下床:“你不早提醒我?她发现我怎么办?”就算被发现,在长辈面前,也不能是现在一副事后的样子,“你把我衣服放哪里了?”

问了才想起礼服被他撕坏了,顾臻看着头发凌乱的麦茫茫,笑道:“好了,骗你的,外婆坐了一会就走了,没有发现你。”

麦茫茫气道:“顾臻,你好烦!”

以前顾臻瞒着外婆潜入她房间,或者把她拐回他的房间,第二天早上也是这样,她提心吊胆,他不慌不忙。

她反应过来:“那我不是吃了你的长寿面?”

顾臻按了按麦茫茫透着浅粉色的眼皮:“我有什么不能让你吃?”他随意道,“吃吧,我也不过生日。”

他改换身份后,真实的生日只有外婆和顾莞知道,他工作繁忙,也不加重视,遗忘脑后。

受到空调凉意的刺激,麦茫茫胸前两点微微凸起,她扯被子遮挡,顾臻扬眉:“有点破皮,洗澡的时候,碰到那里你就皱眉,我怕你磨得疼,就没给你穿内衣裤。”

也不用这么详细地解释,麦茫茫说:“鳄鱼的眼泪。”

薄被簇在她腰间,她的肩颈印着吻痕,看不见的地方留着更多的痕迹,顾臻道:“嗯,是我下手太重了。”

麦茫茫抿唇:“你不过生日的话,我才不会惯着你。”她放下碗筷,“但是你我都知道,上床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顾市长也不会靠和女人上床解决问题吧。”

话题回归矛盾的焦点,顾臻一语中的:“那你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什么,利用自己的感情?”

麦茫茫一噎,她虽然拒绝了蔺冬昂,但是并没有完全打消这个念头,于她而言,达成目的是第一位的。

顾臻将一份文件放进麦茫茫手中,虽然不足够置麦氏于死地,但她翻看之后,像吃了半颗定心丸:“这是麦氏的违法证据?”

“如果我走到需要你去利用自己感情这一步,我也不用再继续往下走了。”顾臻掐她的脸颊,“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你根本不属于这个圈子,所以,这些事情交给我。”

麦茫茫点头:“我会尽我的能力。”她触碰他的伤口,迟疑道,“还痛吗?”

顾臻看她一眼:“你现在知道问我了?”

麦茫茫哼道:“是你应得的。”

她嘴上不服输,碰他的力道放得很轻:“对了,你真实的身份,我不会说的。”

麦茫茫此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重大的秘密,而知道这个秘密、用这个秘密威胁他、不可控,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的,只有她一个。

她当成平常的暗箱cao作,于他的声名有碍,她自然是不会说的。

顾臻沉道:“我知道你不会。”

麦茫茫抬眸:“你昨天还说我任性冲动。”

“你不是一直这样?”顾臻停顿,“不用改了。”

73

顾臻生日的后天,麦茫茫往懿园找蔺冬昂商量公事,到的时候是下午,他在写书法,麦茫茫站在旁边看了会:“写得不错嘛。”

蔺冬昂递笔给她:“试试?”

砚台的墨水干了,戚曼衍正待上前,蔺冬昂亲自为她磨研黑墨,麦茫茫一时不习惯:“你会为别人磨墨?”

“你是第二个。”蔺冬昂斜她一眼,“上一个是我爷爷。”

“那我岂不是最高待遇?”麦茫茫稍作思考,表明来意,“以后公司的事情,我就不多参与了。”

蔺冬昂拭净墨汁:“有没有公事不影响。”

具体的事务本来就不必蔺冬昂负责,蔺家在G省的生意,单拎任何一项出来,都比他玩票性质的投资庞大得多,他最近受家里的嘱托,主要在打点那一些。

“我不是表达得很明显?”麦茫茫晾干宣纸上的墨迹,“你真固执。”

蔺冬昂重提旧事:“前天你突然走了”

麦茫茫截断道:“我赶着去接我的狗,手机又没电,所以先走了。”

蔺冬昂看了她一会:“不是和什么不知所谓的人纠缠就好。”

桌上的手机震动,蔺冬昂挂断前女友的来电,麦茫茫自然道:“你不接?”

“我从来不吃回头草。”蔺冬昂摇头,“人很容易把回忆当成爱,事实上,除了回忆,和前任之间并不剩下什么,否则也不会分手。我一直很清楚我的内心,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麦茫茫一怔,卷发滑落,她掠至耳后,不经意露出颈侧鲜明的吻痕,戚曼衍及时地挡住蔺冬昂的视线。

送麦茫茫出懿园的路上,戚曼衍拿出遮瑕为她遮盖,她稍后要回实验室和学生开短会,感激戚曼衍的细心:“谢谢。”同时有些奇怪,“你还要为蔺冬昂工作多久?”

“不客气。”戚曼衍浅笑,“排除我演戏的时间,没多久了。”

麦茫茫走后,戚曼衍停在原地,垂着眸,些许的分神——无论从哪个角度,她应该提醒蔺冬昂,可是她的一点私心,下意识的,不想看到他失望。

如果他会因为麦茫茫失望,到时候,会不会因为她失望呢?



昳中的校庆日,麦茫茫作为知名校友受邀回校,她先去语文组办公室看望曾经的班主任:“赵老师。”

赵佳惊喜地抱着麦茫茫,眼睛都红了一圈,这姑娘是她最喜欢的学生。

麦茫茫笑道:“老师,您别哭,是我不好,那么久才来看您。”

“我当初说的,你一定能走得远,看你现在,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赵佳感慨良多,拉着她的手话当年。

避开了不愉快的话题,聊着聊着到了下午,赵佳道:“茫茫,今年有个校友活动,是穿着你们读书的校服,拍照留念。我那儿还有一套,等等,我去给你拿。”

麦茫茫换上校服,绑了个马尾,赵佳笑眯眯和她一起拍了张合照:“一点没变。”

麦茫茫道:“老师,我变好多了。”

离开办公室,距校庆的晚会还有段时间,麦茫茫独自闲逛,今天不上课,学校里举办各式的活动,她在校园里漫游,却不融入。

一个戏剧社的女学生拦下她:“同学,我们在举办创意活动,你有兴趣吗?”

参与的方法是,和随机的人,为一本随机的书籍中的主角台词配音,互相不知道身份,只扮演角色,结束后才会见面。

麦茫茫被带入一个小隔间,桌面上摆着小仲马的,她的念白用荧光笔标明。

对面的人沉缓道:“我希望自己能像一个百万富翁似的爱你,但我力不从心;你希望我能像一个穷光蛋似的爱你,我却又不是那么一无所有。那么让我们大家都忘记了吧,对你来说是忘却一个几乎是无关紧要的名字,对我来说是忘却一个无法实现的美梦。”

不是的。

沉默,耳机里的电流声。

如果我像最初那样,什么都有,我一定用无尽的浪漫来爱你。如果我像后来那样,什么都没有,我一定用所有的勇气来爱你。可我两者都不是。

游尘扬舞,麦茫茫的喉咙涩得发不出声,手肘碰到身侧的按钮,挡板落下,她与穿着蓝白校服的顾臻四目相对,神情皆不免一震。



“对不起,这个挡板有点松。”学生急匆匆拍进来,紧急补救,“你们继续。”

麦茫茫摆手:“不了,知道了对面的是谁,没有神秘感。”

顾臻睨她:“要求不低。”

“我要求没低过。”麦茫茫以玩笑搅散方才的氛围,她刻意地不多看顾臻,“没有神秘感,还没有新鲜感。”

从戏剧社走出去,他们即使穿着校服走在人群中,一路上仍是显眼,麦茫茫走在前,和顾臻保持一小段距离。

有学生边走边看,推推搡搡,撞到麦茫茫的肩膀,他手里的饮料泼出来,顾臻轻扯她的马尾:“小心。”

麦茫茫避让:“顾臻,别拉我头发!”

顾臻自后牵她的手,拉往旁侧:“不嫌挤?走旁边点。”

麦茫茫抬眼看他,刚要说话,炫目的闪光灯近在咫尺地一亮。

拍立得吐出照片,女生甩手,白色的相纸上,,日始西斜,人影迷蒙,麦茫茫半回身,手被顾臻牵着,两人对视。

女生嬉笑道:“同学,你们的对视很有恋爱的感觉,我就拍了,免费送你们。”她诚意十足地双手呈递,“我们社准备拍一部微电影,青春校园的朦胧爱情主题,你们愿意参演吗?”

坐在女生旁边的男生蹭地起身,他是趁空档来好友这儿摸鱼的学生会主席,协助老师邀请过校友,他扯女生的衣袖:“不是同学,是学长学姐。”他舌头打结,紧张地弥补,“顾市长,麦教授。”

女生跟着道:“啊,对不起,我认错了。”

麦茫茫说:“没关系,你们就叫学长学姐吧。”

照片放在顾臻和麦茫茫眼下,女生尴尬地想要收起,顾臻看了眼小桌摆着“十块钱一张”的牌子,以及下面一行小字:“收入全部捐助山区儿童,很有社会责任感。”

顾臻拿起照片:“所以,我们应该买。还有这一箱冰淇淋。”

女生得到表扬,笑逐颜开:“谢谢学长!”

“不收现金。”麦茫茫推他,“我可没带钱。”

“你怎么知道我没带?”顾臻拿出钱包,“冰淇淋给我一支,剩下的分给同学们吧。”

顾臻的钱包掉出一枚美元的纪念币,正是她回国初始,在咖啡厅还给高宇的。麦茫茫伸手接住,合拢,冰凉硬物硌在手心。

顾臻选了支椰子灰冰淇淋,拨去淋膜纸,塞她手里。

麦茫茫道:“我又不想吃。”

话虽如此,天气炎热,她拿着,不知不觉地咬食了一半。

和学长学姐挥手说再见,女生心满意足地收摊:“学姐看起来冷冷的,我还以为她会骂我,结果她人挺好的嘛。”

男生嫌弃她:“你什么眼神啊,还认错了。”

“怪我吗?他们不像三十岁啊,简直是我心中的完美男女主角人选。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他们是昳中在读的,我怎么可能错过。”她收到一半,牌子抱在胸前,“顾学长好帅!”

男生糗道:“肤浅。”

“我是要考导演系的,才不肤浅。”女生摇了摇食指,“主要是,你没有没注意学长看学姐的眼神,怎么说呢”

女生绞尽脑汁地寻找形容词,男生说:“那你有没有注意我的眼神?”

“我注意你干嘛。”



途径教学楼,麦茫茫走进高中的教室,夕阳给一班的教室蒙上层回忆的滤镜,一桌一椅,都没有改变。

说来奇怪,她默认地往第五组最后一桌走去,勉强在桌面上辨认出她留下的字迹——“笨蛋”,画了一个指向同桌的箭头。顾臻原本回了一个反箭头,说她幼稚,后来悉数划掉,在她的笨蛋下面写个“是”字。

恋爱前后的两个答案,麦茫茫指尖划过,再没有然后了。

此去经年,一层层的涂鸦覆盖,文字面目全非,他们也面目全非了。

冰淇淋融化,滴在桌面的是字上,顾臻擦去污迹,碰到她的指尖,他低道:“我真的是。”

麦茫茫道:“嗯,你是。”她又说,“我不也是吗?”

暮色浑染,教室空静,他们的唇贴到一起,顾臻的气息清冽舒缓,像不曾改变,。

下课铃打响时,麦茫茫半坐在桌上,顾臻微低头,手撑在她身侧,他们浸在金红的天光之中,默默地接吻。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她在吻她的顾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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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的门响动,好像是拍照的女生,随后一阵落荒而逃的脚步声,顾臻不受打扰,拇指在麦茫茫的腰身轻摩。

在脚步声之前,他们已经吻了长久,他慢慢地放开她。

麦茫茫将额抵在顾臻的肩膀,缓神片刻,从方才的沉浸中恢复,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被发现了。”

顾臻问:“怕了?”

“我怕什么,需要注意影响的是你,顾市长。”麦茫茫落地站直,“等会还有校庆晚会,我们走吧。”

学校后门的长街热闹非凡,在一间开了很多年的家常菜餐馆吃过晚饭,麦茫茫拎着一杯奶茶,往昳中的礼堂走。

高中时期的日常生活,现在重新体验,已经非常的陌生。

麦茫茫对甜食不感兴趣,以前顾臻买给她,她也就喝了,还做作十足地从鼻子里轻哼“为什么有人买的奶茶特别甜,你肯定是往里面下药了。”

顾臻配合她:“嗯,你别喝。”

麦茫茫眨眼:“你不信呀,自己尝尝看。”

顾臻躲开:“我不爱喝甜的。”

没几步,麦茫茫去牵他的手:“是你给我下药了,顾臻。”她把他拉进树林,压在树干上,踮着脚尖,含一口奶茶喂给他,黑灯瞎火里吻一会。

麦茫茫问:“喜欢吗?”

顾臻回味着嘴里的甜意:“你除外。”

麦茫茫回神,用吸管戳开奶茶,喝了口,一股子糖精的味道,她蹙眉,提在手里,再也没动过。

经过篮球场,半道飞出来一个篮球,顾臻稳稳接住,单手投,不偏不倚地入筐。

打球的大男孩面面相觑,零落地鼓掌,邀请他比一场。

光象璀璨,照着顾臻的黑发和眉眼,麦茫茫不否认,那一瞬有从身后拥抱他的冲动,她其实想问——

你是他吗?

如果不是,不要扮作他。



四号教学楼原地矗立,麦茫茫和顾臻不约而同地停下步伐。魏清甯曾经在这栋楼的顶楼纵身跳下,头身碎裂,死状可怖。

顾臻察觉麦茫茫脸色苍白,去牵她的手,发现沁出了冷汗,他眉间一皱:“茫茫。”

魏清甯跳楼的全过程发生在麦茫茫眼前,给予她的阴影,至今不能完全忘怀。

顾臻连着唤了她两声,麦茫茫回神,挣开他的手:“曾经发生的事情会过去,但不会消灭,毁了的就是毁了,复原不了,对么?”

“是,发生过的不会消灭。”顾臻语意坚定,像在说服她,“但是,这些和你没有关系。”

第四教学楼毗邻礼堂,校长迎面走来,握着顾臻的手寒暄,麦茫茫收回那一句“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吗”的质问。

从崩溃的情绪中情绪,她就知道了顾臻没有出轨,以为他不够爱,抑或认为他们不合适,恰好魏清甯的重度抑郁症需要他帮助,他借这一事逼她退却。是秦嘉死亡的真相,使她重审顾臻的讳莫如深,可是查来查去,没有结果。

顾臻换回了正装,仪形磊落,与校长相谈,向礼堂内部走去,他侧身望了麦茫茫一眼,见她面色正常,转回头去。

接待老师向麦茫茫介绍着流程,她则凝望着顾臻渐至疏远的背影,用蔺冬昂的问题问自己,他们之间除了回忆,到底还有什么?她放不下的是顾臻,还是她的回忆和执念?



周末,麦茫茫回麦宅吃饭,餐桌上一片死寂,麦诚和陈敏零交流,她投向麦更斯的疑问眼神也没有得到回应。

饭后,麦茫茫在厨房陪张姨熬煮甜汤,张姨一开始不愿讨论这个话题,她闷道:“是不是爸爸和敏姨不想看到我?”

“怎么会!”张姨忙不迭安慰,“你爸爸,你敏姨,你弟弟,还有我,都是很疼你的。”

麦茫茫说:“张姨,你不用哄我了,我一回来,家里的氛围就不对劲。”

“哎,是这样”

张姨左顾右盼,压低了声音告诉她:“先生炒期货严重失利,好像生意上的事情也不顺利,又被太太发现了外面有个私生子,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见过他们两个人吵得这样厉害。”

麦茫茫的勺子在碗里搅动,若有所思,麦更斯进了厨房,有气无力地叫一声:“姐,张姨。”

“喝甜汤。”

“我不喝了。”

麦更斯打开酒柜,麦茫茫啪地拍他手背:“你怎么回事,饭没见你吃几口,就要喝酒了吗?不怕你爸妈担心?”

“姐,今天周末。”麦更斯周身浮着躁郁,“我平时是很乖的。”

楼上传来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麦更斯不见惊讶,只是厌烦更深一重:“我和你出去喝?”

麦茫茫点头:“好。”

麦更斯不开心的程度在她的意料之外,夜场的包厢,麦茫茫浅浅地抿了几口,他喝到酩酊大醉:“我管理不好公司,挽回不了错误,连连找个人都找不到。”

麦茫茫敏感道:“你要找谁?”

麦更斯含糊地吐露一个名字,接着倒在麦茫茫的腿上:“姐,我是不是很没有用,是因为我做不好这些,爸妈才吵架的”

麦更斯清俊的脸涨得通红,紧紧地皱着眉,他也才二十四岁,麦茫茫抚着他的脸颊:“不是因为你,你做得很好了,是他们大人的问题。”

麦茫茫脾性倔强,小时候和家人起了矛盾冲突,一个人生闷气待在房间,总是麦更斯钻进来哄她:“姐,你很棒,是他们大人的问题。”

麦更斯醉得不省人事,麦茫茫将靠枕垫在他颈下,心里悬置着他说的人名,犹豫了很久,拿过他的手机,借他的手指纹解锁。

75

麦更斯大醉,回到家被佣人抬进房间,次日也一直昏昏的,麦诚怪责麦茫茫,要她代麦更斯陪他参加饭局。

到了闳彻,麦茫茫才知道麦诚作此要求的原因,他的时间卡得精准,正正好好遇上蔺冬昂。

两个气宇不凡的男人并排,走在前方,麦诚从他们的身后打招呼:“蔺总!”

顾臻和蔺冬昂同时回头,视线落点不是出声的人,而是他身边的麦茫茫。

尽管麦茫茫这几天在麦家锻炼了表演水平,还是有一瞬间的尴尬相,麦诚心理素质很好,接着道:“顾市长。”

态度冷热分明,顾臻不介怀,淡然自若:“麦总。”

蔺冬昂微笑着回道:“叔叔。”

这一声叔叔麦诚极为受用,rou眼可见的满面红光,飘得找不着北,麦茫茫提醒他道:“爸,可以走了吗,蒋伯父久等了。”

“都是老头子,你又会觉得闷,还是算了。”麦诚变卦,试探性地改变称呼,“你陪冬昂吧,年轻人更有共同话题。”

麦诚笑呵呵地走了,蔺冬昂将不情愿的麦茫茫扯过来:“听到你爸爸说的了吗。”

“你不知道吗,我一向不听他的。”

“你都站在这了。”

麦茫茫和蔺冬昂你来我往,顾臻只偏了一眼,她回望的时候,高宇在向他汇报事情,他已经不往这边看了。

麦茫茫暗道,她答应了他不和蔺冬昂在一起,但现在是赶鸭子上架,距离也保持在朋友的限度,总不至于再触他的逆鳞吧。扳倒麦诚,可能只差临门一脚,她不愿出了差错。

入座之际,蔺冬昂不小心擦碰上菜的侍应小姐,她捧着的热汤摇摇欲坠,顾臻扶了她一把,她勉强站稳,心有余悸,包厢里的人和物都无比的金贵,如若造成损失,怕是卖了她也赔不起。

扶着她的手稳而有力,她不敢抬头,红着脸道:“谢谢顾市长。”

麦茫茫担忧的询问与她的道谢同声响起:“你没事吧?”

热汤虽然没有打翻,但是方才泼泼洒洒,直奔着麦茫茫光裸的腿去了,蔺冬昂及时一挡,替她受罪,她一惊,上捋他的衣袖,手臂全红了。

侍应小姐的脸转为惨白:“对不起,蔺总。”

同桌的人纷纷关切道:“蔺总,没烫伤吧,要不要去医院?”

顾臻镇定地吩咐:“去拿冰块。”

蔺冬昂回答麦茫茫:“没事。”他没有忽略侍应小姐的神色,“顾市长很有绅士风度,难怪异性缘这么的好。”

顾臻安然道:“蔺总的风度也不差。”

“谈不上风度,我只关心一个人。”

蔺南暄亦在场,今天钟嵇回美国,她连机都没去送,追人的诚意大打折扣,就是为了来盯着蔺冬昂。果不其然,正事还没开始谈,他和顾臻之间隐有暗潮,这话明显是说给麦茫茫听的,顾臻有风度不假,但是人总希望自己得到独一无二的对待,尤其在喜欢的人心上。

麦茫茫倒不在意这些,顾臻和她隔了一个身位,没注意实属正常,她知道蔺冬昂娇生惯养,有点愧疚地为他冰敷:“真没事?”

“没事。”

蔺南暄品啜茶水:“没事就行了,也不是泥人捏的,淋一下能化了。”

插曲过去,晚餐照常进行,酒桌对于局内人而言,是变相的谈判场。

昳城行政区划变迁,淮林区与安县实行区县合并,面积扩大五倍,晚餐后程,昳城的市长因事离席,蔺冬昂和顾臻在土地和项目承建的问题上产生分歧。蔺家施压政府让利,低价出让土地,如果说淮林区是成型的蛋糕,麦诚捧着钱央来告去,未必分得上一块,蔺家则直接要求最大份。

蔺冬昂冷笑道:“顾市长要知道,我坐在这,代表的是兴延。”

在座的寥寥数人皆噤声,兴延是蔺家的产业,利用红色家族的关系和特权,在G省无往而不利,市长提前离开,无非不想亲自踢铁板。

顾臻的面庞刚毅冷锐,线条不见任何的紧绷,威压生于无形之中,目光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定在蔺冬昂的脸上:“蔺总更需要知道,我坐在这,代表的不是哪个特定的人的利益。”他平淡不惊道,“价低者失,价高者得,这一套逻辑无须我重申,昳城鼓励需求方公平竞争。”

气氛沉凝,降至冰点,蔺冬昂几欲发作,麦茫茫按住他的手背,他侧首看她一眼,怒意逐渐平息。

最后不欢而散。

蔺冬昂送麦茫茫回家,后座晦暗,他晃着一杯冰镇的酒:“你刚才的动作,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

麦茫茫不明所以:“这重要吗?”

“如果你是为了我,我很高兴,如果你是为了他”蔺冬昂凉声讥诮,“对一个甩了你的男人念念不忘,麦茫茫,你就这点出息?”

空调持续运作,湿冷的雾气盘踞不散,像淤在人眼底,麦茫茫漠然道:“我谁都不为,对你们谈的事情也不感兴趣。我只是不愿场面太难看。”

她下车后,前座的人转回头请示:“蔺总,我们是不是再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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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顾市长那边”

酒杯转了半圈,摔至车厢角落,蔺冬昂硬生生打断道:“他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