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战机升离跑道,斜斜地冲往半空。 凌渡宇凝神贯注在飞机驾驶座前的控制仪抬头显示器上。 战机继续爬升,到了八千英尺时,凌渡宇将控制引擎动力的节流阀调低至百分之七十五,减低速度,让机鼻朝向正前方,在他熟练的cao纵下,战机进入水平飞行。 收回起飞的襟翼和升降用的起落架,战机以每小时五百二十公里的速度向一望无际的黑夜进发。 目的地是南美的哥伦比亚和巴拿马交界处。 抗暴联盟玻利维亚的基地被抛在茫茫的后方,灯光迅速缩少减弱。瞬眼间变成了几点萤火般的微芒。 凌渡宇瞥了身后的女子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强烈的影象:高山鹰双目紧闭,植物一样躺在床上,饮食和大小便,全赖吸管进行。一个伟大精明的领袖,变成一条事事须人照顾的可怜虫。 想到这里,涌起一股怒火。 誓要把巴极博士干掉。 这也是他此次飞行的唯一目标。 坐在后座副机师位置的女子道:“龙鹰,紧张吗?” 凌渡宇冷笑一声,开启了预先拟定路线的自动导航系统,让战机向著目标飞行。 女子傲然道:“龙鹰!不要看不起女人,保证你不会后悔携我同行,只有我才清楚要攻击的正确目标。” 凌渡宇晒道:“是吗!雅黛妮小姐!”语气中有著浓烈的不满。 战机贴著科迪勒拉山脉,正北飞行。 雅黛妮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道:“我不明白你为甚么反对我参加这一次行动,是否不想功劳给分薄了?” 凌渡宇失笑道:“这是风格问题,我一向惯于个人行动,若非……哼……算了!” 雅黛妮娇笑起来,道:“若非我威胁不把有关巴极的资料抖出来,你也不会允许我同行,是吗?凌渡宇先生。” 凌渡宇闭口不言,变了个哑吧。 雅黛妮盯著凌渡宇宽阔的肩膊,闪过不满的神色,冷冰冰地道:“这次的行动,最主要是时间的准确,一待『湖祭』完毕,巴极那魔王缩入他的贼巢,要找他难比登天了。”当她说到巴极时,透出一种深沉的恨意。 凌渡宇开启了资料库,一幅精致的地图出现在显示器的屏幕上。当中的一个红点不断闪动,红点四周有七个黄点、两个蓝点,还有一些飞机和枪炮的标志,以图形显示,使人一目了然。 凌渡宇端详了一会,道:“现在是二十三时五十一分,巴极的『湖祭』在凌晨四时举行。”指了指离红点最外围的一个蓝点,道:“大约二时二十三分,我们将抵达第一个脉冲雷达的侦查网内届时我会低飞慢速,直线穿入。”跟著指了指那些黄色的点,道:“这些都卜勒雷达难应付得多了,我要以圆周飞行,遂寸逐寸移近巴极的老巢,当巴极举行他的『湖祭』,仰天祈求时,把飞弹塞进他的臭口内。” 雅黛妮纠正他道:“『湖祭』时他是低著头,望著湖水的。” 凌渡宇气得转身狠狠盯了她一眼。这等说笑的事也要一丝不苟,人生是多么没趣。刚好雅黛妮侧望窗外,在这个角度下,线条分明的面庞美得特别眩人眼目,可惜凌渡宇对她并没有多大好感。 若果要形容雅黛妮,最直接也是最恰当的形容就是一句话:她是条美丽的雌豹。 在“抗暴联盟”内,她的代号非常贴切,就是“粉豹”。 雅黛妮是法国人,皮肤白晰透明,健美的身材,没有多余的脂肪,散发著健康和力量。 最使凌渡宇印象深刻的地方,却不是她的女性魅力,而是她眼中一种近乎疯狂的怒火和恨意。似乎全世界人都欠下她一点甚么似的。 她一定有些可怕的经历。 凌渡宇使自己平复下来,问道:“你肯定有湖祭这回事吗?” 雅黛妮收回往外看的眼光,正容道:“当我最初知道这件事时,亦是心中存疑,试想巴极此种冷血无情、以yin虐女性为荣的魔王,怎会为一个死去的女子,每年在她忌辰时举行祭湖的仪式,可是在我反覆求证下,湖祭是千真万确的事,这次是第三届了。”她提到巴极和他的恶行时,又透出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恨意。 凌渡宇苦笑一声,显然因难分事情的真假,故此无可奈何。 雅黛妮心中不悦,沉声道:“龙鹰!我负起组织内对付巴极博士这任务,已经有七年了,七年来,没有一刻不在留意他,没有人比我对他更清楚了。” 凌渡宇问道:“既然巴极一举一动都在你的严密监视下,为甚么你不能及早警告高山鹰,使他能避过大难?” 雅黛妮面色变得非常难看,道:“我承认这是我的失职,原因只有一个,组织内一定潜伏了一个巴极的内jian,洞悉我们的行动,不过,我们很快会知道答案了?” 凌渡宇心中一凛,雅黛妮的意思非常明显,这次他们的空袭是试金石,假若巴极张开虎口,等他们自动投网,不言可知,定是有内jian从中作祟,这次行动的凶险亦是可想而知,想到这里,不由得佩服起雅黛妮的胆识来。又或者可说佩服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 雅黛妮默默不语,失去了谈话的兴趣,俏面上一片漠然,然而凌渡宇知道这刚强的女子,心底下藏有无尽的秘密。 时光在沉默中渡过。 战机飞越茫茫的深夜,向虚黑中的目的地前进。 凌渡宇进行例行的检查,他现在驾驶的,是经组织内专家改善过的美制鹰式战机,不但增强了空中缠斗的威力,也从设计和装备上大大减低了被敌人雷达侦知的因素,还装有远程的电子系统,最高水平速度可达每小时一千二百公里的超音速。现在机上除了七百发轻型炮弹的火神炮外,还携带了两支刺戟空对空飞弹和四枚雷射导向炸弹,是特别为巴极准备的大礼。 飞机向下俯冲,凌渡宇同时把节流阀调低,把速度减至二百七十节左右,当飞机到达二百英尺的高度时,凌渡宇把机身抬起,回复水平飞行。 低空里气流冲激,飞机不断颠簸,抛起弹下,凌渡宇张开飞机的襟翼。增加浮力。 鹰式战机像黑夜里出动的幽灵,在夜空中无声无息地疾飞。 雅黛妮道:“还有多远?” 凌渡宇把驾驶盘扭向左方,战机几乎是贴著起伏的山势飞行,一边道:“以目前的速度,三十五分钟后可抵达巴极居住的『梦湖』,『梦湖』?嘿!这是谁给它起的鬼名字?” 雅黛妮道:“这名字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可能是由于湖面常年积有浓雾,我也想不通巴极为甚么要把整个湖和附近的土地买下来,建设他的私人王国。” 凌渡宇晒道:“管他甚么劳什子的理由,让我将他的巢xue夷为平地。”一扭驾驶盘,战机离开山区,向无尽的南美洲低地飞去,这时他们早深入哥伦比亚的国境,飞临著名的马格达雷拿河的上空,巴极居住的梦湖,是马格达雷拿河一条支流的湖泊。 梦湖在哥伦比亚和巴拿马国境的交界处,巴极利用两国交界的暧昧地点,划地称王,建立私人的军队,两国政府上下人等,都收受他大量的贿赂,对他的事漠然不理,巴极更是嚣张。 战机根据情报,绕著雷达以圆周飞行,以现时的低空和慢速,可以说是绝不会被发觉的。 凌渡宇低声道:“还有十五分钟,将到达梦湖的上空,如果你的情报无误,巴极的湖祭刚开始了十分钟。” 雅黛妮有点紧张地点头,带著请求的语气道:“龙鹰!让我发射导弹,可以吗?” 凌渡宇奇怪地望她一眼,想不到她也懂用这种语气求人,耸耸肩道:“有何不可?” 一个闪动的红点在搜索雷达的屏幕上慢慢扩大,显示巴极的梦湖在五十里的范围之内,从驾驶舱向前方望去,远方有一列模糊的灯火,那就是巴极的老巢。 雅黛妮道:“这附近的居民,一是给巴极买去了土地,一是给他用种种方法迫迁,巴极在梦湖的四周广置雷达和地对空飞弹发射站,又建有防卫的战机保护网,俨如独立的国家。” 凌渡宇嗯的一声,将发射导弹的武器舱门打开,雷射导向导弹锁定目标,蓄势待发。他准备当飞临梦湖约二十里处,攀升上二千英尺的空中,发射飞弹。导弹上的温度感应系统,可以把目标锁入弹上的电脑系统内,穿破黑暗及浓雾,命中巴极举行湖祭的祭台。 这个计画可说是万无一失,鹰式战机避过了雷达突然出现,一定使巴极方面措手不及。 四十哩、三十九哩…… 梦湖的灯火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战机的速度开始缓缓增加。 就在此时,凌渡宇心内升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危险! 凌渡宇全身一震,几乎在同一时间,机上警报系统的警笛震天响起。 最少一枚导弹,向著他们的鹰式战机以惊人的高速射来。 雅黛妮面色刹地转白,骇然道:“甚么事?” 凌渡宇面色凝重,猛地收起襟翼、增大节流阀,调节引擎,把速度迅快加增,另一方面,启动了电子反掣雷达干扰器及红外线干扰器,这可以使波束导引和红外线导向的飞弹失效,坏处却会将他们的行踪暴露无遗,成为远近导弹发射台众矢之的和敌机追踪的对象,可是他们再没有选择了。 战机低飞回旋,错过了梦湖的方向,偏向西北飞去。 雅黛妮尖叫道:“不!不能半途而废!” 凌渡宇把雷达系统由空对地改换为空对空战斗模式,叫道:“你看!” 屏幕上有几个小红点,不断跳动。 凌渡宇叫道:“这是敌人的飞机,在梦湖的上空张开罗网,等我们去送死,至于现在我们能否逃命,仍在未知之数。” 话犹未已,机上紧急报警系统的红灯闪灭不停,代表敌方导弹已在三里的范围内,半分钟内击中飞机。 凌渡宇怒骂一声,飞机向上急速爬升,同时掷出作为引诱物的火球,这些火球可使热导飞弹误中副车。 “轰隆!” 导弹在机下里许处击中火球,强烈爆炸,飞机一阵震荡,在空中被气流抛得一连打了几个跟头。 凌渡宇不愧一流的驾驶员,在他的控制下,飞机很快回复水平飞行,斜斜向下冲去。 雷达的屏幕上,显示敌人的四架战机,衔尾穷追。 凌渡宇做了几件奇怪的事。他把电子和红外线干扰器闭上,又把节流阀大幅减低,打开了可增加浮力却拉慢了速度的襟翼,飞机几乎是滑翔地,从万多英尺的高空向下急街。 当飞机来到二百多英尺的低空,凌渡宇开动了空气煞机掣,低飞回旋,重新向梦湖的方向飞去。 雅黛妮骇然道:“干甚么,回去送死吗?” 敌人的战机空巢而来,这样回头,不啻是送羊入虎口。 凌渡宇在漆黑的驾驶舱内,望著远方梦湖的几点灯光道:“刚才我开启了干扰器,掷火球,同时以高速逃走,一定把敌人的雷达侦察网吸引,以为我们向西北方逃去,岂知我突然低飞,又关掉了一切引起雷达注意的因素,以近乎滑翔的方式和速度飞行,应该可以避过对方雷达的耳目,你现在快认清楚那红色的按钮,我们这样的高度是不可能发射导弹的,唯有动用火神炮,这武器只有在三里的范围内才能有精确度,所以必须善用战机飞临巴极上空那数秒的时间,你要把握时机了。” 雅黛妮出奇地遵从,道:“明白了!龙鹰!” 雷达屏幕上的敌机红点,果然中计,向西北方追去。不过!一待不见他们的踪影,将会掉头追来的了。 鹰式战机紧贴地面,向梦湖滑翔过去。 在红外线下,机下的地上景色,在萤光色的屏幕上,清晰可见。 雅黛妮紧张叫道:“到了!” 屏幕上白蒙蒙一片,那是梦湖湖面上经常积聚的著名浓雾。 凌渡宇把机鼻朝下,飞机滑入浓雾里,在离开湖面百英尺许时,作水平飞行。 凌渡宇表现出精湛的飞行术。 战机在浪雾中无声无息地滑行,几乎全靠襟翼的滑翔力量。 眼前冒出了一列灯火,迅速扩大。 凌渡宇低喝道:“准备!” 火神炮瞄准正前方。 凌渡牢一按驾驶盘,飞机向下俯冲,驾驶舱的正前方蓦地大放光明,湖面上有座圆圆的大木台,台上生起了熊熊火焰,火焰四周人影闪现,巴极的湖祭如期举行。 凌渡宇大喝道:“放炮!” 雅黛妮在他余音末歇时,按动二十厘米口径火神炮的按钮,炮弹雨点般向湖面祭台狂射。 战机划过湖面的上空,呼一声斜冲掠上,背后是祭台冒起的火光和浓烟。 雅黛妮正要欢呼,飞机轰然一震,失去了平衡,迅速下跌。 凌渡宇叫道:“中弹了!”苦苦控制著受创的战机,勉强回复了水平飞行,机尾拖著一条浓烟做成的长尾。 武器舱和左引擎亮起了严重损毁的红灯。 凌渡宇望著雷达屏幕上迫来的红点,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雅黛妮坚强地点头。 凌渡宇启动紧急逃生的按钮,两个人同时被弹出了打开的驾驶舱外。 夜风中,凌渡宇张开了降伞,心想:又是一段艰苦的旅程了。拍拍背后装有食物、自动武器和行军必需工具的背囊,才稍有安全感。 战机爆炸的声音在前方隆隆响起,烈焰冲上了半天,照得整个梦湖旁的林区一片血红。 两人徐徐降落在梦湖旁的森林内。 雅黛妮先著地,抽出腰刀,在泥地旁掘了个小坑,把降伞埋在泥内。凌渡宇把降伞作同一处理,暗忖这强壮的美女确是经过了严格的军事锻炼,省去不少工夫,大增这次逃生的机会。 雅黛妮取出一张地图,凌渡宇连忙拿出电筒照明。地图上有个蓝色不规则圆形,那就是梦湖。 雅黛妮指著梦湖正北的几十个方格子,道:“这是巴极的巢xue『梦湖水庄』,散落在梦湖正北处,三边是平坦的梦湖平原,若要从陆路接近巴极的水庄,几乎肯定会被他发觉,所以梦湖平原可说是巴极的天然屏障。” 凌渡宇点头同意,他有点不明白雅黛妮为何要解释巴极“梦湖水庄”的形势,现下首要之务,就是逃得愈远愈好,那管他巴极的老巢是否铁壁铜墙。 雅黛妮的手指从梦湖的正北向下移,来到梦湖西南处的树林,道:“我们在这里,离开梦湖水庄只有九哩!”她的手指按著在他们的落点附近打了个大圈,道:“这附近一带满布沼泽,雨林和丘陵,最近的城市在二百多哩外,我们是绝对逃不了的。” 凌渡宇眼中电芒一闪,淡淡笑道:“在真正失败之前,我是从不言败的!” 雅黛妮望向凌渡宇,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不过很快会明白我的话。随我来吧!” 凌渡宇低喝道:“不!先告诉我逃走的路线。”说到逃命,他绝对算得上是个一流的专家,那肯让人牵著鼻子走。 雅黛妮闪过不悦的神色,道:“好!你看!”把地图打了开来,道:“我们首先沿湖而行,到了梦湖正西方,再往西行大约三小时,穿过树林到达凶名远播的『水月雨林』,那处满布沼泽,连当地的人也极少进入这区域,可是我们若要逃出生天,那里反而是唯一生路。穿过『水月雨林』,到达连绵的山脉,那时要躲藏行踪,容易得多了。” 凌渡宇问道:“要多少天才可以穿过这鬼地方?” 雅黛妮道:“那要看有否行差踏错,据我推算,最顺利也要费十天工夫,才可穿越。” 凌渡宇倒抽了一口凉气,不过雅黛妮说得对,除了这雨林区,附近一是平原,又或是荒芜的丘陵,要躲过巴极的现代化追兵,是绝无可能的。 凌渡宇喃喃道:“不知巴极那魔头死了没有?” 雅黛妮指著梦湖另一方的上空道:“你看!” 凌渡宇抬头远眺,几个闪动的红点,逐渐扩大,耳际同时传来轧轧的声响。 五架大力士型的重力运输直升机结成完整的队形,横过梦湖,同他们堕机的方向飞来,。 凌渡宇按熄电筒,叫道:“走!” 两人戴上红外光夜视镜,在漆黑的树林内穿行,林内虽然无路可循,但他们脚步矫健,身手灵敏,踏著高及膝盖的植物,窜高伏低,不一会把直升机的响音远远抛在后方。 两人一口气急行了三个小时,凌渡宇体质远胜常人,轻松自如,雅黛妮虽然受过严格的锻炼,这样的狂奔,仍使她吃不消,不过她人极好胜,苦咬银牙,死撑下去。 又走了两个小时,来到了梦湖的正西处。 异响从后方传来,凌渡宇惊觉地回头,恰好见到雅黛妮掼倒地上,跌了个人仰马翻。 雅黛妮趁机仰卧在厚厚的草丛上,喘著气道:“让我休息一会,好吗?” 凌渡宇淡淡一笑,默然坐下。 林中虫鸣蝉唱,间杂著鸟兽走动的声音,有种出世的和平和宁静。 雅黛妮道:“巴极末死!” 凌渡宇愕然望向她。 雅黛妮脸上露出深沉的失望道:“巴极在他的手下中,不但是领袖,而且是神,假设巴极遇袭身亡,他的手下一定会疯狂地向我们展开搜捕,像刚才那样队形完整地搜索,说明了巴极依然毫发无损。”她对巴极一方的情形有深入的了解。 凌渡宇呆了一呆,道:“为甚么巴极的手下如此敬畏他?” 雅黛妮答道:“巴极是货真价实的英国牛顿大学哲学博士,样貌风度均无懈可击,兼且精通权术策谋,这也是他能在南美洲众毒枭中稳坐第一把交椅的原因。” 凌渡宇望向夜空,有些感慨,世界上这类天生领袖的人,自有其威慑他人的魔力,叫人为他效命,若是为恶,便祸害人间了。 天空传来直升机的响声,忽远忽近,在捕猎他们。 凌渡宇侧耳细听,直升机的噪音里,似乎还夹杂著点其他的声音。 凌渡宇轻叫道:“是狗吠声!” 两人同一时间弹起身来,继续艰苦的逃亡。 林木稀疏起来,地上一片泥泞,道路艰难。 狈吠声和人声时远时近,每一次都接近了少许,敌人紧蹑着他们的方向追来。 雅黛妮边走边道:“前面百多码处有道河流,沿河而行,可避过附近的沼泽!” 凌渡宇叫道:“还不快跑!” 两人在黑夜约雨林内踉跄前行,不一会,河水流动的声音,在前方不远处传来。 凌渡宇停下来,把滑倒地上的雅黛妮拉起来,后者一面泥污。 凌渡宇笑道:“这样跑不是办法,迟早会给敌人的猎犬追上。”不怀好意地从背囊中掏出一罐喷剂,喷出一股气体,附在附近的树木上,林间立时充斥著奇怪的异味。 雅黛妮奇道:“这是甚么?” 凌渡宇偏向左方走去,一边走一边喷,直到整罐喷尽,才转头走回来道:“这是专门针对猎犬设计的气味喷剂,这一罐喷的是白兔的气味,保证那群『跟尾狗』如醉如痴,大发狂性。” 雅黛妮看著凌渡宇促狭的笑容,有好气没好气地道:“你倒想得周到!” 凌渡宇从容道:“还未得周到,至少还未给你预备一条滚热的净面巾。” 雅黛妮知他笑她一面泥污,咧嘴一笑,转身继续前行。 凌渡宇第一次看到她展露美丽的笑容,只觉罕有动人,一时回味起来,忘了走路。 雅黛妮叫道:“还不赶快!”语气又回复先前的冰冷乏味。 凌渡宇苦笑摇头,跟了上去。 不一会,两人踏足坚硬的泥地上,沿著十多英尺宽的河流,向西北方走去。 河中不时见浮沉的鳄鱼,使人感到南美洲雨林危机四伏。 后方蓦地传来猎犬的狂吠和沸腾的人声,两人对望一眼,知道喷雾剂产生了作用。 凌渡宇刚要自夸两句,异变已起。 两个强烈的光芒,在前方亮起,把两人照得纤毫毕露。 探射灯。 在这雨林内,这是没有人能在梦想得到的怪事。 强光刺激下,雅黛妮睁目如盲,她虽是第一流的战士,仍然被这突变骇得魂飞魄散,一时失去了战斗反应的能力。 凌渡宇的反应却是完全不同,几乎在探射灯亮起前,他的自动步枪从背上滑至胸前,子弹呼啸狂叫。 两盏强力的探射灯亮著的时间不及一秒钟,又在凌渡字的枪嘴下化成粉碎。 像漆黑的夜空里,电光一闪,倏又消去。 同一时间凌渡宇侧撞呆立的雅黛妮,两人一齐滚落冰冷的河水里去。 敌人惊喝起来,枪声响起,火力笼罩著两人先前站立的一大片土地,一时枝叶横飞,空气中充斥火屑弹药的气味。 凌渡宇身手何等迅快,在跌进冰冷的河水前,两枚催泪爆雾弹扔往身后,催泪雾花朵般爆了开来,然后快速扩展,当凌、雅两人潜进河水里时,四周方圆百多方码的地方,陷进目不能视的黑雾里。 雾里敌人呛咳大作。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凌、雅两人心意相同,发力向对岸游去。 离岸只有数码时,凌渡宇忽感有异,一股暗涌从后方迫来,凌渡宇叫声不好,扭身提枪发射,水花激溅半天,身后数码的地方一阵翻腾,血腥扑鼻,紧蹑身后的鳄鱼在河面上垂死挣扎,打得一天浪花。 凌渡宇发力狂游,鳄鱼的挣动和鲜血,会把远近的鳄鱼吸引到来,须尽快离开险地。 两人先后匍伏上岸,不及察看对岸的情形,窜进了河旁的雨林里,两个小时后,他们深入雨林区内的沼泽地带。 这处树木稀疏,河道密布,地上一片泥泞,令人每一步仿如千斤重担。 雅黛妮出奇地熟悉地理形势,往往能先一步指出危险的沼泽,使他们避道而行,即管如此,到天明时,他们才推进了三哩许的路程。 太阳的曙光从东边斜射入林,映照起林内的沼泽世界,说不出的凄艳。 两人筋疲力尽,躺在一棵树下喘起气来。 凌渡宇盘膝静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他再睁开眼睛时,看到雅黛妮苦苦沉思,似乎在决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凌渡宇和她共了一夜患难,对她的印象改善不少,柔声道:“你在想甚么?” 雅黛妮浑身一震,惊醒过来道:“你……你醒了……刚才是在禅坐吗?” 凌渡宇避而不答,追问道:“想甚么?” 雅黛妮神色有点不自然,问非所答地道:“他知道我来了!” 凌渡宇皱眉道:“他?” 雅黛妮点头道:“巴极!他知道我来了,所以才能在那里布下埋伏。”跟著狂笑了起来,声音内充满悲愤的情绪道:“但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让我们逃掉了。” 凌渡宇给她的说话弄糊涂了,同时又知内中大有文章。 雅黛妮沉默了一会,好像在下一个决定,抬起头,眼神注定凌渡宇道:“我要回去!” 凌渡宇几乎整个人跳起来,叫道:“甚么?” 湖祭二 雅黛妮从衣服内掏出一张发黄的纸张,递给凌渡宇。 凌渡宇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张手绘的地图,精细异常,图文并茂地指示了整个水月雨林的地理环境和穿行的方法。 雅黛妮站起身来,道:“以你的才智和手段,又有这地图辅助,一定可以逃出生天,这是我对你的报答。” 凌渡宇待要说话,雅黛妮伸手阻止,道:“不要问,由现在开始,我们各走各路,就算被碎尸万段,我也要亲手杀死巴极。” 凌渡宇道:“在目前这情况下,白白牺牲有何意义?” 雅黛妮转身离去,神情坚决地道:“我自有主张,你还是管你自己的事吧!” 望著雅黛妮消失在雨林的深处,凌渡宇气得长叹一声,对于一个发疯求死的人,还有甚么道理可说。 奇怪的地方,是雅黛妮似乎有点杀死巴极的把握。 她凭恃著甚么呢? 雅黛妮离开了凌渡宇后,转向北方行去,她一点没有停留,明显是向著某一目的地进发。 愈往北行,地势渐有起伏,雨林疏密不一,地上的泥土坚硬起来。 阳光从林木间洒射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前进,途中两度遇上搜索的直升机,都给她躲在树丛中避过对方的耳目。 到下午四时许,来到一个小山丘前,她小心地审查附近的树木,半个小时后,欢呼一声,伸手激动地抚摸面前的大树,树身上有一个刀刻的鱼纹。 她望向树后浓密的树丛,野草杂生。 她待要往前走,忽然惊觉地转身,喝道:“谁?” “轰!” 枪声响起! 雅黛妮手上一阵火般刺痛,无情的大力把她的自动步枪带得横飞开去,敌人的子弹准确命中她的步枪。 雅黛妮悲叫一声,摸上腰际的手枪。 一把男声以英语道:“不要动!否则格杀勿论!” 雅黛妮停止了动作,悲愤无限,为甚么是这时刻,成功是那么地接近,现在她的如意算盘,要胎死腹中了。 四个手持武器的男子,分从四个角落走了出来,像是早就布下罗网,等她到来。 雅黛妮心中想到凌渡宇,不知他吉凶如何? 其中一名蓄了小胡子的壮健男子道:“雅黛妮小姐,博士早知你会来此,所以恭候多时了。” 雅黛妮面色铁青,道:“你杀了我吧!” 四人一齐狂笑起来,另一名男子道:“你这样动人,我们怎会舍得,博士吩咐,要把你缚在祭台上,各位兄弟轮流享用……哈……” 雅黛妮悲啸一声,一把抽出手枪,要拚死挣扎。 枪声再起,雅黛妮手中枪被子弹击飞半天,强力把雅黛妮的虎口震裂,一手鲜血。 雅黛妮立心求死,向前方的敌人冲去,忽地脚踝一紧,身后的敌人手中飞出长鞭,把她缠著。雅黛妮失去重心,整个人仆倒地上,在敌人的嘲笑下,悲愤无奈。 雅黛妮悲叫道,“杀我吧!” 其中一名花花公子模样、脂粉气极重的男子道:“雅黛妮你说笑了,我们怎敢对你不敬!” 最先发话的小胡子道:“和你同来的男子到那里去了。” 雅黛妮叫道:“杀了我吧!我是不会说的!” 小胡子嘿嘿冷笑,道:“在博士面前,没有人能隐瞒任何东西,雅黛妮你不是不清楚吧?”又是一阵得意狂笑。 一把男子的声音响起道:“是吗!我却不相信。” 众人一呆。不期然望向声音的来处,一位体格魁梧、双目精光闪闪、仿似有透视人心力量的男子,从树后闪了出来,手上的自动武器,对正围绕在躺倒的雅黛妮四周的凶徒。 他虽是一身泥泞,神态却有种说不出的从容镇定,潇洒自信,使人绝对不敢轻视。 伏地的雅黛妮忍不住欢呼起来:“噢!凌渡宇!” 凌渡宇淡笑道:“小姐!你好!”跟著向那四人道:“好!男孩们,不要有任何异动,将武器慢慢掉在地上,切记不要引起我手上老伙记的误会。” 小胡子神情镇定,当先缓缓将手上的枪嘴垂向地下,一边道:“佩服!佩服!我们曾小心地留意你的行踪,居然发觉不了你紧跟在后……”手一松,手枪掉在泥土上。 同一时间,凌渡宇手上步枪火光闪动,那脂粉气极重的男子打著转,带著飞溅的鲜血,打横踉跄倒跌开去,滚倒地上。 其他三人一动也不敢动,连死者的鲜血洒得一头一脸,也不敢拭抹。 凌渡宇反应之快,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他们都是一流好手,有高度的默契,小胡子藉动作和说话,吸引凌渡宇注意,另一人立时发难,举枪发射,却给凌渡宇先发制人。 凌渡宇若无其事道:“掉下武器,大字形伏在地上。” 三人对凌渡宇杀了一人后,依然无动于衷的冷血无情大感栗然,唯有遵从命令。 雅黛妮爬了起来,看著早先扬威耀武的敌人,形势逆转,伏在地上,大感快意,望向凌渡宇,后者似笑非笑地盯著她,雅黛妮禁不住俏脸一红,垂下头来,出奇柔顺地道:“拿他们怎么办?” 这是雅黛妮第一次低声下气徵询他的意见,格外珍贵,凌渡宇以行动来答覆她,拿出发射麻醉针的手枪,每人赏了一口,三人昏倒过去。 凌渡宇耸耸肩,道:“他们的事解决了,你的又怎样?为甚么他们认识你,你来这里干甚么?” 雅黛妮沉默了数秒,毅然转身,扑到一个丛林前,拨开茂密的枝叶,窜了进去。 凌渡宇大感好奇,跟了进去。 密林内有一片数十方码的空地,从被斩断的树木看出是人为的成果。 这时空地长满及胸的野草。 空地间有一庞然巨物,细看是一个巨大的绿色胶帐,覆盖著一个不明的物体。胶帐上放满变得枯黄的植物,显然是要避开天空来的侦察。 雅黛妮抽出腰刀,把胶帐割开,露出内里的玄虚。 胶帐盖著的,竟然是一架战斗直升机。 凌渡宇欢呼一声,当先打开机门,坐了上去,雅黛妮爬了上来,坐在他身侧。 凌渡宇检视仪器,发觉燃料充足,足供回程的消耗,武器库上显示直升机携有导向飞弹,这是令人意外的惊喜。 凌渡宇欢呼道:“这次有救星了!”绝望颓丧,一扫而空,试问谁愿意徒步在沼泽间走上七八天。 他别转头望向雅黛妮,笑容凝固起来。 她手中的枪嘴抵在他腰际。 凌渡宇叫道:“干甚么?” 雅黛妮坚决地道:“下去!” 凌渡宇呆了一呆,道:“甚么?” 雅黛妮歇斯底里地叫道:“我要你滚下去,不要再问!” 凌渡宇两眼射出慑人的神光,直刺进她的眸子里,左手缓缓举起,伸向她握枪的右手。 雅黛妮失声道:“不要!不要!我会杀了你的……” 凌渡宇柔声道:“你不会的……你不会的……我们是朋友嘛……” 雅黛妮现出茫然的神色。 凌渡宇一下抓紧她的手腕,还未发力,手枪掉在机舱内的地上,发出当一声大响。 凌渡宇跟著吻在她的嘴上,雅黛妮嘴唇冰冷,一点反应也没有。 凌渡宇离开她的香唇。 雅黛妮道:“我对不起你!你屡次救我,也要这样待你,但是,在我来说,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比杀死巴极更重要。”说到后来,她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rou。 凌渡宇把手围著她的香肩,让她把头伏在他宽阔的肩上,道:“我明白了!你是要驾驶这直升机,再次向巴极施袭,是吗!” 倚著凌渡宇肩头,雅黛妮苍白的脸多了一点血色,平静下来,点头道:“是的。”叹了一口气,续道:“两年前,因巴极以金钱支持南美的一个独裁政权,组织派出了一队精锐的特击队,连我在内共有四人,要暗杀巴极……” 凌渡宇望向雅黛妮,后者脸上忽红忽白,陷进了回忆里去。 雅黛妮道:“最初的计画,是想以导弹作突袭,可是,经过一番研究,发觉以这直升机的机动力和性能,绝没有可能突破巴极的空中防御工事及雷达网……” 凌渡宇点头同意,在他优良的战术下,仍难免机毁的结局,巴极水庄的防空设备,可说是铁壁铜墙,无隙可乘。 雅黛妮叹了一口气,道:“于是,我们把直升机留在这里,隐藏起来,四人背负烈性塑胶炸药,徒步到梦湖的西面,潜泳往湖北的梦湖水庄。” 雅黛妮激动起来,声音提高了不少,道:“我们的目标是水庄里著名的『玻璃屋』,那是巴极常到之地,湖的一面全用落地玻璃,使他可饱览整个梦湖的景色,也可以俯视直伸入湖五十多码用浮桶结成的一条长长的走道,每一个反对他的人,都是在那里给他公然虐待至死……”说到这里,她把双手埋在手掌里,情绪冲动至不能自制。 凌渡宇道:“不要怕,现在不同了。” 雅黛妮霍地抬起头来,尖叫道:“过去了?不!我每晚都梦见那可怖的情景,我们一潜进湖内,立即给他们布置在湖内的感应装置发觉,几乎在毫无还击下被一网成擒,他……” 泪水流下,呜咽道:“巴极把他们缚在湖心的浮台上,使人轮流鞭打,我在玻璃屋内听他们的哀鸣,足有三日夜……然后……他把我带出浮台上,在那处强*jian我……”雅黛妮说到这里,终于失去控制,倒在凌渡宇怀内痛哭起来。 凌渡宇闭上眼睛,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一定要杀死这已不能称作人的凶兽。这时他才了解为何雅黛妮要亲手投弹,明知九死一生也要放过逃生的机会,回头拚命。 雅黛妮毕竟是个坚强的战士,很快平复过来,续道:“后来我逃了出来,请你不要问其中的过程,行吗?” 凌渡宇点头,内中当有难言之隐,话题一转道:“我现在明白这直升机的来历了,这对巴极似乎不是秘密了,否则他为何能布下人手,在这里待你自投罗网!” 雅黛妮离开凌渡宇怀抱,坐直身体,道:“我在为直升机覆盖掩护的植物时,曾经用了一点手法,假设任何人移动过,我是会知道的,所以敢肯定这直升机未曾被动过手脚,他们在这里出现,可能纯是巧合。” 凌渡宇皱眉不语,又想不到任何反对的论点。 凌渡宇道:“好了!现在让我们去完成末竟之约,如何?” 雅黛妮惊喜地望向他,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却道:“不!让我一个人去吧。” 凌渡宇淡然道:“你知吗!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去完成没有可能完成的任务。”人有时是须要以傻劲去代替聪明的。 他启动了直升机的引擎,主旋翼开始运转起来,当转速达至最高点时,凌渡宇把主旋翼攻角以适当的增加,加强主旋翼的升力。直升机逐渐升离地面,他踩著尾旋翼的踏板,使飞机保持方向,并稍微把控制飞行的循环杆拉向后,这使直升机鼻朝上,减少了向前移动的力量,飞机升离了树林,当离地面百来英尺时,直升机盘旋起来,凌渡宇把循环杆倾向左方,直升机呼一声,向梦湖的方向飞去。 雅黛妮微声道:“你是我认识的飞行员中,最优秀的人才。” 凌渡宇毫不谦让道:“功多艺熟,我十八岁取得专业驾驶的资格,二十一岁成为了美国有牌照的飞机试驶员……”忽地眉头一皱道:“我忘了问你,这次目标是甚么东西,还是大闹一番?” 雅黛妮道:“巴极对梦湖有种疯狂的迷恋,认为它是有灵性的神湖,所以每天日出和日落的时刻,都来到他偏爱的玻璃屋,观看梦湖的美景……”叹了一口气,道:“那的确是迷人之极,可惜给这恶魔霸占了。” 凌渡宇心中一动,雅黛妮和巴极间的关系,可能大不简单,非纯是敌对的立场。 雅黛妮好像察觉自己的失言,转口道:“来!让我告诉你玻璃屋的位置。”她启动飞行电脑的按钮,键入指令,电脑的显象器现出一幅梦湖的平面图,雅黛妮指著黄色的一个星形标志,凌渡宇连忙记下精确的位置。 直升机越过水月雨林,飞临沿湖的疏林地带,凌渡宇把直升机降低,在林木间穿行,除非是林木过密不能行,才飞离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