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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渐晚了,但路灯还尚未亮起,黯淡的天光笼罩着无人的巷道,不远处起伏的墙壁和房屋黑影憧憧,仿佛无数的鬼怪向他们落脚的地方延伸过来。 程泽康喉头干涩,心脏怦怦直跳,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液,脸上牵起一个僵硬的笑容: “小,小晨,你是不是迷路啦?” 沈空没有回答,只是掏出一根烟点上,一点赤红的火光在晦暗的天色下明明灭灭,犹如一把钝刀子般在程泽康的心脏上拉着道子,空气仿佛凝结了下来,犹如粘稠的流体一般将他包裹在其中,使他几乎感到窒息。 即使隔着浓重的黑暗,程泽康也依旧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视线,那种犹如被掠食者攫住的可怕感受令他难以呼吸,虽然过了仅仅不到两分钟,也让他的背后被冷汗浸透,他终于受不了这磨人的安静了,硬着头皮开了口: “那个……” 他的话还没有说全,就只听不远处传来书包拉链的摩擦声—— 一本厚厚的文件夹被扔到了他的脚边。 路灯在此刻亮了起来。 程泽康心里传来一股不详的预感,他哆嗦着手,弯下腰捡起了那本文件夹,借着路边的光线翻阅着。 每翻一页,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十几年来,他做过的每一件伤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情全都被记入其中,清清楚楚,证据俱全。 程泽康浑身发冷,大脑仿佛都凝固成了一片浆糊,他抬眼看向沈空,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沈空半眯着双眼,淡淡地说道: “这里的东西差不多能让你坐个三十年牢吧。” 这段时间来,他之前在赌场里赚的那几十万,除了用来支撑他平时随心情的瞎买乱花之外,剩下的基本上都用来搜集他这个便宜爹的猛料了——沈空心态很好,反正这些钱他也带不走,他花钱又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所以这次就当做借用这具躯体付的租金了。 毕竟……看到这张猥琐的脸上浮现出如此惊慌恐惧的表情,也着实是乐事一桩。 沈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向着半空中吐出一个烟圈,眉眼半眯着:“这份就送你了,我那里多的是备份,至于会不会手滑寄出去……看我的心情,如果你再来烦我,我可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懂吗?” 说毕,沈空连半个眼神都懒得给瘫在地上的程泽康,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了小巷。 他拦了辆车,在自己家楼下下了车。 夜色渐浓,狭窄而闭塞的楼道内一片死寂。 沈空一边从口袋中掏出钥匙,一边顺着楼梯向上走去,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应声开启。 他的动作突然一顿。 只见一团黑影正抱膝蹲坐在自己的家门口,漆黑的脑袋埋在膝盖里,只能看到头顶的发旋。 沈空拧起眉头,试探性地开口:“……韩隶?” 黑影动了动,抬起了埋在膝盖里的头颅。 果然是韩隶。 沈空眉宇紧锁:“你怎么在这里坐着?而且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钥匙打开了门。 韩隶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裤子上的土,他抿着唇没有回答,一双深邃的眼珠黑如永夜,紧紧地锁着沈空的背影,眸底神色沉郁复杂,仿佛有千言万语蕴含其中。 他跟着沈空走进了门内。 沈空脱掉鞋子,习惯性地活动了下手腕和脚腕,开口说道:“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来。” 话音刚落,韩隶就攻了过来。 沈空反射性地避开,心里却暗暗一惊——今天的韩隶似乎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他不管是攻势还是攻速都快于平常,只攻不守,带着种不管不顾的架势,仿佛暗地里压抑着难以抒发的狠劲,就像是即使拼着条伤腿也要抓住他的身影似的。 沈空的眉心皱的愈紧。 他找了个破绽,单腿一勾一缠,将韩隶摔倒在地面上,然后用自身的重量和收紧的手臂绞住韩隶仍在挣扎的身躯,将他结结实实地制服在地。 “你怎么回事?” 明明今天下午他离开学校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晚上仿佛疯了一样? 韩隶的眼眶赤红,胸膛不规律地上下起伏着,薄薄的唇紧抿,喉结微微滚动着。 他用力地闭了闭双眼,哑着声音回答道:“……没事。” ……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掌心下的躯体传来guntang的热量,透过衣物传导到沈空的身上。 这是发烧了 沈空松开桎梏,正准备转身寻找上次剩下的退烧药时,却在不提防间被韩隶从背后袭了上来,用他先前所教的招式反而将他制住——倒是挺有天分。 他挑挑眉,正准备从韩隶的手臂中挣脱出来,目光却在无意间落到了他包扎着白色纱布的手背上。 沈空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就在这一念之间,韩隶顺势将沉重而guntang的额头埋在了他的肩窝里。 在这次突如其来的发烧中,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看到阴郁而自闭的自己一年一年地浪费时间,从初中到高中,从寒到暑;他看到了高中班里转来了新的转学生,叶景欢;他看到了他们成为了朋友,而自己甚至对他升起了一点微妙的好感和心思,紧接着……情形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