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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干脆也不跪了,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把怀里的儿子塞进阿嵘的怀里,他一直制止了阿嵘要跟这些人争辩的举动,不值得为这种人再赔上一个阿嵘,他知道这个年代对读书人名声的看重,他今天敢来闹也是冲着赵家老三是要赶考的童生。

    唐春明对唐春嵘交待道:“看好阿林,不准过来,否则我得担心这些人伤了阿林,这些人还欺负不了我,你就别掺和。”边说就边把唐春嵘往外面推,阿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唐春明也舍不得再为难儿子。

    “我……”唐春嵘为难极了,可对这种撒泼的老嬷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什么我,还不照顾好阿林。”再推了一把唐春嵘,唐春明就掉过头来面对这些赵家人,他余光看到外面又来了一些人,其中就有张秀,既然这些赵家人不要面子,他就给全剥光了。

    “大哥么和三弟胡乱扣上的罪名我可不敢认,你们说我不孝敬长辈,这赵家的地是哪个人耕种的?一年到头的又是哪家孝敬得最多的,这村里大家伙儿可都是长眼睛的,由不得你们胡编乱造,你们真当人家的眼睛都瞎了不成?”

    “三弟,大虎为啥死的还要我再说一遍吗?三弟你是读书人跟我好好说道,你这开年要交束修又要去参加府试,你知道阿嬷跟大虎开口要多少银子吗?二十两!二十两银子啊,三弟,你是读书人,你说说你二哥一家要怎么拿出二十两银子?除了冒死进深山老林还有其他啥法子?”

    这可是大家伙儿都不清楚的事,原身性子要强不会将家里的难处到处宣扬,最多跟张秀嘀咕几句,可也不会全部讲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咬牙忍下来。

    “你……你……”这事情赵平川当然知道,可在他看来,这是二哥该拿出来的,否则以后凭什么享他的福?难不成让他一个读书人自己筹银子去?可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出来,“我是读书人,不会跟你计较这些黄白之物,你休得玷污读书人!”

    “哈,”唐春明拔高声音嘲讽道,“黄白之物?你读书人难道不要吃不要喝不成?你身上穿的衣服哪里的?你交的束修从哪里来的?你进酒楼摆阔的时候怎就没想到黄白之物?告诉你,这些你瞧不起又把你养大供你读书的黄白之物是用你二哥的血和rou换来的,我早知道你瞧不起你二哥这个粗人,那你怎么不再有志气一点不要用你二哥的黄白之物啊?”

    四周发出一片嘲笑声,赵老三瞧不起乡下人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的,可不是,这读书人吃的喝的穿的哪一样不是他们这些老农田里挣出来的,以往他们也会觉得在读书人面前矮一截,可现在唐春明的话都说到他们心眼里去了,浑身舒爽。

    赵平川眼前一黑就要一头栽下去,脸上臊得通通红。

    赵老嬷一看这情形也不在地上打滚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将原来在边上假作安慰的王春花都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赵老嬷恨恨地冲过来:“你个扫把星我这就撕烂你的嘴,我赵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外人说道了,大虎怎样都是我身上掉下的rou,我就是喝他的血吃他的rou他敢回个不字?”

    唐春明才不怕他耍横,把肚子一挺对着他说:“你来啊,就冲着我肚子来打,反正你要卖了我换十五两银子,正好把肚子的打掉了好换银子去,来啊,还有林哥儿,十两银子,正好卖了我们母子俩二十五两银子够小叔子出去花了,只要小叔不嫌弃这银子沾着未出世的侄子的血。”唐春明自始至终都揪着赵老三说事。

    赵老嬷低着头不管不顾地冲过来,眼看就要一头撞上唐春明的肚子,围观的有的尖叫起来,有的就要冲过来拦住赵老嬷,可哪个的动作都不及赵平川快,转眼赵老嬷就砰地撞上了一人,接着连续两声唉哟声响起来。

    赵老嬷人矮胖矮胖的,又下了死力气想要弄死唐春明,所以真把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正着,赵平川狼狈地倒翻在地上,浑身疼痛,却顾不得自己连忙冲老母喝道:“阿母,你这是在做什么?就算他有不对他也是二哥的夫郎,他肚子里怀的也是二哥的孩子!”

    要真是给撞着了他赵平川的罪名可再也抹不掉了,别人说起来肯定是他赵平川为了银子逼死了哥么和侄儿,就算他考出功名那也是个污点,功名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他也算看出来的,这一向柔顺的唐春明今天不知为何一直冲着他来,想要污了他的名声,可就算知道他也没办法,一桩桩的事虽然不是他做的,可在别人看来阿母死命地要银子干什么?还不是花在他身上。

    “胡闹!谁要死要活的?谁要卖了谁换二十五两银子啊?”

    场面乱得一团糟,有冲出来想要护住唐春明的,要冲过去要拦住赵老嬷的,这时一个含带怒气地声音响起来,众人回头一看,就见里正黑着一张脸阴沉沉地站在那里,他身后是村里的有威望的老人。

    ☆、009 帐本

    里正在平山村向来有威信,若说现在的赵家算得上是上等人家了,那里正家就是村里的头等人家。里正本身行事公正,并不依仗着李姓大族就仗势欺压后来的外乡人,虽说一碗水难免有端不平的时候,可大多数时候还是让人觉得很可靠。

    虽说里正家的两个小汉子尚未考出功名,不如赵平川得了童生头衔,可谁不知道,他家的两个小子可都是在县城里的学堂读书的,县城里的学堂规格当然要比镇上的高出一等了。

    里正家的两个小子可比赵平川在村里还得人气,人家走出来对别人可都是客客气气的,哪像赵家老三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读书人非要摆出高姿态。

    里正家还有一个哥儿嫁到了镇上,当家的汉子可是在衙门里当捕快的吃官粮的,谁看见了不客客气气的。

    老远的里正就听到卖人不卖人的,家里的夫郎这几日也在他耳边嘀咕过赵阿嬷干的事,里正听得一肚子的火,现在大家日子越过越好,平山村也越加兴旺,现在居然要出卖人的事情,赵家又不是过不下去的人家,真正丢人,同来的赵姓三叔公脸上神情也不好看,一起盯着赵阿嬷和赵平川,当然惹出这件事的唐春明也受到了不善的目光。

    赵老嬷原本正觉得小儿子不识好人心,他费心弄银子还不是为了他,居然护上那贱人了,那贱人果然是扫把星,绝不能再留在赵家了,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赵老三拦住他是何意思。现在一看里正却缩了一下,他可以拿捏自己的儿子儿么,他可以跟村里的老嬷哥儿耍横,唯有对那些汉子却是不敢随意叫骂的,毕竟汉子才是当家的。

    “求里正大叔和各位族老为我做主。”唐春明心里没有什么畏惧心理的,他等的可正是这个机会,于是说跪又跪下了,心里暗骂,他上辈子可就跪过老爹一人,今天这帐可都要算在赵家身上了,除非赵老三赵考出功名,否则这帐怎么也要找回来。

    唐春明根本不给别人开口的机会,噼咧啪啦一阵就将事情都兜出来,大虎死得不明不白的原因,赵平川赶考要筹银子卖哥么卖侄儿的事,尽管知道这背后少不了王春花使坏,可现在唐春明谁的责任也不追究,全部推到赵平川头上,谁让赵家也就他能制辖住赵老嬷。

    张秀也不落后,快人快语地将那两家人的底掀了开来,除了那跛脚汉子,原本赵家想要将林小哥儿送人的那家也被他找到了,谁让王春花成天在村里碎嘴,只以为有赵老嬷出马什么事情不能办成,于是得意地就炫耀上了,这可让张秀抓住了把柄。那户人家是给自家的痴傻小汉子找童夫郎,那小汉子不光痴痴呆呆的,还会发疯,发起疯来就打人,也就缺了良心的黑心肠的才会把小哥儿送到这样的人家。

    唐春明呜呜地哭,脸色白得惊人,身体孱弱不堪,好像下一刻就要厥过去一样:“里正大叔,我和阿林不求享小叔的福,只求小叔放我和阿林一条生路,要是真被卖到这样的人家,我跟阿林还有活路吗?还不如趁早拿根绳子掉在这大门口,反正迟早也是一个死字,不如早死早干净,我跟阿林好都到地下跟大虎团聚去。”

    “胡闹!胡闹!”赵姓三叔公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一连数声胡闹,“赵平川,你哥么说的这些是不是真有其事?你们真是这么打算的?”说到底他也是姓赵的,要是真让唐春明带着小哥儿一起吊起在这赵家门口,不仅赵家无光,他们这些赵姓人也是丢脸之极,逼死哥儿以后还有谁敢嫁进赵姓人家?

    “三叔公,”赵平川悲呼一声,“您也知道院试即将来临,平川整日温书尚嫌时间不够,哪里有时间做下这等……自污之事。”

    “那你阿母做的事你就一点不知道?赵家如今要靠卖人才能筹到你赶考的银子?”里正插嘴道,这赵老三的意思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旁人身上了?

    “阿母……”赵平川转头看向赵老嬷,眼里有悲切,再次悲怆道,“都是平川不孝,可阿母持家不易,一片慈母心肠平川实不忍心指责。”

    啧啧,瞧这读书人说出的话真够水平的,一个慈母一个不忍就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抹掉了?而且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事情全是赵老嬷做下的,他是无力阻止,一下子把责任全都推卸掉了。

    赵老嬷也趁机捂着心口哭嚎了起来:“当家的,你怎么死得那么早啊,你怎么不把我一快带下去啊,当家的,你扔下这一大家子让我这老嬷子怎么办啊?一个不周全全都怪罪到我这老嬷子身上了,当家的……”

    几个老的都露出不忍之色,赵老嬷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还供出个读书人来。

    唐春明心里冷笑,你那一大家子还不是靠赵大虎养着的,动不动就跟赵大虎说阿母多么多么不容易,家里又没有油水了,你阿弟又瘦了,这心口又疼了,每次都让赵大虎乖乖服软,家里有口吃的都要先敬着老母。

    唐春明唰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簿子,说:“小叔,你敢说大虎不孝阿母吗?小叔,你敢说赵家如今真困难到要靠买我们母子俩才能活下去吗?里正大叔,三叔公,你们也知道我阿爹从小教我识字,这家里过日子的没本帐可不行,哪里该花哪里不该花都要弄得清清楚楚,日子才能过得仔细,所以我将家里的花销都做了笔帐,现在就让里正大叔和三叔公看看我和大虎的孝心吧,省得大虎死了还要担上个不孝的罪名,呜呜……那会让大虎死都不能眠目的。”

    许多人都愣住了,连赵平川也是,顿时头皮发麻。

    张秀也没想到,不过他反应最快,趁赵老嬷还没反应过来时上前一步就抢了过来送到里正手里,有这本帐再好不过了,他可是晓得赵大虎一家孝敬赵老嬷的只有比他知道的多没有少的,现在让大家伙儿看看赵家一大家子都是靠谁养活的。

    王英也慢了半拍才把嘴巴合拢上,他继子这招可够恨的,可他还真想象不出继子会有这般心思。

    王英猜对了,原来的明哥儿真没这份心思,可唐春明是谁啊,要上战场当然要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也是他刚穿过来接受了明哥儿的全部记忆,一幕幕的就像放电影一样从他眼前飞过,尤其是这几年的记忆,异常地鲜活,连明哥儿自己都不记得的事唐春明都看得清清楚楚,因为那些对于唐春明来说不过是刚发生了几日的事,所以,他这几日挖空心思弄出了这么个帐本,又故意将帐本做得旧一点,让人误以为这帐本是以前就有的。

    空间是万能的,他还有精神力作为作弊器。

    里正也不禁高看了唐春明一眼,没想到一向老实性子柔顺的明哥儿也有这等心思,心里警惕起来,今日明哥儿做的这些事让他再不敢小瞧这哥儿。不过又一想,这要不是给逼到没法活的地步,只怕也不会拿出来吧,心里又唉叹一声,翻起手里的帐本,越看脸色越难看。

    这一桩桩一件件,要是再说大虎不孝敬阿母,世上还有谁是孝子?

    “三叔,你也看看吧。”里正看完帐本后将之交给一旁的赵家三叔公,对赵家之事,三叔公是很有发言权的。三叔公是不识字的,不过他身边扶着他的赵家小辈却识得几个字,于是小声地念给三叔公听,嗬嗬,这边上的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这帐本里到底记录了些什么。

    里正也不管这些,不过复杂地看了一眼作伤心状的唐春明,他不知道唐春明打的什么主意,但他既然想做,他这做里正就帮他一把吧,否则真可能把人逼死。不过今日一出,唐春明想要再找个好人家改嫁却是难了,这精明算计的名声肯定传得飞快,看看村里的这些嬷嬷们,谁会愿意给自己的儿子娶这样一位夫郎回去,生怕哪一日苛待了他也来这么一出。

    赵家的名声有污,这唐春明的名声也算不得好,甚至对他的小哥儿也有影响。不过又想一想,若他不来这么一出,只怕逃不过赵老嬷的逼迫,今天过后,想必赵老嬷更恨唐春明了,所以他这也算是霍出去了吧。

    再看抱着赵林小哥儿的小汉子,分明不是本村人,里正心里转了几圈,露出恍然之色,赵老嬷的这场算计注定要落空了,这小汉子分明是唐家人吧,赵老嬷之前不就是仗着明哥儿没有母家人撑腰才这么肆无忌惮。现在可好,也该让他吸收些教训,省得搅得平山村没个安宁,有唐家人出面,三叔公处理起来也不能只顾及赵家的名声了。

    一笔笔帐目,听得四周的人惊讶不已,有些帐目,就连赵老嬷和王春花都不记得了,他们向来是伸手管要不管记的,哪里记得从赵大虎那里拿了多少东西,从来只有嫌少的。

    “原来赵阿嬷真是好算计,这将二儿子分出去分明是要他养赵家一大家子吧。”

    “原本看明哥儿家三间大屋以为日子过得红火的,哪里知道就是个外面好看的,说起来当初赵家分家可除了两亩田什么都没有的,我记得这三间大屋还是用明哥儿的陪嫁盖上的吧,啧啧,合着就赵家他们一家子聪明的。”

    赵平川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许多地方唐春明就连赵老嬷要银子的借口都写上了,什么三弟身体不好,什么三弟又要买笔墨纸砚,什么三弟要与同窗叙友谊……难怪看到赵大虎除了农忙时间一有空就往山里跑,几乎没个休息的时间,原来是忙着挣钱养活那吸血虫的一家子。

    自从分家出来,这一笔笔的帐目往来,粗粗估略一下怕得要超过五十两银子了,这放在平常人家日子不要过得太红火,可看看唐春明母子俩,还有什么可说道的呢。

    “糊涂!糊涂的老嬷!”三叔公气得手指发颤地指向赵老嬷和赵平川,“这就是你说的不孝子和不孝敬老人的儿么?要是明哥儿不孝顺老人会让大虎把东西一趟趟地都往你家里搬?还说大虎是被明哥儿逼死的,这分明……分明……”三叔公气得话都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啊,这一说赵老嬷逼死自己儿子一事就成了事实,这都可以把赵老嬷给逐出平山村了。

    边上的小辈连忙将帐本还给里正,小心地给三叔公顺气,小声地劝慰着。

    赵老嬷嚎了一嗓子又要哭,三叔公一声怒斥将他的声音给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你还有什么冤可诉的?还是这孩子记错了?当我们跟你一样糊涂不成,上面可是连日期都有,怎么的,看着我们这些老人不敢把你逐出去?”

    赵老嬷吓得一口气憋在半中间直打嗝,急得直拍胸口,这次真是心口泛疼了。

    “你真是糊涂啊,赵大虎就不是你的儿子了?你就赵平川一个儿子不成?你还真是越老越糊涂,你以为这样做对老三就是好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只会耽误了老三的前程,你去外面听听,哪个读书人不要个名声,你毁了大虎不够,还要毁了老三?”作为赵家人,他也希望赵老川能够考出功名,那样赵家不仅在平山村站得更稳当,就是边上其他村落提起平山村赵家也没有说不好的,可这个无知老嬷都做了些什么啊。

    唐春明低着头不屑地瞥了瞥,要是他没抓住赵老三把事情都往他身上推,今天被说糊涂的绝不会是赵老嬷,而是他唐春明,他唐春明会成为被人谴责的对象,败坏赵家的名声。听听这语气,得要对赵老三有多看中啊。

    “这不可能!”赵老嬷终于喘过一口气,害怕地尖叫起来,连忙转头向三儿求证,慌乱地说:“平川,阿母没这么想过的,对,都是唐春明这贱人的错,否则这些事情谁会知道,哪家的夫郎会将家里的事情兜出去?平川,不会对你有影响的对不对?”

    “阿母,”赵平川无力垂头,“我都跟你说二哥一家分出去就该过自己的日子了,可你……”恨恨地转过头去,他这一举动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这一切都是赵老嬷一个人的自作主张,赵平川从来没想过拿赵大虎一个铜板。

    果然是读书人,随时随地都要为自己披一张人皮,在唐春明看来,赵老嬷是无知,可赵平川就是放任赵老嬷这么去做了,因为得实惠的是他赵平川,冲在前面的却是赵老嬷,要不是唐春明这一闹,谁会把枪口转向他赵平川,到时他只要说上几句好话他赵平川就是大大的好人了,实惠有了名声也有了。

    ☆、010 立户

    “明哥儿,你说吧,这事你想要怎么解决,大虎虽然没了,可村里还是会为你做主的,只要不是太过分。”里正出声道,看到唐春明他就想到年前唐春明慌张地跑来向他求救的情景,说大虎去了深山从来没这么晚归过,他当时组织了一批村里年轻力壮的汉子进山找人,结果一群人只找到明显属于大虎破烂的沾着血迹的衣裳和散落的几根骨头,回来后告诉唐春明实情他当场就昏厥了过去。

    “还有这是唐升家的小儿春嵘吧,来平山村看你哥来了吧,长得真像你爹,将来也要像你爹一样考出个功名。”里正直接将唐春嵘的身份揭穿出来,就是告诉赵家人,做事留一线,这唐家人并不是不管明哥儿的,如果唐春嵘将来有了秀才身份,到时吃亏的可就是赵家人和平山村。

    倘若今日他处置不公正,消息一传到镇山村去,镇山村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虽然明哥儿是嫁出去的,但毕竟也是镇山村的水土养大的。他同时也是为本村嫁出去的哥儿考虑,倘若被旁村的人揪住这一点,以后他们村的人有何立场去为受了委曲的哥儿讨公道。就算是一个小小村落的里正,处理事情也不是两张嘴皮子一搭这么简单的。

    唐春嵘两眼红红,将怀里的小侄儿放下地,对里面和几位族老行了一礼:“学生正是唐春嵘,昨日来看我哥方知我哥这几年过得不如意,唐春嵘在此也希望里正和族老们能为我哥主持公道。哥,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吧,你和哥夫这几年做得够多了,如果这里没办法活下去,哥就跟我一快回镇山村。”

    王英嘴角抽了抽,浑小子,谁让他自作主张了?不过也不得不承认他这继子今天的一场戏做得真好。

    唐春明起身,眼睛红肿,姜汁抹得太多了,说:“大虎要孝敬阿母我从来不会反对,那是我和大虎应该做的,”不仅赵平川会做戏,他也会的,“只是为了今后我和林哥儿不用再活得战战兢兢的,连觉都睡得不安稳,生怕被人捆了没呼救都没办法做到,我想让里正把我跟林哥儿单独立户出来,哪怕再苦再累只要我们母子俩能在一起不分开就行了。”

    “阿母,里正爷爷求求你,阿林不要离开阿母。”赵林小哥儿扑到唐春明身边紧紧搂住唐春明的腿,生怕被人分开了,小脸上尽是害怕的神情。

    唐春明连忙抱起安抚他:“不会的,阿母会保护阿林的。”这事过后,他需要好好安抚儿子,否则这一段事情会成为他的心里阴影。

    “立户?哥儿立户?”谁也没料到唐春明会做出这种选择,或者里正已经有些意识到了,不过等唐春明说出口他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明哥儿你考虑清楚了?哥儿立户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每年的赋税你交得出来吗?”三叔公对唐春明的观感非常复杂,这一闹腾赵老三的名声总归受到了些影响,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接下来他还要想办法扭转赵老三的名声,这科考是一定要参加的,这是整个赵家的希望。所以他觉得明哥儿此举大大不妥,明明可以私下里找他和里正商量解决,非要闹得整个平山村人尽皆知,说是讨公道,这不是逼着他们出面处置吗?

    不管如何说,哥儿家的名声地位总不及汉子来得重要,对老一辈的人来说,必要的时候选择牺牲的当然是哥儿。

    明哥儿这一招是要彻底跟赵家撕开关系了吗?凭他一个体弱的哥儿真能支撑起门户?三叔公表示怀疑,往常就是田里的活也大多是赵大虎干的,加上现在又怀了身子,他拿什么来养活自己跟小哥儿?莫非是要靠唐家?

    周围的人也议论纷纷,今日唐春明的大胆已经超出了他们往日对明哥儿的印象,可看到唐春明煞白的脸色和打晃的身体,再看到赵林小哥儿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可怜样,都心生怜悯,也许真是被赵家逼到了绝境不得不做出如此选择吧,要说他们对赵老嬷和王春花的印象,还真觉得他们能做出半夜绑了明哥儿的事情来,到时生米做成熟饭既成事实,明哥儿可是有苦都说不出。

    除了一小部分自私碎嘴又极爱生事的哥儿,大部分人还是对唐春明同情的,对前一种人说出的酸话当场给骂了回去。

    偏偏就有人见不得大家都站在唐春明这边为他说话,就喜欢做些落井下石的事,看别人过得越凄惨才能衬托出自己的得意来。

    之前就帮过王春花说话的李从根家的夫郎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闲闲地说:“我看哪,只怕大虎这几年挣的不止这些银子呢,生怕自己兜不住这些银子就想赶紧地分出来吧,唉哟,真到时候抓着这些银子还不是勾得那些汉子尽往他身上粘,大虎家的莫不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呸!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贪心的,前几年你做下的事真以为过了几年大家就忘记了,你家阿公阿嬷还有阿弟弟么会在天上看着你们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孙子和儿子的,你们一家子占着侄子的田和房子也不嫌心里烧得慌!”有人毫不留情地立刻骂上了。

    “谁贪啦?当年可是我家大侄子自己愿意去的,你们倒管闲事管到我们家来了,真当我们李家人好欺负不成?我们也就替大侄子守着这些田和房子,难不成让你们家给看着?嗤!”李从根家的顿时乍呼乍呼地冲着那人叫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跑来一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正月里头上还冒了汗了,那人冲着人群喊道:“李从根家的在不在?你家侄子居然从战场上回来了,快回家看看,你家侄儿可是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了。”

    “什么?!这不可能?!”李从根家的顿时尖叫。

    “不可能吧,不是说死在战场上了吗?”也有人怀疑道,这可过去多少年了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大家都以为没了呢。

    “哈哈,”那被李从根家的指着鼻子骂的人立即乐了,“李从根家的,你不是说替侄子守着的吗?这不侄子回来了,还不赶紧地让田和房子还回去。”

    不少人听到这话噗哧笑起来。

    可里正的脸色很难看,这可是李家的事情,他这做里正的面子上也没光,里正狠狠盯了李从根家的一眼,李从根家的慌了,不会是真的吧,那个小杂种怎可能活着回来:“不会是冒充的吧,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脚底抹油,眨眼就溜出了人群,平时干活可没这么速度快的。

    里正也想着赶紧去看看什么情况,所以眼前的事情要赶紧处理完了:“明哥儿,你确定要这么做?需知一旦立了户就不能反悔了,到时官府的下来追究就是我这里正也庇护不了你了。”

    唐春明听到刚才的消息也在乐呵着呢,这李从根家的夫郎和王春花可是向来狼狈为jian,村里传的不少关于他的坏话都是由王春花通过这人传出来的,看着就让人讨厌。

    “当然,到时还要烦请里正帮我跑一趟,我想这房子和地都归到我户下没问题吧。”唐春明要把私人财产理清楚了。

    “当然……”

    里正话未说完,那边赵老嬷一听还得了,赵家的房子赵家的地凭什么让这贱人拿了去:“呸!你想得美,凭什么我赵家的地赵家的房子归你了?那是大虎留下的当然是我赵家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连个根都没给大虎留下来,拿房子和地去倒贴野汉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