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山居逢故人

    梨二的住处，是玄清湖畔的一间小屋。山中众仙君是无需住处的，云雾茶仙君歇于任何水上，树枝上，无处不在，无影无踪。众仙鹤仙君自暮始便沿天边彩云一路飞去，逐月邀星，尽兴时已不知飞到何处秘境。夜晚降临，各物灵各得其所，梨二在萤火之光下，半摸黑地回到了木屋。

    点起如豆灯火，小屋突然照亮。梨二也并无睡意，靠在门前回忆起这些日子听来的种种。

    眉山乃创世之神造世毕，在人间游玩、体验人间生老病死后，选择了回归自然，因此定居眉山，眉山也因其显神迹而灵润，物灵只要潜心修行便可得道，因此眉山之内，宛若另一人间。人间有帝王、将相、争夺、杀戮，而眉山自远古以来便从未起起过事端，各物灵各行其道，而无所谓人间大道的束缚。

    梨二所居的木屋，也不知是哪位仙君一时兴起，想体验人间烟火而造，灶台床铺一应俱全，而在厌烦之后又回归餐风饮露的生活，抛弃此地而去。

    若梨二果真为梨园次女梨纤，未失记忆，便可随便在湖畔化为真身权当休息，也不必来这里待着了。

    正想着，天色像是有变，一阵山风刮过，梨二只见一个人影在空中漂移，好像撞到了她架着的晾衣杆，“哎哟”叫了一声便摔了下来，赶紧上前去看。

    夜晚虽暗，却有隐隐的薄凉月光照着那人，长得温文尔雅，此刻正摸着头，看着手里的晾衣杆，原来是柳四哥。

    柳四哥见到梨二，笑嘻嘻的：“这么久没见，梨纤，你可还好?”

    梨二看他无碍，又想到他在眉山下将自己丢下的事，心中气闷，懒得理他，大步往屋里走。

    柳四哥“哎”的叫了声，巴巴地跟了上去。

    梨二想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没有在真的要赶他走，两人推推挤挤，柳四哥还是进了门。

    待他坐定，真切对梨二问道：“你在这里过得可好？”见梨二不置可否，柳四哥又只得自己接话：“没想到眉山里还有此居处，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梨二简直气极，见这人毫无悔意，明明眉山众灵皆知梨纤的变故，他不声不响地把自己送到了约定之地，却没有透露给她分毫，甚至还跟逗她一般装作自己是个普通人。说什么自己也忘了前事，她倒瞧着他飞天入地，煞是厉害。气到浓时又不免想到，自己的命到底是不是他救的，这梨树在雪地里当真会被冻死么?

    柳四哥见梨二脸色变化，心中明了，赶紧解释：“我当日是真的全然忘了，不然怎么还跟你跋山涉水，攀壁缘崖呢，那可是真累啊。”梨二脸色稍缓，柳四哥趁热打铁：“我跟你刚到眉山下时就被家姊发现了，她趁我不注意就把我带走了，后来见到了另两个jiejie，在她们的引导下我才慢慢记起一点往事。”

    “所幸误打误撞，把你送到了约定之地。你不记得往事，我从前与你无交集，也不知如何帮你……”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梨二恍然想到，无论是父母，还是众灵告知她的jiejie，还是她自以为的兄长，皆不在了，又有谁知道她过去发生的事呢？

    梨二虽有些感叹，但毕竟毫无记忆，想及那悲痛往事，心中始终有层隔膜，见柳四哥自责，不免还去安慰他。

    柳四哥伸手想摸梨二的头，梨二头一偏便躲过，有点警惕地看着他。

    他咳了声，收回手道：“忘了说了，我是眉山柳林的柳无寐，家姊无唯、无清、无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