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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乐的手还没落到东厢的门上,门就开了,腰上一把亟不可待的力气,拽他进屋,井条嵌凌的格子门窗上倒下一片影,撞得门板嘎吱响。

    渠锦堂把人顶门上,那么老沉的身子死死压下来,还有唇和喘气,都一起,铺天盖地地落下:“我一直在门口听着……”

    他说「听」,其实就是扒着门站着,常乐的心尖酸汪汪的疼,昂下巴,抬头把他的吻接住,嘴唇一碰上,乖乖就张开。

    等舌头都在嘴里搅化了,渠锦堂才黏黏糊糊搂着人,把头蹭到常乐肩上。

    常乐兜他宽阔的背,绵绵的手,一下一下捋在他身上:“号上有事,耽搁了……”

    他贴着耳朵跟渠锦堂解释,那么大个人愣跟他闹,头在肩膀上不听劝地拧,毛毛躁躁的从马褂开衩的缎边下头伸进手,摸得常乐的腰,风撩的水帘那么扭到身上,又钻进后背,揉皱缎子上的暗花。

    “我以为爹叫你去……”他的手臂不住地收紧。

    后心窝上的手掌,烫得好像要透过衣服嵌到rou里,常乐不知道渠锦堂用了什么法子才克住他的焦虑,出门前他们说好的,不让渠锦堂跟着,他是不是也用了这么大的劲儿才守住面前这扇门,没踏出一步?

    一颗心怦怦跳,一瓣儿泡在甜水里,一瓣儿冒着酸。

    渠锦堂哆嗦眼皮,咬住两片腮帮,他没想到,常乐也学他的样儿,紧紧把他揽住:“不是,没事儿,你别瞎想,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渠锦堂埋在常乐的颈弯不敢大声,怕声音大点,叫风听去。

    他越这样,常乐越埋怨自己,嫌走道的脚太慢,步子跨得太窄,日头太匆忙,疼痛不在自己身上,体会不到那份舍不得,他是实心实意地心疼渠锦堂。

    “月儿……”渠锦堂擤着鼻子,又来找常乐的嘴。

    这次,是常乐先亲住了他。

    “月……月儿……”渠锦堂做梦似的瞪大眼睛。

    常乐红着脸,贴他的胸口低下头:“今晚……洗吗?”

    渠锦堂的手指抖得不正常,他……他这是……要跟他!

    以往每回渠锦堂想跟他亲热,都会要人送一桶热水来,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消多说,等伺候的下人一走,常乐就会从小桌挪到架子旁,背对他扯下布巾。

    常乐前额柔软的头发蹭过渠锦堂的下巴,氤氲里朦胧的白背,渠锦堂的下腹活了过来,精神抖擞矗着常乐的肚子,两个人,同时愣了愣。

    “月儿……”渠锦堂咬着牙,藏他不规矩的下身,没用,心尖上的人热乎乎地搂在怀,越蹭越起势,“不是……我不是……”

    常乐没眼抬头,上句话花光了他攒的胆子,只能窝着脑袋,轻声地讲:“等晚上……你,要个水吧……”

    伺候大少爷的下人往东厢抬了三天的水,换了三天的褥子,外头,只说是大少爷夜里发汗,醒了就要洗。送饭的婆子一天天看着少爷的气血旺起来,两片脸红扑扑,倒是常少爷,被鬼了采了阳似的消瘦下去。

    “准是把命数都续到少爷头上了……”宅子里的人议论。

    管家常时呵了一声,把人都散了:“谁再传话,明儿就收拾东西,府里留不住你。”

    离常乐动身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和渠锦堂黏在一起的时光也越乎长,在床上,常乐对渠锦堂有些予取予求的纵容,有时疼,更多的是快活,渠锦堂汗津津的胸倒到他身上,吻一吻他湿透的眼帘,他的下身就起来一手潮,褥子都打湿,真应了jiejie们说的,春日里涨了大水的小溪,流也流不禁。

    粉蒸的一团白rou,活色生香地抖下一片被子,很快又被里头伸出的大手从后钳住腰,拖回被窝。

    渠锦堂匍在常乐两腿间,头埋大腿根,往胯骨上啄下黏不拉搭的一串吻痕:“月儿……”

    他一这么叫,常乐的身子就软得没骨头,两人的眼神火辣辣的撞到一块儿,没说话,常乐把腿打开,两只脚盘到渠锦堂腰上。

    常乐走的前一晚,他们就是这么缠着,挂着,狠狠好了一整晚。

    天不亮,茂兴号的伙计在店外迎来他们的掌柜。

    这次下隅,常乐只带了几个跟他从隅北来甫阳的人:“掌柜的,都按您的吩咐套上车了。”

    常乐站在来的路上,回头,很长的望了一眼熟睡中的甫阳。

    破晓前宁静的东平巷,一切都朦朦胧胧的,隐在一片紫灰色里,茂兴号对街的门脸,迎头一杆酒旗,渠锦堂最爱这家的羊rou灌汤包,头回他们睡的早上,常乐睁开眼,床头就是几枚宣腾腾淌着油的胖包子。

    渠锦堂的掌心红了一片,烫的:“我瞧好的,赶的第一笼,没让人看见,你……起了就……趁热别放凉了……”

    嘴角不知觉地露出抹笑,等太阳升起来,他该都知道了吧。

    笑意忽然淡去了,一摸空荡荡的脖子,轻得不习惯。

    那块白玉帽花,最终留在了东厢拔步床的床头,压着他今早匆忙间写就的书信,寥寥几行未干的墨迹,左右无他,无非是拿物件做念想,稳着渠锦堂,让他好好揣着,等到他日返甫阳,再为他戴到脖子上。

    说他使诈也好,招来怨恨他也认了,本就是骗人的,不该他的他还了,余生拿一颗倒空的心来装他,全当是赔他了。

    伙计一直等他到天边泛起亮:“掌柜的,走吗?”

    不问不打紧,这一问,差点疼得常乐攥住心口,不能再看了,再看,就真走不得了:“走吧。”

    他转身,把甫阳,把少爷,从心尖上全剜出去。

    第一段路还好走,从甫阳赶了二十里路,晚上歇在鲁家坡。

    “东西都点清楚了,夜里留人守着,看着点马。”

    压车的伙计在那儿嘀咕:“不应该啊……”

    常乐拨开人:“怎么了?”

    “掌柜的。”伙计指着地上的车辙,这辆车上叠的几箱都是用来糊弄人的,“出门前我看过,没装重东西,怎么吃土吃得这么深……”

    天色愈来愈沉:“先卸吧。”常乐招呼人,“明天日落前得赶到汜水,今晚好好休息。”

    常乐本要和大伙挤一个铺,可他身上还有着渠锦堂嘬出来的印儿,哪儿哪儿都是,不能当人面脱衣服,不得已要了个单间,自己守头夜。

    星子爬满天,有伙计来换他:“掌柜的,您快回屋歇着吧。”

    该歇的,常乐习惯了四处漂泊,不挑地方,有块遮头的屋瓦就能闭上眼睡觉,今晚不知怎么,躺在炕上翻来覆去贴饼子,一瞬眼,不是东厢层层叠叠的软烟帘,一面斑驳的土墙,半边凉炕。

    他从来没有想过,只是少了一个人,会生出这许多怅然。

    简陋的小屋,风推开两扇阖不拢的窗户,常乐想下炕找鞋,一把黑影子,从窗边长长拉到他脚下。

    那把黑影带着夜露的霜气儿,沉沉扑到他身上,风从敞开的窗户缝呼呼往屋里扑棱。

    耳边,比冷风还凉的鼻息,狠狠抽着气儿。

    是渠锦堂,像个被人抛弃的狗崽子,一张被晚风冻白的脸,红的眼睛:“二十里,我跟在你后头,追了你二十里……”

    常乐一听,心就碎了。

    是冷的,亦或心寒,他张嘴咬上常乐的脖子,就这么弄死他吧,死了,他给他偿命,下到黄泉,有他和他就伴儿。

    风声中,有什么比绒毛还轻,缓缓悠悠落下,常乐搂他冰凉的脑袋,不是小心翼翼地碰触,是用上了全部气力的去抱他。

    嘴唇,哆嗦着从颈上挪开,渠锦堂铁了心,从怀里掏出玉帽花,往常乐脖子上套:“我追你到这儿,就没打算回头。”

    “往下的路,你上哪儿,我跟你上哪儿!”

    “你能扔下我一次,扔不下我第二次。”

    “常乐,这辈子,我跟你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