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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废人,倒不至于连衣服也不能穿了,我自己来就好。”说罢他蹒跚着走向那个破旧的军帐,由于腿脚无力,中途险些摔倒,少微想叫华苍接着背他几步路,尚未开口,却见华苍拉过他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慢慢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华苍便出来了,留给华世承自己换衣服的余裕。他们几人在帐外沉默地站着,林间的风吹得呜呜作响,从南面带来一股潮湿的气息。大约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廖束锋抬头看了看,云层遮住了西沉的月亮,四野晦暗不明。他说:“多半要下雨了。”少微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作为监军,他需要考虑很多事情,关于华世承的军报该如何撰写,该赏该罚,今后又该如何安置他。就在此时,原本抱臂站在一边的华苍突然一凛,紧接着转身冲进军帐。少微想问他怎么了,下一刻却也是脸色大变:“华将军,不要!”咔哒。机括牵动的声响很轻微,不过少微敏锐地察觉到了。然而他们终究晚了一步。账内烛火昏黄,华世承端正地坐在那里,衣冠齐整,头戴战盔。那战盔沾满血污,上头的红缨虬结杂乱,但仍旧不掩其亮润锋芒。华苍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手握成拳。少微越过华苍,见到此情此景,心中猛地一沉。一只革朗的弓弩从华世承虚软的手中掉落下来,而他的心口,牢牢钉着一支箭。少微认得这种箭。革朗的狼毒箭。廖束锋大骇,悲恸吼道:“华将军!你这是为何!”他想给华世承治疗箭伤,扯了碎布去堵那源源不断流出的黑血。华世承面色渐渐灰败,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他叹道:“我这一生恃才傲物,到头来,丢了一座城,还被敌军俘虏,多少将士因我而死,我活着回去,便是千古罪人,我死在沙场,尚能保有名节。”“何至于……”少微哽住。何至于以死明志。“殿下,”华世承勉力抬手,施以武将之礼,“愿殿下带领我护国军八万将士,斩尽敌寇,所向披靡!末将身不能报国,当血荐轩辕,魂守疆土,为君……尽忠。”那座军帐中,华苍一直守着他到最后一刻。弥留之际,华世承对华苍说:“父亲说,你小时候……站还站不稳,就要拖着长枪,出去打仗……他说,你要是来了北峪关,记得登上城楼,去看看……边塞的落日……”他说这话时眼神空茫,像是真的看到了那鎏金般的落日。“真美啊……”华苍拭去他唇边的血污,应声道:“知道了。”“父亲……没有等到你,你来了,他泉下有知……”华世承渐无声息,阖上了眼。华苍亲手给兄长入殓。他看到那齐整的衣衫下,那副骨瘦嶙峋的身体,早已没有一块好rou,纵横交错的伤口中,皮rou溃烂,化脓生蛆。但他未曾哼过一声。这一身的病痛苦难、屈辱罪过,仿若在那边塞的落日中,被涤荡于无形。雨开始下了。连绵阴雨,如鬼夜哭。革朗在峥林山脉遭遇重创,木那塔退守峡林城。区区一个峡林城,尚且不会对护国军造成太大威胁,但若是与东面的落沙城联合起来,便可能成合围之势。而且这里有一处至关重要的地带,绝不能落入敌手。裕国公传来军令:十五日内,务必夺回峡林城。长丰的损失也不小,北峪关的缺口堵不上,革朗大军就能毫无阻碍地冲进长丰境内,几番交战,双方各有胜负,战事十分胶着。木那塔jian诈狡猾,尽管少微和华苍已再三提防,但仍有失算。这日,华苍追着蓄意攻击峥林城的革朗军进入峥林山脉南麓,对方屡战屡退,待他发现不对劲时,已是孤军深入,怕是中了木那塔的计。木那塔在这座山里跌了跤,就要再在这座山里把面子找回来,故而周密部署多日。而少微得知有另一队革朗军要去包抄华苍,迅速点了兵前去拦截。他半路杀将出来,成功把这队革朗军的战力吸引到自己这边,意图把他们困在山中,待到华苍回援,便可将其一举歼灭。但他没想到的是,这队革朗军非常熟悉峥林山脉,在周旋之中,少微自己也被逼入了深山。那日大雨,少微所过之处遭遇了泥石流,他与自己的军队被冲散了,落石与泥水将他困在了峥林山脉深邃复杂的洞窟之中。洞窟阴暗潮湿,没有灯火,少微什么也看不见。黑暗,无止境的黑暗。起先少微努力保持镇定,想要找到什么东西生火照明。但他失败了。渐渐地,巨大的恐惧感将少微吞没,他辨不清方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才能出去,他只能盲目地在洞窟中摸索。不知过了多久,少微忽然听到前方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猛地顿住脚步。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蒙眼py。【误第33章蒙眼睛“什么人?”少微压抑着喉间颤音,攥紧剑柄,望向声音源头,“谁在那里?”那边一阵砂砾滚动,分明是极小的声响,落在少微耳中却似惊雷般可怖。他不辨方向,凭直觉躲闪两步,紧贴着另一边的岩壁,只想着若真窜出来个什么东西,人也好野兽也好,定要瞬间取其性命。也的确是瞬间发生的事情。一个黑影从少微脚边猛地蹿过,他下意识地挥剑,剑身砍在岩石上,发出叮的一声,迸出几点火星,飞溅的碎石片划过他的脸颊。那东西受了惊吓,飞快地跑掉了,同时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臭气,熏得少微直作呕。吱吱吱——几只老鼠在混乱中仓皇逃远。少微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此时才反应过来,不过是黄鼠狼在觅食。被碎石划破的伤口有血渗出,火辣辣地疼。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用。这时节,革朗那边早已大雪封山。然而冕州地形特殊,气候湿暖,冬季少有大雪。只是今年这雨下得十分反常,像是把南方的水患都带了过来。冕州本就是连沧江和乌陵江两江交汇之处,连绵不休的大雨已令江水暴涨,眼看着便要漫过江堤,实是给战事雪上加霜。裕国公之所以要华苍速速夺回峡林城,一来是为解合围之困,二来也是因为冕州最坚实的水坝就位于此处,若是让水坝掌控在敌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华苍这厢刚刚杀出重围,尚不知是少微亲自领兵搅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