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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公子的,但不是现在。” 禹宣默然看着他,不言亦不语。 而黄梓瑕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道,“若不能为他们洗雪冤仇,我有何面目去见他们?等到黄家满门案情昭雪的时候,我自会前往墓前,以真凶为他们祭奠!” 禹宣点头,低声道:“是该如此。”他又深深凝望她许久,见她再不说话,便又低声道:“我先去祭拜,若还需要我的话,可去晴园寻我。” 待禹宣去了,沐善法师将目光定在黄梓瑕身上,打量许久,才笑道:“施主虽来自长安,但对黄郡守家这个案件,似乎十分重视。” 黄梓瑕点头,说道:“黄家二老对我有恩。” 十七年的养育之恩,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待,她望着窗外风中起伏不定的树枝,心中涌起深深的哀伤忧思。 沐善法师凝视着她,声音缓慢而低沉:“只不知……是什么恩情呢?” 黄梓瑕听他声音绵柔,那里面温和包容的意味,让人不由自主全然卸下防备,于是便回头看他。 那双因为年老而似乎总是眯着的眼睛,在满是皱纹与老人斑的灰暗面容上,在这一刻,如同幽深的洞,让她不由自主便难以移开目光,似乎要被那双眼睛给吸进去。 她茫然若失,下意识地说:“是人世大恩……” 沐善法师顿了顿,又问:“你的来意,莫非是为了黄郡守之死?是谁让你们来的呢?” 黄梓瑕神情恍惚,不知不觉便说道:“我为我自己而来,也为……” 她话未出口,忽然觉得手背上猛地一烫,她低呼一声,下意识的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背。 原来是李舒白在斟茶的时候,有一小滴热茶水,不小心溅上了她的手背。 水很烫,她手背已经红了一小点。她赶紧揉着自己的手背,想着刚刚沐善法师问她的话,只是记忆十分飘忽,也不知是真是假,所以一时竟觉得头微微痛起来。 李舒白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腕,看了看她的手背,见只是一点红痕,才说道:“抱歉,刚刚倒水太快,竟没注意。” “哈哈,这可是刚刚煮好的茶,两位斟茶时可要小心了。”沐善法师神情如常,说着又给他们每人再斟一盏茶,说,“两位施主,请。” 李舒白只沾唇示意,便放下了。 黄梓瑕深深呼吸,将自己心口潮涌般的疑惑压下去,附和道:“果然是好茶,似乎又不是蜀中之茶叶,不知法师从何而来?” 沐善法师点头,颇有点炫耀之意地笑道:“这是阳羡茶,王公公那里来的。” “王公公?”黄梓瑕的脑海之中,顿时浮现出那个阴恻恻的紫衣宦官。面容如冰雪一般苍白,眼睛如毒蛇一般冰凉的,当朝权势最大的宦官王宗实。 沐善法师点头道:“正是,神策军监军都尉,王宗实。” 黄梓瑕只觉得后背细细的一层冷汗,迅速地在这个夏末渗了出来。 她仿佛窥见了一个世上最黑暗的深渊,而她正站在深渊之巅,俯视着里面足以将她毫不留情吞噬的阴冷黑暗。 “原来,法师与王公公亦有交往。”黄梓瑕勉强压下心口的异样,笑道。 沐善法师下垂的眼角微微一动,露出一丝得意来:“不敢,不敢,只是见过数面而已。” “法师十余年前曾进京面圣?” “正是,如今算来,也有十一年了吧。”他掐指算了算,说,“大中十三年我入京,到那年八月,便离京了。” 大中十三年八月,刚好是先帝宣宗去世的那一月。 黄梓瑕不动声色,又问:“不知法师前往京城所为何事?” “那时先帝龙体不豫,因此我与各地数十名高僧一同应召进京,为先帝祈福。而我幸蒙王公公赏识,在一行人中得以成为唯一一个进宫觐见圣上的僧人。” 九 摄魂离魄(二) 黄梓瑕立时想到了张行英的父亲。当年先皇病重,宫中正是所谓的病急乱投医,不但召了各地名医入宫诊视,更有多名僧道入京祈福。而沐善法师当年便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德高僧,因此被王宗实延请入宫。 “可惜佛法虽然无边,但老衲佛性不坚,终难逆天。”沐善法师说着,叹了一口气,说道,“就在我进宫的那一日,先皇虽在我念诵经文期间短暂醒转,但终究只是回光返照,便即龙驭归天了……” 黄梓瑕微微皱眉,她记得当时是张行英的父亲给先皇施以药石,使先皇醒转,因此才受赐先皇御笔,如今这沐善法师显然是替自己脸上贴金了。 于是她便故作迟疑道:“但京中人多说,是端瑞堂一个大夫救治了先皇,让他醒转……” 沐善法师没想到她居然知道当年的事情,顿时颇为尴尬,只好说:“哦,那位大夫我也还记得,当时正当壮年,也是个不怕死的。太医院多少太医不敢下猛药,怕重手伤了龙体,他则认为与其让陛下这样昏迷不醒,不如暂得一时清醒,以图社稷后事。” 李舒白便问:“先皇龙体如此重要,他如此施医,怎么太医们也不来阻拦?” 沐善法师目光闪烁,避开他的追问,只说:“当时龙体危重,局势所迫,是王公公拍板定下的。” 黄梓瑕想起李舒白说过的,先皇当初咳出的血中有一条阿伽什涅的事情,不由得微微皱眉,有心想再盘问他,但又觉事关重大,不敢轻易开口。踟蹰许久,才问:“所以当时先皇暂时苏醒,身边有法师,王公公,还有那位端瑞堂的张大夫在?” “哦,老衲也想起来了,那位大夫姓张……”沐善法师点头道,“当时圣上苏醒,我们避在殿外,曾与他互通姓名。只是年深日久,如今已经不记得他的姓名了。” 黄梓瑕又问:“如此说来,法师与张大夫当时都守候在殿外是吗?” 沐善法师迟疑片刻,才说:“是。” 李舒白也不说话,但两人都明白沐善法师是在说谎。当时李舒白一直守候在殿外,若沐善法师当时出来,必定会与他见面。但以他的记忆,却不记得沐善法师的面容,可见两人绝对未曾见过面——也就是说,当时他父皇短暂苏醒之时,沐善法师,应该就在他的身边。 但今日这样仓促而行,又借了这样的身份,显然无法盘问清楚了,所以李舒白与黄梓瑕都选择了没有戳穿。 见李舒白朝她微微点头,黄梓瑕便向他合十行礼道:“多谢法师好茶。既见法容,得偿心愿。我等不便再打扰,以免贻误法师清修。不日将再行拜访。” 沐善法师那双眼睛又在她面容上扫过,然后笑着站起,送他们二人出门去。 上山时是三个人,如今他们两人走下明月山。 山风呼啸,鸟道盘曲。黄梓瑕与李舒白一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