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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狱了

    

出狱了



    四月九号的这一天,正是何岁出狱的日子。

    飘飘蒙蒙的春雨,如被狂风夹携而起的一缕缕轻烟,淅淅沥沥地铺洒在阳山小县城的每个角落,瞬间,天空灰暗得失去了原有的色彩,而它俯视着的一切事物,也跟着变得渺渺茫茫。

    这场春雨下得实在突然,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恼拗地阴晴不定着,说哭就哭。

    以至于那些没带伞的行人纷纷愁着脸,扬手遮挡细密的雨幕,不顾形象地一路狂奔,不过,他们如此匆忙了,仍然有空闲向老天抱怨几句。

    而那条他们往来奔走过无数次的沥青路,伴随着车辆挤挤,汗水与辛勤交织下的光辉,成功走过了壮年,留下了微微凹陷的坑疤皱纹。

    如今急雨降临,沥青路湿沓了一身,暗了鸦青色,腻是有了几分悲切,失了几分精神气。

    在这条路上细细观之,与之相衬的,是在雨帘中行走的何岁。

    何岁脸上挂着的晶莹剔透水珠,一丝丝划过她的睫毛眼角,一点点滴渗而下,不知道是不是水珠滴落在她眼圈的原因,此时她眼中涌起的水光,透露着雨的迷茫。

    她瘦骨嶙峋,整体肤色苍白如纸,两支胳膊往下伸得直直的,似两支新抽的褐白色树枝。

    她迎着雨帘,目视前方,空茫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尽头,闯过了尘世的喧嚣。

    兜兜转转四年了,她终于出狱了,应该是值得欣喜的吧!

    可为什么这样的好日子,连老天都在哭泣呢?

    呵,大概是老天也看不过眼,替她不值吧!

    为了杜恒和鄂霁东那两个混球,也因为自己的心慈手软,白白葬送了自己的青春,她足足蹲了四年牢饭。

    锁在漆黑的角落里,被众人欺压。

    可悲可叹。

    说到底,这条命真是贱啊,人人都可践踏!

    什么尊严和灵魂,狗屁东西,她连活着都是奢侈,早就将它们抛到九霄云外了。

    雨越下越大了,她去哪儿呢?

    呵,真是个愚蠢的问题,她都没地方可去了,还能去哪儿,回家呗!

    就这样,何岁回忆起路线,去了公交站台等车。

    十几分钟后,公交车来了。

    何岁上了车,往投币机里投了两枚一元硬币,司机瞥见她落魄的样子,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这眼神,大概是嫌弃吧!

    如今她瘦得不成人形,人不人鬼不鬼的,还在监狱附近等车,估计他早就看出来她是从监狱里出来的吧!

    不过,别人的看法,与她何岁何关呢!

    何岁径直往上走,就坐到车的尾座。

    车辆启动,何岁看着外面建起的高楼大厦,与记忆中的田地对比起来,心里暗叹变化真大。

    到了怀岩县,何岁下了车。

    她的家在单元住宅楼的2层101号。

    这栋楼原本是一栋肤色暗黄、老旧到蜕皮的单位职工楼,而单位楼旁边,便是国营的钢铁厂。

    但由于某些原因,钢铁厂搬走了,建起了一幢幢耸入云霄的高楼大厦,而这栋独立的被他们抛弃在外的单位楼,就重修换新,涂脂抹粉,坚实了地基,粉刷了老墙。

    不过在装修之时,有意无意间来过的路人,都会得出一句讥讽话:那么破的楼,还刷白了墙,自以为枯木逢春,其实不过是像一位蓬发历齿的老人弄眉扑粉般滑稽可笑。

    但是对于久住在这栋楼的老住户来说,这倒像是捡了件便宜事儿。

    因为只要是在钢铁厂工作过的长职工,都可以以低价购买这栋楼的套房。

    而在这里住的人们,大多是家境贫穷的,毕竟但凡赚了点小钱的,都会搬出去买基础设施齐全的新建小区套房,绝不会买这摇摇欲坠的危楼。

    何岁步履阑珊地走上漆黑邋遢的楼道,掏出钥匙,踟蹰了一阵子,便抬手打开了大门。

    进屋的那一刻,她眼中仿佛看到了透明的白,那是一种只待在无人看清的一隅的泡沫,那是一种独属于泛着闷气的潮湿味道。

    她深吸了一口,胸口呛得直发闷。

    也不知道奶奶怎么样了?

    奶奶

    她尝试叫唤了一声,喑哑低沉的嗓音从口中蹦出,发现无人应答。

    她走到机体庞大的电视机旁,发现了一张奶奶的遗照。

    瞬间,何岁明白了,奶奶已经走了。

    霎时间,她眼睛有些酸涩。

    她想知道奶奶葬在哪里,想祭拜她一下,就掏出电话本,记下一个电话号码。

    在给老旧的手机充电后,她就在屏幕上按下几个数字,拨通了电话。

    很快,电话被接通了:喂,是谁啊?

    何岁张了张嘴:舅舅,是我何惠!

    电话那头似乎很惊讶:天呐,你居然出狱了!

    何岁嗯了一声:我想知道奶奶葬在哪儿了?我想去祭拜她!

    舅舅说了一个地址,匆忙地挂了电话。

    唉,又被人嫌了啊!

    没办法,谁叫她坐过牢呢!

    何岁去了舅舅所说的那个墓园,又询问了一下在场的工作人员,就踱步到一块墓碑前。

    待她看到那个名字时,怔怔片刻,她停下了脚步。

    此时清明过后,冰冷的地面上躺着浸湿的烟花炮竹和几束黄菊花。

    那墓碑上正贴着奶奶的照片,正目光冰冷地看着这一切。

    一阵冷风灌入她的衣袖,何岁吐出了一丝凉意。

    她攥紧拳头,将下唇咬得发白,眼睛酸涩异常,拼命压抑着自己即将要蓬勃而出的情绪。

    可是,她抑制不了,彻底失控了,蓄在眼眶的眼泪一滴滴累积,如泉水般一下子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终于,她呜咽一声,忍不住捂住脸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这一瞬,悲伤几乎要将她淹没,揪出她的五脏六腑、七情六欲,让她建立的厚厚心墙也在尽数崩塌,成了一堆碎渣。

    奶奶,你说得对,是我识人不清,我错了

    被人欺负时她没哭,被人诬陷时她还没哭,此时看见了奶奶的墓碑,她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毕竟,奶奶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何岁还没来得及报恩,她就走了,这一事实,如何让人接受得了!

    女主有双重人格,主人格何惠,副人格何岁,性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