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谢思清和谢恪及其新家庭断绝联系后，拒绝了他提供的任何形式的经济补助。从母亲在精神病院跳楼自杀的那一瞬，她就注定不会接受身为背叛者的谢恪的道歉。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随谢恪的姓。

    思清，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背单词。

    嘿，酒吧这么吵，你还能学得了？知道你学习任务重，待会儿姐领你去空休息室，那里没人，你可以偷偷去那学会儿。

    嗯谢谢红姐。

    女人擦干净杯沿，递给调酒师，回头朝学生模样的少女说道：跟姐客气什么，再一会儿就到你下班时间了，趁早回家，路上小心点。

    好。

    给最后两个包厢的顾客送完酒水，谢思清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便径步往外走。各色灯光沿路不停交错着打在她的脸上，在察觉到四周投来的视线后，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换衣服、回出租房、复习功课

    哇今晚运气不错，碰上一个这么漂亮的小jiejie，多少钱一晚？手臂被用力地拉住，谢思清想挣也挣不开，喝醉酒的男人见此更加肆无忌惮地说，再多我也给得起，你出个数，像你们这种年纪的不都是要钱。

    周围人脚步慢下来，都在看向这边，却没有伸手帮忙的意思，一时间谢思清想杀人的心都有，她憋红了脸气急：滚！

    害羞什么

    这位先生，你再不松手，我就告你性sao扰了。一道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谢思清觉得有些熟悉，一回头就和白天见过的那个女人对上了视线，对方站在彩灯下朝她微微一笑，干练整洁的着装和四周格格不入。

    你又是从哪里男人循声看去，见女人和谢思清相比又是另一种美，光是气质就格外吸引人，原本被打扰了兴致而生起的恼怒顿时消了一大半，刚想从嘴里继续蹦出不干不净的字眼。

    请你松手。叶听澜沉着脸打断了男人的话。

    男人立刻松开手：要不就换成你吧，多少一晚，开个价

    我已经录下了你刚才所说的话，随时都可以上报给警察局告你性sao扰，如果你继续说这些冒犯女性的话，我就会立刻提交、让你在警察局里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叶听澜条理清晰地说完，向谢思清的方向伸出手。

    少女愣了一下，看着那只手有些失神。

    男人笑容僵硬，一缩脖颈低声嘀咕：算我、算我倒霉没等其他人说些什么，迅速逃离了现场，周围人见没有热闹看也散开了。谢思清想不到和同学的姑姑还能在这里遇上，第一反应就是往休息室跑。

    叶听澜跟着她也走到了休息室，停在门口。

    从都没有遇到这种状况，谢思清头脑一片空白。她以最快速度退下衬衫和裙子，换上了校服。背上了包，她又折返回盥洗室，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长发和领口。注意到刚才被男人攥住的手腕处多了青痕，她拉下袖口将它遮挡住。确认无误后谢思清才走到门口，深吸口气，抬起手臂，轻轻推开门。

    门外女人这时已经恢复了笑容，双手插兜隔着门说：思清，我帮了你，不和我道声谢么？

    谢思清张开嘴。

    并非不知礼数，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感谢叶听澜替她解围。可是，她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声音：叶听澜是剧情设定下你最爱的女人你为了她在车祸中摔断了双腿，也无法让她爱上你你对她爱而不得，最终死在手术台上

    这些声音一响起，她就头疼得无法正常思考，只想离对方远一点。

    是你自作主张，我没有求你帮你。刻薄的话从她嘴里吐出，谢思清低头越过叶听澜往外走。还没走出一步，她的手被轻轻拉住，也仅仅只是拉着而已，和刚才那个恶心的男人紧紧攥着不同，这只握住她的手很温暖、也很柔软。

    对，是我自作主张。女人温柔地说，思清，你一个人回去有些危险，让我送你好不好？语气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不好。谢思清甩开了她的手。

    两人指尖刚离开，很快又交握起来，谢思清气恼地转头瞪着对方。叶听澜无辜地笑了一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们相握的手：这也是我自作主张，我恳请作为谢思清小姐的司机送谢思清小姐回家，可以么？

    谢思清盯着她，几秒后挫败地移开视线：随便你。

    谢谢你，思清。

    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是她送自己一程，理应让谢思清道谢，怎么反倒是伸出援手的叶听澜道谢？谢思清不禁怀疑起梦境的真实性她真的会爱上这样一个奇怪的、还是和自己同性别的女人？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叶望的姑姑是个怪人。莫名其妙地装作和她很熟悉的样子，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打工的酒吧，莫名其妙地出手相助谢思清抱着书包坐在浮满淡淡芳香、播放悠扬钢琴乐的车内，身边是疑似自己未来单恋对象的叶听澜，头脑不由有些眩晕。

    叶听澜闻言笑了笑，似乎从来不会生气。

    车子匀速行驶在夜幕低垂下的城市里，窗外划过无数高楼大厦被光照亮的深深轮廓，谢思清看着，每当快要出神的时候，思绪就会被重新拉回与她共处于这个狭小的空间中的女人的身上。不知喷了什么香水，叶听澜的身上散发着有些淡、有些冷的气味，让人难以捉摸。

    车子驶过又一个街角。

    思清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么？

    我妈不在了，我爸和小三结婚了、还有了只比我小半岁的儿子，我不想和他们住在一起，就这么简单。谢思清轻描淡写地交代，身边半天没有传来回应。她转过头，发现叶听澜正径直看着前方，本有些忐忑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或许因为叶听澜没有向她投来什么可怜的眼光，谢思清微嘲，刚刚你还问我在想什么，那现在换我问你，你在想什么？

    车子在红灯亮起的路口缓缓停住，钢琴声如水般在车内流淌。

    谢思清听见女人的声音静静响起：我在想，为什么没有早点来到思清的身边。如果再早一点，我就可以说话声渐低直至于无，叶听澜探出手，似要触碰她的脸。车外错落的灯光落入女人的眼底，犹如烟火下坠到最深最澄澈的湖水中，谢思清对着叶听澜的双眼，在其中清清楚楚看见了自己神色呆愣的倒影。

    指尖快要触碰上的瞬间，谢思清狼狈地别过脸。

    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叶听澜缓缓弯起指节，收回了手按住方向盘：对不起，思清。红灯转绿灯，谢思清盯着窗外开始倒退的街景，听见叶听澜突如其来的道歉并没有说话，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现在她心烦意乱，恨不得跳下车远离这尴尬怪异的氛围。

    为什么又要道歉？

    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不是么？谢思清想着想着就恼怒起来。然而，叶听澜接下来的话一下子泼灭了她心头莫名的火气。

    原本准备了许多话要对你说，可谁知道，一见你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谢思清从女人的语气中听出了丧气的意味，可一见叶听澜仍是笑着的模样，现在就很好如果再早一点，我就可以知道，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一连串温温柔柔的话炸得当事人一时发蒙，而另一位当事人则耐心地等待她回过神。谢思清一时间忘了梦里那些与自己和身边女人有关的奇怪剧情：你、喜欢我？

    叶听澜丝毫不感到意外：思清，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谢思清像将一句话说了千百次般脱口而出：我才不信。说完后对自己这么快回应也有些意外，于是闷声又重复了一遍，不信。

    就算一见钟情作数，也只是短暂而已，否则谢恪怎么会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母亲扔到精神病院十数年不管不顾，转头就和另一个女人结婚生子呢？就是相信了一见钟情，母亲才会白白蹉跎了半生，临死前也记挂着早已有了家庭的谢恪。哪怕是梦里的自己，不也

    叶听澜阿姨，你是不是看太多狗血电视剧了，什么年代了还说这种rou麻的话？当然，我很感谢你刚才帮了我的忙并且愿意送我回家，但这不代表我会以身相许，要钱可以，我不喜欢欠人情，其它免谈。谢思清飞快地说完。

    她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连学费都要依靠奖学金和打工才能凑齐的高中生，有什么值得叶听澜喜欢。心里的余热一点点地退去，谢思清完全冷静了下来。

    这时女人轻笑了一声，引得谢思清看去，却只见车内光线在叶听澜侧脸上投下淡淡的一圈光晕，仿佛万事万物在她身边都会变得无比温柔，时间也会静止下来。谢思清更加确信，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她？

    就算是一见钟情，也是我自作主张的喜欢，不需要你给我什么。女人如是说。

    记忆中也有人似乎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谢思清脑海中依稀闪过了一些画面，她还没有看明白就晃神到了现实。不知何时，车在老旧的公寓楼前停下。叶听澜低头解下安全带，倾身凑近。谢思清避之不及地往旁边缩了缩。

    叶听澜又靠了过来，她索性闭上眼不停说：叶听澜，我告诉你我不喜欢女人，我性取向男，我还是学生，我

    咔哒一声，叶听澜轻轻地按下卡扣，松开了系在她身前的安全带。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以后，鼻间的淡香倏忽间远去，谢思清忍不住睁开了一只眼，见对方正浅笑看着自己，又紧紧闭上眼，耳根通红一片，为自己刚刚幼稚的、有些自作多情的碎碎念，也为刚刚那一瞬间闪过的心动与失落。

    我不喜欢男人或女人。叶听澜说，我喜欢的是你，思清。

    她们之间分明隔着小半米，但叶听澜温热的吐息仿佛正好就扑在她面上似的。谢思清往车门的方向又不自在地缩了缩，生怕再近一些就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叶听澜笑着看她一缩再缩：那么，思清，你同意我接下来对你展开的追求么？

    什么追求，她才不会同意

    谢思清刚想开口，叶听澜就先一步说：不论是或否，下周再告诉我答案好么？谢思清反应不及，便被对方灯光下灿然的笑容惑了神，回过神时手里已然多了一张名片，自己则站在公寓楼下，呆呆地望着车子驶离的方向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