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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夫

    

未婚夫



    她没有见过那样的薛霁:

    大概十一二岁,眉眼还没有长开,套着一件土黄色的有蓝色花纹的针织毛衣,皮鞋带金属搭扣,这已经比画面中街口往来人流的普通穿搭精心了许多,身旁站着的是个同龄的、于云舒而言自然陌生的女孩,她们连毛衣的花纹都那样相搭,不过是色系不同,像两个截然不同又有美好交互鸣响的季节。

    照片里的薛霁是欲笑而未笑的,面朝镜头,被女孩挽着手臂,这样的亲密有一种痒痒的融融的暖意,她脸上难能地找不见一点不耐烦或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傲气,愉快得近乎平庸。

    云舒轻轻拈着嵌套相片的塑料薄膜翻页,在相片背后找见钢笔的笔迹,蓝黑色墨水:

    二〇〇年十月與悅雯攝於新世紀百貨市場   霽。

    念书的时候居然喜欢写繁体字?真是好自傲。

    所以脑海里又浮现出她没好气的抬高的下颌。说真的,云舒从前顶讨厌这样的尖子生:学校组织升旗仪式,每个星期一,她歪歪扭扭地同上百人站在一起,高中生簇拥而成的人堆总好像冬日里在角落默默发酵的垃圾堆,温暖又有点难以言表的臭烘烘。

    就这样站没站相,轮流更换承力的一只脚,很不耐烦地听高高站在台上姓名不具的学生代表用尖刻、充满激情的声音念稿子,云舒讨厌她们作为八九点钟太阳欢欣燃烧的激情,还有拿下巴瞧人的骄傲。但如果那个人是薛霁,似乎从前既定的讨厌就轰然塌缩了:悄悄遐想,如果能早出生一些,出生在人人展望新千年的九十年代,或许和她做同学的机会能大一点。

    遐想覆灭。她们的成绩差距太悬殊,即便成为同龄人也没可能在一起上学。薛霁一切的一切,都有令她自觉不大可及的门槛。她的优秀,她的美丽,她随时随处谈吐宜人的好脾气,还有高深莫测的眼睛,那双曾经当她在公车上又咬错字又跑调地唱起时,极沉静地凝望着她的眼睛。

    她从那时开始讨厌薛霁的眼睛了。

    它们非常自私地攫取了空气中本来就不多的,云舒可以占据的空间,让她从吊环看到车顶灯箱,再看到老弱病残孕专座亮橘色的塑料凳,窗外晃悠而过的莆田系无痛人流广告,街景慢慢投身向夜晚的拥抱,街道上下班放学的行人奔赴各式的餐桌和各样的床,衣着很鲜亮的外卖员骑在电动车上向城市的每隅每角带去热汤热饭,车轮伴随晚风徐徐送走草在春天尾巴上结出的种子。

    她们那时候再没说一句话,彼此相近,那样站着。薛霁永远不可能知道,云舒在她臂弯下泛起过的一丝侥幸。眼前走马灯似的缓缓播放而过的世界越是细琐平俗,像一个不能在书桌上考出未来的有点姿色的年轻女子可一眼看到尽头的人生,她偶然遭遇的新生活就越是显得奇妙。

    如果在上个学期结束后没有去听mama的话选择继续留校念书,自己这时候应该没缘分和薛霁认识吧?

    目光钉在陈旧的钢笔字上。会是在上海,还是在广州,在深圳?随便一个什么地方,做着月薪几千块出卖劳力的生活,住在廉租房或者厂区宿舍,哪里都随便,反正十个八个年轻女郎挤在一起没有隐私地且生且活,白天在车间,晚上也在车间,当装在防静电服套子里的人。

    简单的三点一线,每个月按时给mama转账,偶尔受三五女伴的相约去大排档吃热气腾腾的羊蝎子火锅,在隔音效果不太好的KTV小包厢里传动话筒一起莫不动容地唱台湾的香港的情歌,如此逃难到大城市去挥霍青春,平白庸常地活到二十五六岁,一笔在老家买房子的首付也攒不够,再如大多朋友口中那样轻松得宛如谈论一笔生意似的把自己嫁掉,最终成为在生鲜超市档口为一两毛钱挑挑拣拣,在公园或者西式快餐厅里进出洗手间都要带个孩子的女人,沦入与家庭的锅碗瓢盆、抽水马桶和电热水器永恒相伴的岁月,煤气电气水费清缴单是世俗为这样一个女人记载的人生流水账。

    好像拥有了一个固若金汤合法合理有血有rou的新家,置身其中,它又好像一座牢笼。她搭着薛霁的臂弯。

    自己想要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家?

    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她安静地发梦,它应该要有一面开放式的厨房,瓷白色很漂亮的流理台,水池边倒扣着握柄精巧如那女人耳轮的马克杯,布艺沙发,柔软的有点掉毛的地毯,洗护用品从高到低音阶一样排列的盥洗室的铝制架,毛巾米黄色的洗脸,浅蓝色的擦出浴后的身体,纤维一点也不扎人;

    镜子被养护洁净得难觅干涸的水痕,拨开凝结的雾气,能一清二楚地把她彼时热腾腾的、白里透红的裸体映照:她的黑色头发,伤痕,偏窄的肩膀两侧各有对称的微微凸起,锁骨,她跟随每一次呼吸起伏、好像也被赋予了生命的上翘的rufang,还有那一刻被水温刺激也好冲洗刺激也好充了血的乳尖,和乳尖旁一颗又小又平的黑痣。

    云舒会对着镜子穿上睡衣,在借宿薛霁家的后来几个夜晚,和她互道晚安。她总是比云舒睡得晚,不是在阳台回消息就是在借着沙发旁的夜灯看书。云舒从背后或者侧面轻轻抱她,对她说薛老师,我要回房间去睡觉了,一共十二个字,精打细算过,远比一句晚安更能拖时间,所以可以一边说一边用她绝对不会注意的、慢慢加大的力度收紧双臂。

    薛霁总是懒懒柔柔地回应一声:嗯,去吧。因为挨得够紧,所以两个人能同时感觉到振动。云舒睡衫下没有戴内衣的rufang也贴在她身上,振动传来,胸口酥酥的。

    家应该是这样。或者说差不离是这样。

    它应该是蜂鸟在云上搭筑起来的分毫毕现的巢xue。

    又一个夜晚。

    她会在倒影面前慢悠悠地刷牙,泡沫涂在水槽里,薛霁讲电话的声音会从盥洗室门外传来,标准的普通话带着股闷劲,不全神贯注就听不清,听清了又会自招烦恼。所以她又一次选择烦恼了。

    那个人,薛霁说我等着你回来那个人,是谁?

    是薛霁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宋太太讲,这孩子从小脾气就怪,她不是交朋友的料,我说哪家小孩愿意和你玩啊?天天嫌弃这个幼稚,那个没劲,也就只有从前住在我们家楼下陶家的女儿,能和她玩到一堆去。

    薛霁正提着塑料桶从盥洗室回来,准备往鱼缸里换清水。

    六七岁的时候起吧,她俩经常一个跑另一个家里串门玩。国家号召节约用水,陶mama家刚好买了座很多功能的浴缸,九几年噢!留她在楼下过夜,她们就在一起洗澡。从浴室里向外把门反锁住,名义上洗澡,其实是打水仗。每次都整得很糟糕。我蒸了几个包子上门去给陶mama道歉吧,她还捂着脸说害怕自己女儿把薛霁带坏了。哎哟我赶紧说不是不是,你不知道她本身就蔫坏着呢!

    云舒偷偷趁宋太太不注意时抬头看她一眼,扎起马尾下的碎头发被汗水黏在脖颈后面,没有迟疑,没有停顿,举止和灌注进鱼缸的自来水一样流畅。

    那应该只是小时候关系很好的玩伴吧,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谁没有几个童年时代手牵手上下学玩耍闯祸的同伴,后来在各自人生分岔的行迹上不得已渐行渐远呢?

    又翻一页,就从秋天来到了夏天。

    女孩子们也长大了一两岁,身体已经有了发育,在水洗过的天蓝色的长裙下恰到好处地展示着,青春期小丘样起伏的胸脯衬着布料,布料复衬着细碎的白色花纹。

    一人戴一顶帽檐宽得夸张的草帽,丝巾在帽顶系成两个蝴蝶结,很是时髦。但最惹眼的只能是一对裸露在蓬松短袖下交叠的手臂,画面中央的十根手指相握,暧昧到好像用世界上哪一种温馨的闺蜜情谊来解释都太乏力。

    宋太太曾一度不以女儿那段时间诸多莫名其妙的欢喜和狂怒为意,在她最开始看来,从二中初中学部直升高中的竞争压力太大了,让进入青春期的女儿把气都撒在了悦雯那个孩子身上。然而这件事的情况很快急转直下。

    陶mama和宋太太一起在菜市拣选土豆时一脸的忧心忡忡,说老师一通电话打到单位上去拂了悦雯爸爸好多面子,人事方面几个熟人都知道他家雯雯在那样好的公立中学谈了个跨年级的男朋友,什么自尊自爱什么家教通通都碎干净了。

    小雪最近也可叫人焦心,宋太太用指甲把土豆皮表面的泥块往下拨弄,总之心思不像是扑在学习上,还学会跟我撒谎发脾气了,我一问学校的事她就把卧室的门关着,我还从她抽屉里翻出来好几本怪书,小孩子学得蛮精的,全部藏在课本和习题册下面,不仔细翻还找不到。

    什么怪书?陶mama问。

    全是外文的,欺负我和她爸爸都看不懂呢。宋太太答。

    那也叫怪呀?陶mama有苏州口音的普通话在抬高音调时显得既软既娇,说不定是你家小雪自己课外加餐的英文资料呢。雯雯要是在学习上有她一半努力,我白头发都能少生几根,真的,韫馨姐。

    嗳,你不明白!宋太太把她从拣选蔬菜的人堆里扯出来,神情肃然得像要宣布样大事。外文我看不懂,插图谁能看不懂?我说它怪,就是配的插图很怪,准是黄色,不健康得很呢,哪有正经画个光溜溜的女人躺在床上自己的。

    陶mama纤巧的手指并在一起掩着嘴笑:长大啦。

    我给她没收了。宋太太没有一起笑。

    啊?陶mama的教育手段一贯柔和,没收了?

    她上周从剧团排练回来,她爸加班不在。我想是个机会和她谈谈那事了,把那些书拿出来问吧。

    怎样?

    宋太太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小雪这孩子真是噢韫馨姐,别哭,没事的

    我打了她,妹子。我这个妈当得太失败了当时真的气坏了,我打了她,一巴掌、讲不讲?不讲!两巴掌、交代不交代?不交代!我没有什么要交代的!脖子梗着,硬气得很。三巴掌、四巴掌,我是在问她吗?我在拿她出气!我那时候真的被她气疯了,妹子。她从没有那么倔过。我说薛佩杨,你不要给你爸丢人,我警告你。她还是说没有。我就还是打。我只会打了。她也不叫。

    陶mama轻轻拥抱着宋太太的肩膀,从上衣口袋里找出卫生纸来给她擦眼泪:小雪那么乖的,怎么会不自爱。

    我最后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宋太太崩溃的表情带着疲倦,好像回到了那个雷雨将至的闷热的晚上,摇头风扇嘎吱嘎吱地转,拿老薛旧汗衫改小的背心黏在她背上,她背上是汗水,脸上是眼泪,心里在滴血。我让她跪着。

    哎呀。陶mama好像喉咙哽住了一样。她只是摇头。

    她跟我说,妈,你要是能出气,你打死我。我说你去厨房把敬灶王爷用的那只火盆拿过来。她又不动了。我说快去。她求:你还是打我吧。我还是说快去。不要等你爸回来了让他看到,到时候有你好看,我跟你讲。

    你就都给她烧了呀?

    宋太太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我看着她自己烧。全部都烧干净了,一本都不剩下了。

    她就没有说什么?陶mama问。

    说了的。宋太太收拾好情绪,重重擤了擤鼻子。

    说什么?

    对不起,mama。

    哎呀。陶太太把脸别过去,面对着铁线上一行被屠宰放血后,开膛破肚汆水拔毛一气呵成的白森森的家禽。

    她们在嘈杂的农贸市场里一起摇摇头叹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噢。

    好在经历完高中升学考后,薛霁就再也没展露过那离经叛道的一面了。

    她穿着涤荡得干净非常的校服长裙站在二中门口,双手背在身后。身边站着的人从刚才那张照片上的悦雯变成了三位西装革履的领导模样男子。

    中间这位是当时的市委书记。左边是小雪她们以前的校长,就是现在教育局那位高局长。过年的时候还和她爸爸有来往。右边是教导主任。这张照片上过晚报的,小雪是二中的优秀学生代表,当时她刚从俄罗斯参加完国际展演回来,圣彼得堡。还接受了记者采访。你记不得自己当初是怎么说的,薛霁?mama还记得好清楚哟。

    不记得了。薛霁的手伸在鱼缸里,衣袖捋得比之前更高,几乎整条手臂都泡在了水面下。她在调整缸底鹅卵石的位置。

    宋太太过日子很节俭,这些装饰用的小石头都是她和薛霁去江边散步时提着小桶一枚枚拣选回来的。薛霁挑得没有宋太太仔细,她说mama,你就跟真的要在石子滩上拣出一块玉一样卖力啊。宋太太一笑:你怎么知道拣不出?本来就是啊,薛霁说。二十多年以前全世界那么多小娃娃,我还不是生了你这一个乖的。宋太太说。薛霁红着脸闭上嘴,蹲在地上陪母亲慢慢地选。江水就这样一涨一落。

    袖子,薛霁。宋太太忽然叫她一声,本来是想要提醒,结果适得其反惹得云舒也跟着抬眼看,看见薛霁高高捋起的衣袖口下那条遮不住的纤瘦却有力的手臂,肌肤下恰到好处的薄肌随动作轻微隆起,肌肤上有团洇了又洇的洗过的很淡的墨痕。

    虽然竭尽全力洗过了,但那里曾经有过一记纹身。

    她的脑子混混沌沌,一阵翻覆,赶紧趁宋太太发现之前收回眼神,假装成一无所知的模样,指甲轻轻抠在相册的塑料膜上。天啊。纹身。出身这样传统的家庭,经受这样严格的家教,有这样拘谨的母亲,而薛霁的胳膊上居然有过一记纹身。她原以为那是有着最叛逆人间行事准则的人才会干的事比如未来某一时刻的自己。

    这个是红星钢铁厂的老附属二中。宋太太说。

    啊云舒坐在沙发上,抖了一抖,我看着没有什么印象喃。

    于是宋太太很适时地替云舒解释道,这是原本在厂区这边的老二中十多年前地震以后被判定成危房,后来在爆破声里夷为了平地,现在新盖的是物流集散中心,只有从前作钢铁厂附属艺术团的建筑还没有拆迁,一直处于半报废状态:那里是薛霁除开少年宫之外初登的另一个舞台。

    那个时候每个月艺术团安排演出,我和她爸爸下班了,就接上小陶一起去看。上初中了,薛霁不懂事,和小陶两个闹掰了,演出慢慢也不在那边,就去得少咯。

    闹掰了?

    我也奇怪,我当时就和雯雯,就是小陶她mama,我们两个一起觉得烦恼呢。但是小雪上了高中之后就又变乖了,虽然雯雯还是有谈男朋友的。薛霁和她关系没有小时候那样好,以前碰上放个一天的月假都要一起过,后来不过了。我一问,她就搪塞我,不想,没约,不知道。可是多奇怪?她俩高二的时候,老陶升了官,他们就搬家了。现在她俩都出社会工作,小陶嫁人了,来往又多的。所以我说我女儿就是个烦人精,为了当小陶和她老公的电灯泡儿,把自己未婚夫都甩着不管。小雪,你自己觉也不觉得?

    妈!

    薛霁啪地一声合上鱼缸的盖子,旋即转过身来,刚好把两个眼珠盯着相册发直一句话也不讲的云舒看在眼里,听不出语气是难为情还是讨厌,一提到秉信,原本还算温馨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似的。

    最主要的是,她事前并没有把未婚夫的事告诉云舒

    有什么好说的?这确切是和她跳舞时期毫无关系的私生活。一段一点也没有快乐可言的个人感情,一个既定的,在今年年末、最迟明年开春,就要成为她丈夫的,而她现在正竭力挣脱的男人。

    她本不想说,对云舒。

    她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比如作为师长,她没有必要。比如作为朋友,她只需要说些愉快的话题。但真的就算说了,也没有什么云舒是她的学生,关系简单纯洁到无与伦比,她是云舒的老师。

    一个学生知道了老师的感情生活,她可以在心底藏着掖着,也可以拿出去在私密的夜谈会里当谈资,这些都是可以的,都是可预料的。

    一个老师被学生知晓了并不美满的私生活,她有理由生气,有自由让对方不要嚼舌根,这也依然是可以的,可预料的。然而云舒的表情是被抽离了三魂七魄的呆滞,她自己则慌得差点一脚把水桶踢翻。

    这哪里可以。

    这哪里可预料。

    水我换好了,等爸回来转告他,记得接下来一星期每隔两天都要往里面用鱼药。薛霁从盥洗室洗完手出来,又是两张卫生纸,仍然在手里颠来倒去。

    她又叫了一声宋太太。

    车钥匙,拿去。你爸上次就念叨着还是把车拿给你开,这样通勤方便还说老是把车借来借去的,他的那什么音乐都被弄得一团糟,小雪噢,当时你爸还挺生气的。宋太太总算从主卧出来,更何况现在要带着小云一起,就更需要了。

    薛霁接过钥匙,把头发重新放了下来。

    她看上去比五分钟前更疲倦,眼神从白炽灯管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游移到家和万事兴上,然后是放归茶几的那本淡褐色的相册,没怎么动过的、玻璃杯里飘着一朵朵胖胖菊花的茶水,云舒水蓝色校服外套的衣摆,她白色皮肤下因捏着拳头而浮现出的一枚,两枚,三枚骨节。

    我们走了,妈。她替云舒打开门,门上的风铃被她甩的叮嘤叮嘤直响,后者乖乖跟宋太太道别,从她身前走进楼梯间。

    天完全黑了,所以云舒跺了跺脚,踩亮了楼道的声控灯。所以又看一眼,她两只手扶着书包的肩带,是躲闪,是沮丧,是所有这些情绪之和上的故作轻松。

    然而嘴角向下,心里有十分,面上就有十分。

    好了,到这里停住。薛霁关上门,风一样擦身而过,走在她的前面。

    万不可以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