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夫瑾贰
护夫瑾·贰
回到药房,林瑾便去后院,闷在那里做实验,写报告。 直至暮色渐浓,她才满脸疲惫地走到药房前台,准备签到下班。 木木。小芳指指玻璃门外。 林瑾抬眼望去,居然是大半月没见的野男人,正身姿潇洒,人模狗样地站在那儿。 她撇了撇嘴,问小芳借了条黛蓝丝巾系在颈上,将伤口严严实实地遮盖住。 夜色深沉,外滩电灯,光耀通衢,辉生四壁。 各色摩登女郎如猫头鹰般,踩着雪亮光芒,纷纷出动,乌发烫成耀眼的水波浪,华丽的洋布旗袍裹着玲珑曲线,举手投足皆是法国香水式的迷人优雅。 林瑾同陆屿在大富贵吃完黄芽菜年糕汤,便双双来到外滩,默默无言地散步。 其实整整一个晚上,林瑾都在等,等陆屿主动解释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个男人却如无事人般,什么都没有说。 外滩广场中央,呼啦啦围拢着一大群人,兴致勃勃地在玩丢圈。 只见一张长桌上,杂陈着许多玩物,每物旁竖立七八个铁签子,在距离长桌五六尺的地方设绳作栏。顾客需站在栏外,远远丢圈,套中物品旁的铁签,就算中彩。 林瑾赌气地甩开男人大手,自顾自掏出铜钿,准备套圈圈玩。 不远处的欧战胜利女神雕像前,几个妓女左顾右盼,cao着苏白拉客,拽到男人便问,阿要到倪屋里去坐坐?嗓子柔得如同夜晚的黄浦江水。 林瑾拿着一堆小圈圈,在套离她最近的铁签,签子里围着两枚光泽闪耀的银戒指。 手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圈子,她忍不住嘟起嘴抱怨,骗人精! 闻言,站在一旁的陆屿,轻轻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套圈的右手,往上随意抛了一个弧度,圈子便稳稳落于铁签之上。 穿布衣的老板托着两枚戒指过来,普普通通的银戒,不带半点花纹装饰。 林瑾小心翼翼接了过来,将戒指塞进上衣口袋,全然不理会身旁男人落寞的眼神。 夜静更深,男人送林瑾回家。 弄堂口恰支着一个糖人摊,右侧一口铜锅,浅褐色糖稀在里咕噜咕噜冒泡,桌面洞眼插满稻草杆,杆子上琳琅满目,手擎钉耙的猪八戒,头顶葫芦的小公鸡,皆栩栩如生,珊珊可爱。 几个稚童闹哄哄将小摊围成圈,一个个探出脑壳,眼睛眨也不眨,直勾勾盯着摊主。 摊主是位白发老翁,拿着一星点糖稀,在手心来回揉捏,然后鼓起嘴,往褶皱里轻轻呼气。 林瑾看了好半日,直到他又吹了根长尾巴按在糖人屁股后面,方认出原来吹的是大圣摘桃。 她收回视线,往前迈了几步,才停下脚步,鼓足勇气,唤了声陆屿。 男人亦止住脚步,低头望向她,眸光微凝,竟如落日般深沉,直瞧得林瑾心里闷闷的。 你这些天去哪里了?她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男人面颊肌rou微微抽搐。 那晚送完她,在回去的半路上,遇到了几十个持枪带刀的壮汉,口口声声要求他不准再接近纠缠小胖妞。 即使他捡回一条命,肩胛骨还是中了两枪。直至伤势不再严重,他才敢再来找她。 他知道这绝非她意,可如果将一切据实相告,她听后还不知会如何内疚自责。 陆屿不想让林瑾难过,因此只是沉默着,什么话都没说。 林瑾眼见野男人不发一言的执拗样子,心中气极,连带声音都抖了起来,陆屿,你对我不诚实! 她一点都不相信两个堂子女人的胡说八道,但她需要陆屿对她诚实,对她毫无保留。 要知道,彼此之间最重要的便是坦诚与沟通。 我 男人声音如秋日薄雾,淡的都快听不到。 林瑾等了很久,他仍然没有说出后文。 陆屿,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酸着嗓子吐出这句话,双手指尖深陷,将掌心掐得红丝丝,说完后,气得一眼都不想看到他,兀自匆匆往弄堂深处跑去。 还没跑几步,男人便从后用力拽住她手。 林瑾胸口如揣一面小鼓,咚咚咚地乱敲,好半晌才稳住心跳,低着头慢慢转过身。 手心蓦然一沉,原来是方才在大富贵,他给她打包的条头糕。 皎皎蟾光洒落地面,似是一滩雪白盐粒,林瑾走在上面的每一步,都只觉苦涩微咸。 不知糖人摊主又吹了什么新奇玩意,笑声朗朗,悠悠回荡在身后。 待她走到家门口时,只觉脸庞湿润润的,伸手一摸,居然是泪珠子,她愣愣站在那里,几分钟后,猛然转过身,一口气小跑到弄堂口。 摊主还在那儿吹糖人,只是围拢着的稚童早已散去,适才热闹,更显此刻清冷。 男人歪斜靠在墙壁,神情颓废而落寞,指间夹着小半截香烟,暖黄色的路灯,悄无声息洒落,愈发衬得他身姿颀长消瘦,单薄得似一痕剪影,即将随风逝去。 指尖的猩红光亮,在他唇畔渐次亮起,明灭浮沉间,男人俊容便在皑皑烟雾中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吹糖人的老头方朝男人叫道,糖人好了。 老头将糖人递给陆屿,转过身,用小铁铲搅拌起锅内黏滋滋的糖稀。 林瑾离得远,只看清那糖人吹的是个圆圆脸,穿长裙子的姑娘。 她慢慢松开掌心,双手无力垂落至身侧,晚风轻拂,吹起了身上的白底红花长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