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腿软

    周一池瑶起得晚，来不及烤面包，头发也没扎就出了门。

    和往常一样，她又遇到了江焰。

    但这一回，和前面几回比起来，却有了细微的不同。

    因为池瑶出门的时候正好赶上电梯合上。

    她一时失声，也忘了动作，眼见江焰的脸快要消失在自己面前，门就又开了。

    池瑶吁了口气，住的楼层高，这一来一回的话还得耽搁几分钟，她抬眸扫了里头的人一眼，谢谢。

    这算是俩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且正面的打交道。

    池瑶记得前天在篮球场，离得远，她看男生时只觉有股模糊的清冷感。

    这会儿离近了，发现他脸型偏短，五官紧凑得恰到好处，透着一股少年的稚气，眉眼锐度要凌厉些，但并不违和。

    他似乎嗯了一声，她听不仔细，不是很确定，只得收回视线，在一旁站定。

    不想他再度开口：你今天起晚了。

    池瑶慢热。

    刚到医院时，一起的实习生都以为她很高傲，下巴微抬，脊背如同嵌了钢筋一般直，话少，眼神也冷。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交流。

    确切来说，每一个刚认识池瑶的，或者是不认识她的，对她的第一印象多为难以接近。

    事实上，她只是懒得社交而已。

    池瑶将江焰这次的主动归结于俩人上次在篮球场的对视。

    怎么说她现在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归不算是完全陌生了。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池女士热情的模样，她露出浅笑：是啊，然后把话题拋回去，你今天也起挺晚的。

    她是随口一说，江焰听了却是肩膀微僵。

    他想起自己昨晚做的事，此时竟有些不敢看她，慢了半拍才应：嗯。

    俩人没了话。

    好在没下几层，就又有人进了电梯。

    池瑶放松下来，也不明白一个男孩儿而已，自己为什么要紧张。

    *

    踩点到了科室交班，池瑶跟着主任查房。

    这些天收了几个新病患，其中两个躁狂症，不服从管理，很能闹腾，动不动就摔东西，前天病房一小护士就被砸破了头。池瑶最头痛新入院的，就算见多了，也没法完全淡然处之。

    例行检查结束，池瑶一回办公室姚敏敏就凑过来问她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姚敏敏和池瑶关系不错。当初俩人一块进的医院，姚敏敏开始觉得池瑶心比天高，还有些瞧不上她，后来接触几回，这才摘掉自己毫无缘由的有色眼镜。

    她知道池瑶和张一铭这是第二次见面，池瑶对她也没有什么好瞒，直说了：估计悬。

    为什么？姚敏敏睁大了眼睛，不是说各方面都及格了吗？

    及格是够搪塞我妈了，可我看着不来电啊，没那感觉。

    那是有点麻烦

    所以再看看吧。

    没轮值班，池瑶从医院出来，天色将暗未暗，她去对面吃了碗鸡丝粥，吃完扫了一辆单车乘风骑回小区，等停下才知道张一铭给自己来过电话。

    她回了个问号。

    张一铭：本来想问你吃没吃晚饭。

    池瑶：吃过了，刚回到家。

    张一铭：医院工作挺忙的吧，累不累？

    池瑶扯出一个笑，心道这天聊的可真够没营养的，随便敷衍了两句，便没再回。

    小时候池瑶曾在爷爷奶奶身边待过一段时间。老人家疼她，对她百依百顺，什么都想给她最好，含嘴里都怕融化。

    但同时，也造成了池瑶娇气的毛病。比如挑食，但凡食物不对口，她都会上吐下泻，更别提那些垃圾食品。还比如体弱，她随便哭哭都喘不上气，流了汗不及时换衣服第二天就得生病。

    以至于后来她回到不拘小节的池女士身边，三天两头就要往医院跑。

    后来是池父带着池瑶一起跑步，情况才有所好转。

    除非刮风下雨，每天晚上她都要绕着学校cao场跑五圈。

    从一开始的上气不接下气，到之后的还能再跑一轮，她的身体确实强健了不少。

    习惯成自然。

    只要第二天不用值班，她每晚都会沿着小区旁的钟湖跑上那么一圈。

    如往常一样，换了身行头，池瑶戴上耳机出门。

    天正好是将冷未冷的时候，晚上出来散步的人挺多，跑步的也有，路灯带着发烫的黄投在石板路上，池瑶吹着湖边的晚风跑了一圈，最后停在小公园前做拉伸运动。

    压着腿，池瑶视线飘向远处那冒着烟的烧烤摊，有点饿了。

    她今天晚饭就吃了那碗鸡丝粥，根本不顶饿。

    正当池瑶在脑子里天人交战自己到底要不要吃烧烤的时候，突然听到后方啪的一声，她心里微惊，闻声看去，是一个带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侧身对她点烟。

    背微弯，不太高，脚上穿的运动鞋旧而大，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脸。

    池瑶蹙眉，隐约觉得不对，这个男人再普通不过，没什么记忆点，她却好像不是第一次见了。可要让她说具体些，她又说不上来。

    眼看这会儿已不如一小时前热闹，身体的本能告诉池瑶得尽快离开这里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过突兀，池瑶低头摸出手机，给姚敏敏打去电话。

    等待姚敏敏接通的过程中，她转身离开。

    随即，身后跟着传来脚步声。

    不会这么倒霉吧

    住过来这边也有大半年了，池瑶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姚敏敏一直不接电话，她愈发紧张，身上冷汗直淌，却只能故作镇定，对着忙音说起话来。

    喂，敏敏。

    只听脚步声一顿，还没等池瑶松下心，又卷土重来，甚至变得急促。

    池瑶暗道不好，再懒得掩饰，张腿就要往烧烤摊的方向跑。

    jiejie

    池瑶及时刹停，身体里绷着的弦就这么断了。

    这声音她前不久才听过，但从未像这瞬间一般悦耳。

    她猛地回头，恰恰看到陌生男人改变方向、压低帽沿错过江焰的画面。

    江焰目光阴鸷地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拧紧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那个，江焰。

    江焰轻震，思绪被池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打乱，他不再看男人，而是望向池瑶。

    却见池瑶虚脱般蹲在那里，朝他招手，过来扶我一下，我腿有点软，起不来了。

    江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