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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夕的清明】(完)

    作者:yutou555

    字数:49057

    ***

    新婚的头年清明,直芋带着筱夕回了趟老家。临走前,直芋特地往车上拎了

    一打染发剂,包装老气,看起来在市面上应该绝迹多年了,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

    来的。

    「挺有心的嘛,孝敬奶奶的?」

    「我奶奶你不是见过吗?前两年老伴死了就焕发了第二春,现在新长的头发

    比我还黑。」

    「那你是要留着自己用咯?」

    「嘿嘿,嫌我老啦?你不是说我头发白点你心里才踏实吗?行了,别问了,

    待会在车上好好睡一觉,到了湖城你就知道啦。」

    「过了婺源叫醒我,你那个破颈椎,连着开上一天车还不得让我帮你揉上半

    月?」

    「得令!还是老婆知道疼人。」

    等筱夕醒来,远山如墨,近处的油菜花田却把中西画合作一出,美得让她以

    为还在梦里:「诶呀,老公,你快停车!都到婺源还不换我来开?」

    「睡神,你看看日头,婺源早就过了,这是咱老家。我早就说过婺源不如咱

    家美,现在信了吧?」

    「哇塞,这真的是湖城?可是咱结婚的时候没见过有这么漂亮的地啊?」

    「这里叫木渎,是我老爹出生的地儿,刚才高速封道了,我就绕道从这里走

    了。」

    「老公你快停车,我要下去拍张照!」

    「过几天还要带你来呢,就在车上拍吧。」

    「那你也停车!剩下的路我来开,反正有导航。」

    「开车就看不了风景了,你想清楚哦。」

    「那……那就再等等吧,你就是想让我帮你揉肩是吧?」

    「嘿嘿,今天前面开得快了,这段咱们开慢点,老婆大人慢慢欣赏哟。」

    和木渎一比,之后路旁的白杨树显然再难入眼,于是筱夕把直芋拉下驾驶座,

    一脚油门踩到了直芋奶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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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家住在湖城郊区一个四层洋房里,一楼是厨房、客厅和书房;二楼是原

    先二老的卧室;三楼是客房加一张乒乓桌;四楼是杂物室与天台。小楼的前院花

    草不少,可惜两垄菜圃已经荒废了;院外是鄱阳湖的内湖,湖水常泛波光。

    知道今天孙子孙媳妇要回来,老人家一早就在湖边候着,可是看见开车的是

    孙媳妇,立刻吹眉瞪眼,拧着直芋的耳朵就往车下拽:「臭北瓜(当地方言里芋

    头的意思),跟那个死老头一样,天天就知道使唤婆娘!」

    直芋连声求饶,老人家松开手后便飞一般地把所有行李独自抬上了三楼。可

    望着院子里两女聊得欢实,他心中实在忐忑:自己这个奶奶颠倒黑白天下,

    筱夕可千万别跟着学坏咯。

    收拾妥当,老人家端来煲了一天的鸡汤,直芋一口干了,大声赞道:「这滋

    味绝了!」

    老人家笑迷了眼睛,连忙要给直芋再盛一碗:「比死老头做得好吧?」

    直芋心中直骂自己嘴贱,爷爷在的时候,自己这个奶奶压根就没进过厨房,

    最近两年苦练煲汤,手艺却未必有筱夕好(某只会做西红柿炒蛋的职业女性)。

    却还是笑容不减地把那锅鸡汤兜了底。

    筱夕有感而发:「直芋对您真好哩。」

    老人家听完居然有些吃味:「那是你没见他跟他爷爷。两人好得都要拜把子

    了,他那些个叔叔伯伯喝醉了酒都喊直芋叫二爹,你说他两得好成啥样?」

    筱夕咋了咋舌头,鸡汤虽然有点凉了,可是喝完却心里暖暖的:「咱爸也叫

    啦?」

    老人家的脸笑成了菊花:「小斌也叫啦,第二天酒醒了把这个小兔崽子吊起

    来打了一天!」

    ======

    从来偷懒的直芋奶奶这次听说孙媳妇要来特地晒了两天被子,于是乎筱夕昨

    天晚上睡得香甜无比,醒来才发现直芋已经到早市上把香烛黄纸置办齐了。

    「诶呀,你怎么也不叫醒我?这样被老人家看见多不好……」

    直芋坏笑:「老人家说你昨个开车太累,让你多睡会。」

    筱夕红着脸起床,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这个味道……」

    「清明粑,上次你来的时候说最爱吃这个,不过味道肯定没这次好,现在正

    是水芥草最肥的时候。」

    「老公,你偷偷喂我一个~」

    「懒猪,快去刷牙,刷完牙我喂你。」

    湖城最好吃的小食当属清明粑,这里毗邻鄱阳湖,水草最肥。靠水吃水,本

    地饮食都跟湖产有关:把春天的水草打碎成汁,什么都不用加,直接和进面团里

    蒸熟,就有了这满室生香的清明粑。

    筱夕连吃了十个,撑得走不动路,便撒起娇来要晚点动身,没想直接被直芋

    抱进了车里。

    见孙媳妇满脸的别扭,直芋奶奶笑道:「关着他爷爷的事,北瓜谁的面子也

    不给。老头走的那天,他自己哭得都讲不出话了,却不让我们哭,就因为老头说

    过:老头子走了是喜事,谁敢哭谁就是我孙子!」

    筱夕噗嗤笑了出来,直芋却转过头来一脸惆怅:「我的老佛爷哦,我哪有你

    说的那么霸道……」

    老人家却莫名其妙地掏出了一个假发:「北瓜啊,以后别再买那么多染头发

    的,我给老头挑了个假发,以后就不愁白头发啦!」

    「您的东西都太高端,我怕老头用不惯,我这边染发剂都跟厂家订好货啦,

    假发您就留着自己用吧,现在都流行中性美……」

    「瞧瞧,还说自己不霸道?」

    「行行行,都听佛爷您的,这次咱把假发也都给老头捎过去,等他来托梦,

    您看成不?」

    筱夕心想这都什么呀,可一老一小却煞有其事地聊了一路。

    路上再次经过了木渎,油菜花还沾着露水,笑意灿然,筱夕突发奇想,下车

    采了一捧油菜花要给那个传说中的老头送去。直芋说:「老头看了半辈子,早不

    稀罕啦……」

    「你知道个屁,那时候木家集种的全是棉花,哪有油菜?!这是孙媳妇的心

    意,老头指定喜欢!」

    筱夕看着手里的油菜花一愣: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和他们一样没溜了,又是

    假发又是油菜,这还象是去扫墓么?

    过了木渎,艾草如林,半个山头的路却开了小一钟头,车漆不知道被挂烂了

    多少,目的地终于是到了。

    「李家叔,李家嫂子!瘸子伯在不?」

    一栋乡下小洋房前坐着一个黝黑苍老的男人和一个丰腴的中年女人,手中正

    在修补着渔网。见到来人忽然热情得撒开了网绳,就像见着了一条大鱼。

    「诶哟,北瓜啊!瘸子伯今早没下地就在屋里等你哩!」

    直芋奶奶下了车:「春红啊,你家狗子实诚,年前还来看过老太婆哩!」

    「哟,婶子诶!你咋个越活越年轻哩,城里水土是养人哩!」

    直芋奶奶与一众女人开始吹嘘起自己「二次发育」的秘诀,筱夕就跟在奶奶

    后头。

    「李叔好,李婶好。」

    李家叔如临大敌:「这是哪家的仙女来咱村了?快把董永关住咯!」

    「董永是村里的花痴,见到漂亮姑娘口水能流到背上!」直芋从旁引荐:

    「叔,婶,这是筱夕,俺媳妇!」

    李叔犹豫着伸出了左手——他的右手有六个指头,筱夕双手攥上去狠狠握了

    一下:「叔,俺就是女北瓜!」

    「北瓜,这个女娃不错!」

    屋里走出一个拿着铁掀镰刀的瘸腿男人,声音低沉。

    「瘸子伯,还从没听你夸过人哩!」直芋接过农具往车里装。

    「瘸子有一说一,这女娃是不错。」

    ======

    一番寒暄结束,瘸子伯上了副座:「狗子在省城混得不错,等会别听李家婆

    娘瞎说。他们家人不厚道,今年给往年的数就得啦,别跟去年似的,被人当成傻

    子笑话了一年。」

    「嘿嘿,瘸子伯,你咋胳膊肘老往外拐?」

    「瘸子有一说一,他们家是不厚道。」

    车子开了不到十分钟,眼前出现一个小山包。

    筱夕和直芋奶奶拎着大包小包,架势象是去给领导送礼;可一旁的直芋和瘸

    子伯拿着整套铁器,场面又象是黑帮抛尸。

    「这就是那老头,旁边是我阿太和太婆。」

    筱夕小声念出了那个名字:「荆重……」

    两个男人大肆修剪着四周的树枝野草,两个女人细心地把「财礼」排开。

    「老头子啊,这是咱家的孙媳妇,你终究还是没我有福气……那时候北瓜发

    了昏要立马找个女的结婚,差点没把你气死,现在你看到了,这就是女北瓜,我

    们三代人见了她眼都说你会喜欢!你看看,这家里的大事我从来就没做上过

    主……行,行,北瓜不让我们在你面前哭,待会让他来说,孙媳妇,你喊这老头

    一声。」

    「爷爷,我是林筱夕,林是双木林,筱是……」

    「老头,你别听她瞎说,你不是总让我找个日本妞吗?她就是日本的,叫松

    岛哟西,哟西你知道吧,就是电视里太君经常说的……」

    看到筱夕捡起园艺剪不安好意地看着自己下体,直芋赶忙闭上了嘴。

    瘸子伯收拾妥当了,走到一旁抽起土烟,云雾同样飘到了墓前。

    「老头,这是你的」死老太婆「非要我给你捎去的假发,我指着你戴着肯定

    不得劲,所以最好今天就给我托梦,要是你敢戴上我保证不认你!」

    「现在你走了,也就北瓜敢这么叫我,我现在耳朵还好使的很,就怕我耳朵

    聋了,那些兔崽子们都得这么喊……老头,咱家还出了对新人,小洪他啊,重婚

    啦……行,北瓜又在瞪我了,都是些喜事,我哭什么?还有不少好事我梦里跟你

    说,到时候给我戴上假发听到没有?不戴我明个就找隔壁老王去……」

    筱夕把油菜花摆到了身前:「北瓜爷爷,听起来你也挺忙的,不过有空能不

    能给我托个梦,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花,我家是开花店的,准能给你整个香喷喷。」

    「死老头爱俏,我估计今晚我两都没戏,他得到孙媳妇那里讨花去。」直芋

    奶奶把假发扔进火里,脸上居然真的写着几分阑珊。

    直芋一脸死灰地把那打染发剂推进火坑,叹气道:「我就不该嘴贱跟老头说

    筱夕是日本妞的,以老头的尿性……现在看来是真没辙了。筱夕,你夜里记得帮

    我看看老头戴了假发没?没准我以后就不用每年来污染环境啦。」

    黑烟冲天,直芋趁着众人迷着了眼睛偷偷朝着墓碑竖起了中指。

    ======

    回来路上,筱夕问直芋为什么对染发剂这么记挂。直芋借口说来话长,专心

    开车。

    直芋奶奶无奈地摇起头:「直芋这孩子,爸妈忙,总没空管他,又怕被老人

    家宠坏不肯让我们带,所以有好些事都是他自己学会的。你看他现在拿筷子的手

    势都是错的,系鞋带也比别人慢。小学毕业的暑假,他终于在我们这里长住了两

    月,老头发现他居然连头都不会洗!」

    「不会洗头?!」

    「是哩……真不知道北瓜他妈是怎么带孩子的,连洗头都没教她,那个时候

    北瓜洗头没等头发淋湿就往上打肥皂,老头看见了差点没气死!」

    「那是小哥哥我天赋异禀,这样洗了十多年不也没事?」

    「放屁!老东西头发白得早,最怕你头发跟他一样,当时还专门开了个家族

    会议要把北瓜抢过来自己养!」

    「那是老头自己魔怔了,要是当年我跟他混了还能有今天?」

    「诶……最后事没成,但是那两个月北瓜的头发都是老东西来洗的。那天老

    东西走了,直芋就说……」

    车厢里没了声音,直芋停下车:「咱走回去吧,我现在满脑子肥皂味,再开

    怕掉沟里。」

    「瘸子有一说一,前面真有条沟。」

    「瘸子伯,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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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一行人步行到李叔家,阴霾已散,直芋给小辈们补发完红包,又被李婶

    拉到一边讨论「正事」。

    「大外甥啊,婶娘从来没把你当过外人啊,去年你给的钱确实多了……」

    「婶,俺没有弟弟,狗子就是俺亲弟弟,狗子路走不通畅,俺……」

    「北瓜,婶就知道自个没看错人,以后狗子有了娃,就得喊你叫干爹!」

    见着了李婶的吃相,直芋心中一叹:「婶,不怕您笑话,筱夕从小在城里长

    大,没见过咱村这么好的风景,想在这里留几天……老宅那边……」

    李婶一下子慌了神:「诶哟,那里偏僻的紧,清明节里住不得人哩!」

    「哈哈,我也是糊涂,奶奶还在这儿呢,老人家的寒腿最近又犯了……」

    「是滴是滴,大外甥啊,明年来,明年你们小两口来这住,饭菜只管从婶这

    里拿!」

    「婶娘您真是太客气了,那明年咱们啥时候来好哩?」

    「清明呗,山里不好开车,免得你多走一趟麻烦……」自知失言,李婶一下

    子急出了眼泪:「大外甥,你说啥时来就啥时来!婶这里不含糊你了,给婶一周,

    就一周,婶给你规整好!」

    「婶娘说的哪里话,您啥时候含糊过俺。就是筱夕在那里胡闹,俺多哄哄就

    成了,过不了几天俺就拉她回去。」

    「不!不!外甥你后个来,后个来就成!」

    「那就听婶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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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路上,直芋奶奶一直迷瞪着眼,看来这一早上把他折腾得够呛:「北瓜

    啊,一个乡下女人,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奶,我是真想带着筱夕在这呆上几天,筱夕说木渎风景好,却不知道咱老

    宅才叫仙境哩!」

    「切,屁大点见识,闺女啊,别误会,我不是在说你。你知道北瓜刚才差点

    搞得咱家没人看坟不?」

    筱夕一脸茫然:「啊?就见着李婶拉着直芋走了自己却没回来,我以为李婶

    有事忙活去了……」

    「咱家里在山里有间老宅,风水好的皇上都红眼,李家人是替咱在这照料老

    头后事,老宅也顺便借给人家了。可是咱终究不来住,那就相当于是送嘛。北瓜

    刚才肯定是找人讨房子去了……」

    「老人家,你讲讲理。当年你和老头来这里,李家人给你们分了块最贫的地,

    田里连苜蓿都养不活,门前是茅房,门后是赣江。老头说你那会天天被熏得想跳

    江!」

    「你懂个屁?!我是到了后来才知道原来粪是农家的宝贝哩!老头那些年偷

    了几百斤粪,这才把小洪小斌养大。北瓜,你忘记咱家家训啦?情义千斤重,就

    冲这几百斤粪,咱把老宅送给他们也是应当的。」

    筱夕心想老人家的理是对的,可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啊……

    「那李家人就真当我们是傻子啦!去年给了他们那么多钱,我就是想让他们

    能记着点咱家的事!可我看啊,要不是有瘸子伯在,老头的坟可能早叫野狗给刨

    了!」

    直芋奶奶朝着筱夕使了个眼神,仿佛在说:「瞧见没,事关那个老头,这北

    瓜倔得像条驴。」

    ======

    回到家,已是午后。大家都饿得够呛,直芋终于说动奶奶让出厨房,然后飞

    快地煮了锅面。

    银鱼rou丝面。

    筱夕以前也吃过直芋从湖城带来的银鱼,可是远没有这次的鲜美。

    「瘸子伯独家的秘方,鄱阳湖的鱼味可都在这里面了,多吃点,这次带你来

    来就是享口福的。」

    直芋奶奶吃了两口停下了筷子。

    直芋尝了一口也停了。

    「怎么不吃啊,这么好吃的……」

    「我就不该让北瓜进厨房的……」

    直芋吱溜一口把碗里的面吸完,便一言不发走进了院子里,筱夕一头雾水:

    「奶奶,直芋这是他怎么了?」

    「这孩子每年假期回来就给老头当帮厨,所以做出来的味道和那个老东西一

    模一样。」

    「那他现在去院子里干嘛?」

    「老头走了,光留下了一院子的花草,我哪里养的活?还好洪子时常来帮我

    照看,还留下了几棵老树。你看,北瓜对着发呆的那丛竹子就是老头生前最稀罕

    的东西。闺女啊,银鱼rou丝面是老头的看家菜,你慢慢吃,这一院子的老树有的

    北瓜忙活呢……」

    筱夕看着院里那个对着竹子发呆的男人,忽然忍不住眼圈发红:「奶奶,有

    这样的菜来看家真好……」

    ======

    看着直芋cao持着园艺剪在院里横扫落叶,筱夕不知不觉把一锅面全都吃完了,

    发现铁锅已空空如也,心中不禁忿恨:这么会做饭有个屁好的,万一把老婆撑死

    怎么办?!

    于是筱夕跑到三楼和奶奶打起了乒乓球。

    直芋奶奶今年七十六了,可是眼不花,耳不聋,每天准时收菜,农场等

    级冠绝寰宇,功劳全在这张乒乓球桌上。

    以筱夕大学院队女乒主将的水平,硬是和奶奶杀得难解难分。倒不是直芋奶

    奶真的有多强,只是这张乒乓桌子着实透着诡异,不仅长宽不符,而且坑坑疤疤。

    奶奶仗着地利,总是把球杀在坑洞上,线路突变,神仙都接不着。

    「诶哟,老啦,这个东西荒废不得,几年没动,就叫年轻人赶上啦!」

    见筱夕已经慢慢摸清自己的套路,开始占据上风,奶奶干脆扔了球拍,装起

    球坛宿将对着小辈倚老卖老。

    「奶奶,这个球桌也挺老了,怎么不叫北瓜给换一个?」

    「闺女,这话可不敢叫北瓜听着,不然他肯定跟你来事!」

    「难不成……这个桌子也是直芋爷爷做的?天啊……他怎么什么都会……」

    「那个老东西会做的可比你想象的多。刚到乡下,他跟着村里的木匠当了两

    个月学徒,回头给咱家新盖了所房子!」

    「哇塞,那个房子现在还在吗?」

    「闺女,你真是实诚。我当时是死活不敢往里面住,结果他卖水(方言里装

    逼的意思),一个人就住了进去,你才怎么着?下阵雨房子就塌了,我那个时候

    还怀着北瓜他爸,听着响声只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那……后来呢……」

    「后来那个死人出现了在了老家门口,原来他住了一晚之后也不敢再住,后

    来都是借宿在木匠家里!」

    两女的笑声从三楼一直传到院里,不知为何,爬在柚子树上直芋也开始笑,

    那棵柚子树便在这笑声里起舞,落下了一地柚子,仿佛是笑出了泪水。

    ======

    老人家常说,竹子最有根性,人要是染上了竹叶的味道不过上半个月是消不

    掉的。

    夜半,筱夕闻着直芋身上飘出的清新气味,忽然双腿一紧:「老公,今天扫

    了墓,我们现在来冲冲喜吧。」

    直芋狡黠一笑,大喊了声:「老太婆,你再不走我就要把你农场里的菜偷光

    啦!」

    门外果然传出匆忙下楼的脚步声,筱夕一阵暴汗:「你怎么知道奶奶她在外

    面?」

    「没办法,金家的媳妇在这老太婆身上吃过的亏都可以写本书了……」

    「你们一家都是强人啊……」

    「能陪老头那样的人过上一辈子,又怎么可能是个泛泛之辈?」

    「那你说我是个泛泛之辈么?」

    「瘸子伯一辈子只说实话,今天他说什么来着?」

    「老公我爱你!」

    「噫……他要是说这话我今天就把车开沟里去了……」

    「讨厌啦,人家难得表下忠心……你说奶奶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她现在该不

    会还在外面吧……」

    「难说……要不你去看看?」

    筱夕蹑手蹑脚地凑到门边,一个健硕的身子忽然把她压到了墙上。春寒料峭,

    墙壁的冰冷与那个男人的火热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音,又连忙捂住了嘴,可是那

    个男人只是不以为意地说:「反正早晚要被她占便宜,不如现在先吸取点教训…

    …」

    男人的声音是沁凉的,可筱夕听完却全身发热,小腹有一种快要被烤焦地感

    觉,接着……这个女人的本性爆发了:「老太婆!我和你的孙子在zuoai,现在门

    打开了,欢迎你随时进来看!」

    门开了,外面没人。筱夕说:我们去乒乓球桌上做!说完就转过身,双腿夹

    住了男人的胯部挂了上去。直芋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心想今天真是造了大孽

    了,可下半身还是完全不受控制地走到了球桌前面。

    窗外星光如晦,仿佛都羞涩闭上了眼;月亮也翻起白眼,只待云遮。

    「老公,你换个位置,这里有个疙瘩,膈着不舒服……」

    「你说去哪?太黑了看不清楚。」

    「去奶奶发球的那个位置,老两口肯定在那里没羞没臊过,平得跟镜子似的。」

    「我靠,你别乱说!」

    「你去摸摸不就知道?」

    筱夕引领着直芋的手摸向了一片平原,那里前方有两座高山,后方是一片深

    潭。马儿想去往深潭,骑士却强拉着它袭向了山峰。

    「给我乖乖听话!老娘今天兴头高,把我伺候爽了你也有的爽!」

    直芋强忍住蛋蛋磕在木桌上的酸麻感,抻直手臂,开始在筱夕上身漫游。

    「用尽捏……对,亲我,姆……哈!叫我死老太婆!」

    「你有病啊?!」

    「死老头,快叫我死老太婆!我要跟你一起变老!」

    「奶奶人就在楼下!」

    直芋望向筱夕,那一瞬间,她的眼里盈满了鄱阳湖的波光,957,曾经

    有个男人也在一个女人眼里看到过这些,于是两条毫无可能交汇的线段被那个男

    人硬是拧到了一起,一直到他死都没有再分开过。

    这波光温柔得让直芋喘不上气,就像沉入江底,直芋爆发出了心底里最压抑

    的疯狂:「死老太婆,你孙媳妇是不是比你厉害?以后别给我耍花招!小心最后

    怎么连死得都不知道!」

    楼下的奶奶终于大吼一声:「两个死北瓜!老太婆要睡觉,你们给我安生点!」

    情到浓处,什么东西都能助兴,此刻筱夕小老太婆眼里的鄱湖翻起潮汐,但

    是直芋小老头是这片湖的儿子,又如何会惧怕?于是他一个猛子扎进浪花之中。

    「啊!死老头我爱你!我这辈子都爱你!以后我们一定要同一天死,然后约

    好下辈子一起投胎!……恩噫,我爱你啊!死老头子!啊啊!」

    鄱湖的儿子破浪向前,直取湖心,那里有一个秘密,一个约定。是的,有一

    个坐在湖心的女人说她要和他同一天死。

    「好的!死老太婆,那一天我们会一起消失在……嘶嘶……湖里!我答应你!」

    筱夕闭上眼睛,从湖面上跳了起来,用一个异常扭曲地姿势把直芋反压在了

    乒乓球桌上:「那个疙瘩真膈人,我们既然要同甘共苦。现在就换你尝尝!」

    直芋眼前一花,一块圆滚滚的东西已抵在自己的腰上:「你是白痴吗?这是

    颗乒乓球诶!」

    筱夕正在兴头上哪管得了这些,一屁股坐在直芋身上,「彭卡」一声,某球

    类应声而碎——直芋现在知道这桌子上为啥忒多疙瘩,而老头又为啥老是要买新

    的乒乓球了……

    ======

    「死老头子!醒醒!奶奶把昨晚上那个乒乓球拿走了?!」

    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啊……直芋揉着眼睛看着红光满面的筱夕心中

    悲叹。

    「主公莫慌,小子收藏的平面乒乓球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在这事上咱实在不

    算吃亏!」

    「叫我老太婆!」

    「筱夕,咱两昨天那样玩完得了。哪有女孩喜欢被人叫老太婆的?我就叫你

    老婆成不?」

    「你不爱我了……」

    神经病人果然思维广……直芋想起了老头床下无数的「平面艺术品」,不知

    是否每个都意味着这样一个令人崩溃的早晨?

    「臭老娘们!这样成不成……那个称呼现在已经被我奶奶专属了,要是被长

    辈听到我那样叫你估计会被逐出家门啊,女王陛下……」

    「既然你这么可怜……那我就勉强答应啦,死老头子……」

    等等,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劲……直芋发现这种这强烈的不祥之感上次出现

    还是在二十多年前,那年他大伯像个白痴一样往直芋裤裆里扔进了一个炮仗……

    昨晚上是清明……老头?……我cao!!

    直芋尽量使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显得无害:「你,老实,交代……昨天老头是

    不是给你托梦了?」

    「是啊……」筱夕说完立刻捂住了嘴,面上闪过潮红。

    「奶奶!我要开家族会议啊啊啊啊啊!!!」

    老人家不慌不忙地上了楼,她毕竟是吃过见过的,一眼就明白了大概:「怎

    么?老头昨个给孙媳妇托梦了?……」

    直芋眼神仿佛要吃人:「说!你昨天梦见了什么?」

    「梦挺长的,可是一下子就是想不起来……只记得,我问爷爷他喜欢什么花?

    他说……他不喜欢花,他喜欢……」

    筱夕羞得说不出口,直芋已然丧失理智:「他喜欢什么?cao,说啊!」

    老人家呵呵一笑:「你们爷孙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啥?」

    「闺女,老头说的就是那个吧,他喜欢草。四十年前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然后就有了洪子。」

    直芋在清明节的第二个早晨遭遇了人生最大打击,人生观完全崩溃:自己的

    女友居然在梦里和自己爷爷上了床!!!直芋甚至觉得如果昨晚上筱夕怀孕了他

    都想验验看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

    接着,就在直芋试图从灵魂出窍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时,梦境里的隐藏角色出

    现了。

    ======

    「老北瓜!臭北瓜!你不会是要我喊你二爹你才肯开门吧?」

    洪子,因为那个老头的一句轻佻话而诞生,曾经在直芋三岁那年企图毁灭他

    男性尊严的,直芋亲伯伯;一个自诩江湖百晓,再过几年就要抱孙子了,却没点

    根性,只知道抽烟、喝酒、烫头的不靠谱男人。

    顺带一提,在生活节奏慢到离谱的湖城,这种男人遍地都是,方言里叫做

    「水果佬」。

    直芋站在大门前,眼里全是仇恨的火光,终于他还是决定要相信科学,打开

    了大门:「老北瓜!你把那棵桂树给养死了!」

    老北瓜是两个年龄相差三十岁的男人对彼此共同的称呼,算起来,虽然两人

    在二十多年前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可是在家族里,除了那个老头,直芋就和这

    个这个「老北瓜」最亲。

    「诶呀,生虫子啦,怎么杀都杀不完!」

    「放屁,奶奶说你是来剥桂皮的时候,顺手来了个」环切手术「!」

    「你听妈瞎说,她又不懂养树,你看咱家那个柚子树长得多好!结了一树柚

    子,多喜庆!我可一个都没舍得摘走!」

    「算你天良未泯……」

    「筱夕哩?叫筱夕出来,洪伯可带了一车子清明粑!」

    别误会,洪子的车就是辆电瓶车,所谓的一车清明粑也就笼统等于四个人的

    早饭。

    「筱夕啊,现在是鄱阳湖水草最肥的时候,这次的味道比上次你来吃到的好

    吧?那个时候水芥都是从冷库里拿出来的,香味只剩三分啦!怎么样?香吧!多

    吃点,大伯的这份都给你……」

    望着洪子笨拙地示着好,直芋地心里有点伤感:这个男人就像老头袜子上的

    一个洞,可是这个洞却老头自己穿出来的——五八年,老头知道自己要被下放到

    乡下,可手边的婴孩嗷嗷待哺,已是养不活,于是过继给了一个无儿无女的老红

    军。

    「还是洪伯想的周到,我都忘了筱夕最爱吃这个……」见到筱夕表情夸张地

    埋头狂吃,直芋只好强行入戏。

    「小场面。你大伯我是江湖中人,想的自然比学生仔周全。」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知不知道昨天筱夕在梦里模拟了你从无到有的全过程?!

    直芋咬碎银牙,发誓今天都不会再给「老北瓜」好脸色看了!

    「老大,老头定的报纸呢?拿过来……我现在眼神越来越不行了,报纸上的

    字也越印越小……搞不好再过几年我就干不了这个了,趁着没瞎多剪点吧。」

    直芋奶奶戴上老花镜,拿着报纸走进了老头的书房。

    老头一直有剪报的习惯,书房里有一个橱子,里面全是他贴剪报用的簿子。

    最开始的本子只要七分钱一本,后来涨到五毛钱时富有经济学头脑的老头就

    花了一辆自行车的钱买了一书柜的本子。老头走了,不仅留下满院子的花草,还

    有半柜子的空本子,这个活被奶奶接下了,并表示自己死了之后一定把本子全烧

    了,千万不能传给直芋,那个小混蛋读报纸从来不看内容,是个标标准准的「标

    题党」。

    ======

    上次来,筱夕能够获得家族全票通过的原因就是她搞定了洪子。

    这是连老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96年,老红军死了,已然过了多年少爷生活的洪子忽然被送到乡下,

    被告知自己的亲爹原来是个「乱搞破鞋的阶级敌人」——命运玩弄了他,他的心

    里全是仇恨。

    所以老头让他练大字他就在上面画连环画;轮到他去江里打水了他就往水缸

    里撒尿;最后他在学校里还大搞「革命活动」,准备大义灭亲、依靠举报老头回

    归组织怀抱。

    但是这个伟大计划很快被他的革命小跟班出卖了,那个人就是直芋的父亲,

    所以他很快仇恨转移,想尽办法要将这个革命叛徒扼杀于萌芽之中。

    比如带着不谙水性的小斌去游泳,见他不肯下来,又找了一个有洞的南瓜让

    斌子抱着……比如带着小斌去莲花山里探险,莲花山盛产山菌,可惜直芋爹福缘

    太浅,尝尽百草也没变成神仙……还有一次直芋父亲得了伤寒,他也不知道从哪

    里搞来一碗豆浆给他喝。

    那一次,小斌真的差点就没了。老头怀抱着奄奄一息的老二,对洪子算是彻

    底死了心。

    总之,大家公认洪子是直芋爷爷的命里克星,一直到老头走了,他心底依然

    不肯真心喊老头声爸。

    帮二人融化坚冰一直是荆家的历史使命,在老头和直芋前后倒在沙滩上后,

    筱夕出现了,他搞定洪子只用了两句话:「都说老大长得最像父亲,看到大伯,

    我就知道爷爷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洪子浪荡一生,早不知羞耻为何物,却在一个女娃面前红了脸:「老北瓜才

    是照着老头模子刻出来的,想要知道老头啥样多看看北瓜就成。」

    筱夕嫣然一笑:「你也是老北瓜嘛。」

    轻轻一句,牵动了洪子在那个老头走后,自已对于他的所有歉意。亲人劝他,

    他听不进去,可是一个旁人无意间说起,他终于骗不了自己:他到底是那个老头

    的儿子。

    老头袜子上的那个洞被轻轻掩上了。

    不久后,洪子和自己前妻复了婚,堂姐给直芋打来电话:「你要是敢对筱夕

    不好,我个就废了你!」

    直芋说:「老北瓜肯定比你先下手,他的鬼点子当年在我爸身上没用全乎,

    一直手痒呢。」

    挂掉电话的直芋看向一旁若无其事的筱夕,悚然一惊:这个女人连洪子都能

    制住,拿捏起自己还不像捏死个臭虫?

    ======

    「洪伯,筱夕嚷着要去老宅玩,我学生仔没有屁用,奶奶寒腿犯了去不了乡

    下,你明天有空没?带着我和筱夕去渔父冢转两天呗。」

    「鱼浮肿?爷爷的建的房子叫怎么叫这个名字?」

    「筱夕啊,当年有个渔夫为了帮大侠保秘,所以怀抱千金自沉江底,传说沉

    江的地方就是咱老荆家的发源地,渔夫的衣冠冢就是咱老宅旁边的山头,有不少

    人都爱去那里挖宝呢!」

    直芋深深叹了口气:「好歹你也是读过几年书的,怎么千古流传的伍子胥渡

    江的故事居然被你说的像似的……」

    「真的吗?好神奇呀,大伯你一定要带我去哦!」

    「小场面。洪伯就是在那里长大的!筱夕你喜不喜欢钓鱼?洪伯钓鱼的手艺

    可是在湖城里排得上号的!」

    「好诶!我和直芋平时在W市都有去钓鱼的呢,都是每次都钓不上来。这次

    可得跟着洪伯学学!」

    直芋幽怨地看了筱夕一眼:我每次钓鱼都是满框满篓,是你自己钓不上来,

    总撒气把我的鱼篓一脚踢进河里的好吗?

    「老北瓜你真是不长进,我教你的你就一点没学着吗?我看筱夕就比你灵光,

    我教她一天就能抵过你一年。啥也别说了!明天就看大伯的吧!」

    直芋「咕咚一声」把满口碎牙全都咽进肚子里,和筱夕异口同声道:「那就

    听大伯的!」

    ======

    洪子拉着筱夕絮叨了一天,三餐更是主动下厨。做菜,他和直芋爷爷的路数

    不同。老头参考了老太婆的苏南口味,所以入菜主攻清淡营养,洪子手下的绝活

    却桩桩是重盐重油的硬菜。

    藜蒿炒腊rou,来湖城不可不吃的名菜。鄱阳湖独有的水草藜蒿,滋味神妙,

    号称水中鸡枞。配上腊rou红椒爆炒,色香味皆为绝品,只恨藜蒿极难保鲜,你惟

    有在这才能吃上。

    糖醋鳜鱼,鄱阳湖的湖鲜之首。黑鱼虽与它一样无刺,可惜rou质不如他叩弹,

    鲜美更是插了十万八千里;鳜鱼之鲜,河里只有洄鱼能比,可洄鱼那rou质?松紧

    只差就像鞠躬尽瘁的老鸨子和二八年华的小媳妇!可惜鳜鱼如今声名不显,都怪

    市面上尽是些养殖货。可你猜怎么着?洪子今天真是下了血本,花了一条九五至

    尊跟人换了条真货!

    米粉蒸rou。各地都有,可是公论湖城是家,因为湖城的稻米才是蒸rou的

    顶配!传说当年赣州糟了旱灾,有位圣人以血饲稻,救下了一方百姓。故而这里

    的稻米自带rou味,与二刀rou水rujiao融,不仅香气独异,而且入口就化,可恨洪子

    还放了很多本地土产的干辣子,爽快得让筱夕好几次咬到舌头!

    野雁煲。想吃上这个需要机缘,前阵洪子刚好从狐朋狗友那里顺来一只野生

    大雁,用盐腌了一个月,正是rou质最紧俏、鲜香最浓郁的时候,斩成大块,扔进

    煲里用文火炖上三盅,最后用白萝卜收汁,土产干辣子提味。出锅那一刻,院外

    野猫叫声不绝。

    筱夕已经把自己的脸埋进了碗里,可是直芋和奶奶的口味早教那个老头娇惯

    出来了,只能闻,不能吃。

    「老大啊,孙子孙媳妇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忍心把他们全拐跑了,留我一

    个老太婆独自看家?」

    得亏洪子一生混帐惯了,昏话张嘴就来:「妈,老头的报纸在我那堆了一堆

    呢!明天就给您送来!您好好看书,两天眨眼就过!」

    ======

    食色性也。

    一天时间,筱夕把自己吃成了大肚婆,到了晚上自然需要找人来运动减肥。

    可是直芋仍在介怀昨日她到底梦着了什么,抓紧腰带,原则至上。

    「说了不记得就是不记得!大不了jiejie我今晚上就当是被你包了,还请小哥

    哥怜惜……」

    筱夕用玉足一下下点弄直芋的小头,换做平日,他准会化身人狼,可原则就

    是原则:「搞不好我还得管您叫声奶奶,事情不弄清楚,我绝对不会碰你!」

    「哼!那我去找我的死老头子去!」

    筱夕倒头就睡,剩下直芋大头望着小头,心里比谁都苦。

    辗转反侧,yuhuo难消。直芋还是决定把肚子里一口碎牙运到了肠子里,牺牲

    小头要大头,当着装睡的筱夕撸起管来以示决心。

    筱夕拿捏起直芋来还不是跟玩似的,胡乱梦呓着:「老头子不要!」、「爷

    爷,好舒服!插得孙媳妇好爽!」、「爷爷,您比您那个撸管绿帽男强多了~每

    次都进到人家最里面!」

    直芋大脑瞬间溢血,更崩溃的是一种变态快感正在自己下体渐渐酝酿喷薄、

    差点就让他有了把这烦恼根割了的冲动。

    「臭老娘们!算你狠!」精神崩溃的直芋去厕所冲凉,却发现一楼书房的灯

    还亮着,心中一苦,欲念已然全消了。

    直芋走进书房,看到奶奶正眯着眼睛专心剪报,桌上放着一个好不夸张的放

    大镜,而那只拿剪子的的手哆哆嗦嗦,剪下的已不知是今夜第几个新闻了。

    「老佛爷诶!我算是明白老头为啥一辈子蹦不出您的手掌心了。得,您快去

    睡吧,明个让老北瓜去陪筱夕去得了,我留在家里陪您。」

    奶奶摘下老花镜,摇了摇头:「我原本想着那个老头每天剪报纸是个轻便差

    事,原来老大那个混小子一开始给我的报纸就不全!以前我总担心这一橱子的簿

    子我贴不完,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今天一晚上就剪出了半本!」

    「您摘的那些新闻老头根本就不爱看,不信您把这个差事让给我两天,到时

    候咱两把自己摘的本子一起给老头捎过去,看他给谁托梦!」

    「放屁!这些本子你压根你就没用心看过!别以为自己和老头像就能帮他剪

    报了,也不想想你陪他的时间都不够我一个零头!」

    「胡扯!小哥哥我天赋异禀,读书有神,老头这些簿子我八岁就看遍了~咱

    帮着老头挑新闻的时候,你还在痴迷农场不肯下楼呢!」

    「哼!你没发现你挑的那些新闻老头都专门贴在一个本子上了么?老头说:

    北瓜挑新闻只看标题,现在把这些新闻攒起来,以后好糗糗他!」

    「不可能!」直芋魔怔般地翻阅起那本老头不安好心的册子,仔细读完不禁

    倒抽冷气:我他妈真是个天才,八岁的时候就慧眼独具,达到了的主编

    水平!

    「信了吧?」奶奶深深地望了直芋一眼,转头又剪起报来:「这事只有我才

    能干,老大,小斌,你,你们加起来陪在老头身边的时间都没有我多。你啊,去

    陪陪老大吧,他是个苦命孩子,比我更需要人陪……」

    直芋浑浑噩噩地从书房走了出来,那篇全是标题党的新闻集子不停盘旋脑海:

    原来我一直都不了解老头么?原来我看到的老头只是他的标题,而不是真正的他

    么?

    ======

    不可能!!!

    老头七十大寿的时候,直芋上去祝酒,五个字总结他的退休生活:「访旧半

    为鬼」,那天老头也喝高了,瞬间就把直芋引为知己,激动得立马要跟自己孙子

    拜把子!

    老头说:「全场的老兄弟,以后你们就要多个老弟了,别说老哥哥我这是醉

    话,你说咱们寂寞了,总会忍不住想去寻见那些见不着的鬼兄弟不是?所以啊,

    多个小老弟就是多份牵绊,咱也能多活几年。所以,认了我这个小老弟、还想多

    活几年的兄弟就给我把这酒给干咯!」

    场面爆炸,硕果仅存的几个老兄弟不少吃起了救心丸……

    老头又说:「我这个小老弟,在坐的都认识,是我的孙子。以前我每次跟你

    们喝酒就爱带着他,你们这些鸟人说的总是:诶呀,那个陈局长死了啊,那个王

    厅长也死了啊!狗屁!众人皆醉,只有我这个小老弟懂我,来,老弟,你告诉他

    们,哥哥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直芋从小和这些前厅长前部长混的蔫熟,一点也不怯场:「老头你一肚子坏

    水,心里肯定偷着乐呗:诶呀,小陈死了啊,哟,小王也死了。哥哥我这算是拣

    着了啊!」

    老头一拍小老弟的肩膀:「说的真他妈和老哥哥的心意!老兄弟们啊!咱们

    这是拣着了啊!想想咱们是怎么过来的?不就是我们拣着了,别人没拣着吗?这

    是喜事!以后老头子我要是死了,那也是喜事!谁哭谁是我孙子!」

    老头给直芋倒了杯酒:「来,小老弟说说,咱们荆家的家训的是什么?」

    直芋大吼一声:「情义千斤重!其他全是屁!」说完就把二两白酒一口干了,

    全场老兄弟也跟着喊了声「全是狗屁!」开始豪饮,场面算是彻底收不住了。

    而至于什么直芋这个小老弟硬逼着自己的老爹叫他二爹,硕果仅存的那几个

    老兄弟又当场喝死过去几个,这都是后话。

    总之,直芋一度以为自己是最了解老头的那个人……可是今天,一切好像又

    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神思不属地回到三楼,筱夕看到他眼就尖叫起来:「你这个死变态离我

    远点!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去找那个死老太婆!以后不许碰我!」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

    第二天大早,洪伯就像特技表演般地来到了直芋奶奶家门口——那架破电瓶

    车上装着一个胖子,两捆报纸,三套渔具。

    「老北瓜,你咋个精神这么差,想到今天要跟」湖城飞鱼洪「比钓鱼一晚上

    没睡好觉吧?」

    直芋感觉自己再忍那口碎牙就要被屁崩出来了:「我要陪奶奶,你带筱夕去

    就成了,两个老北瓜一边一个,谁也不吃亏……」

    奶奶冷笑了声:「你们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老太婆才不惜的,北瓜,去把

    两捆报纸搬进书房,老太婆就当你们是陪到我啦……」

    荆家大事老头做主,小事老太婆做主。看起来老太婆对老头言听计从,其实

    老头一辈子光烧饭洗衣服伺候老太婆,根本就没碰上什么大事。直芋和洪子见老

    人家搬出「老太婆」的口吻说话,便不吭声一人一捆把报纸全搬进了书房。

    「老太婆要看报了,北瓜们快滚吧。闺女啊,直芋昨晚上肯定没睡好,今天

    车就由你来开吧。」

    筱夕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从直芋手里接过车钥匙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死变态,居然是真的!」

    洪伯在重婚后自认为能协调一切感情问题:「床头吵架床尾合,这事洪伯见

    得多,筱夕,你听我说啊,跟着你洪伯去钓趟鱼,回来就啥事都没有了……」

    筱夕朝着洪子甜甜一笑:「哥文恩,滚!」

    洪伯窝囊一世,只有脸皮最受锻炼,不露痕迹地哼起小曲,开始对着老头家

    前面的小湖练习甩鱼竿。

    「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一次筱夕是动了真怒,她生气那

    个与自己约定同天去死的男人居然有事瞒着自己。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跟你解释?」

    「你就是有事瞒着我!」

    直芋忽然感觉灵光一闪:「对,老头不是骗了我,他是有事瞒着我。筱夕,

    那天梦里老头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我感觉事就出在那个梦里。」

    「你放屁!你就是死心眼,我跟老头在梦里真的什么都没做!就算做了又怎

    么样?我和你爷爷在梦里上了床,怎么了?又能怎么了?都是梦而已!」

    洪伯开始后悔自己没带泳衣来,不然他这个时候应该一边练习着蛙泳,一边

    去向了远方……

    「老头托的梦一向很灵的。我感觉他一直有件事想告诉我,却不小心托到了

    你的梦里……」

    「狗屁!什么狗屁事情?!说我是你奶奶,你大伯他妈吗?」

    洪伯觉得天旋地转:现代女孩子这种「cao你爷爷,我是你奶奶」的攻击方式

    真是伤人,人心不古啊……江湖已经不是自己当年那个江湖了……不行……得现

    在就回去告诉闺女千万别这样和老公吵架,误伤面积实在太大。算了,咱没有快

    艇,干脆练习一下电瓶车特技表演吧……

    就在洪伯跨上电瓶车准备开溜的时候,筱夕甜甜的声音传来:「大伯,你等

    等我啊,我跟你一起走~」

    说完,筱夕把直芋的车钥匙径直扔进了鱼塘……

    洪子不愧是老江湖,江湖中人总是能在最危急的关头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于

    是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然后撞了一头大包……

    ======

    直芋和筱夕都是人精,平时从不别扭,可一旦别扭起来就不是人。

    普通江湖中人解决不了的事情,自然需要江湖中人他妈出场。

    老人家一句话就让三人老实上路:「年轻人总不按时睡觉,昨晚上老头一直

    等不到你两,就只好托梦给了我,他说啊:一切事情,去了渔父冢自然就明白了。」

    接着老人家又给狼狈不堪的洪子找来一身老头最体面的衣服:「老大啊,这

    次去见李家人要威风点,以后我迟早也是要去那里的人……老二老三都搬去了外

    地,镇不住他们。所以你这次去,给我杀杀李家人的鬼心思,以后我和老头想要

    不被野狗刨了可就靠你了啊……」

    姜还是老的辣,三人被这老姜一呛,最后都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上了车。

    车行渐远,老不死的老太婆慢悠悠回到了书房,望着一书橱的本子发呆:

    「死老头子啊,你这一辈子都活得太苦,就因为所有事情你都想一个人扛着,可

    是大事你做了一辈子主,我从来没说过半句不是,就这一次,你也让我做一回主

    吧……」

    江湖人懂江湖事。

    洪子明白,老人家的那番话等于是让他签下了个生死状。

    赌上的是父母泉下安宁,执行者却是自己这个不肖儿子。

    惯爱耍宝扯淡的洪子一路上很安静。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精更不愿搭理对方。

    一路无语,直到车开进了李家村,洪子才很悲壮地开口:「李家这边交给我,

    老北瓜,你就带着女北瓜先去老宅子吧。」

    听出来这个男人全无底气,只是想凭着血勇以报亲恩,两个人精异口同声道:

    「放屁!」

    洪伯摇了摇头,说:「这不是放屁,你们要敢是跟上来,我,荆洪刚,在你

    们眼里就等于是个屁了。」

    没见过有人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逞英雄的……两个人精无耐地摇上了车窗:

    等着被灌迷魂汤吧。

    「接下来怎么走?」

    「我来开吧,路不好指。」

    「万一你进开沟里怎么办?」

    直芋勉强笑了一下:「那老头也能把我从沟里拖出来。」

    「他有这么神?」

    「这是他的地盘,自己孙子和孙媳妇在自己地盘上莫名其妙死沟里了,这让

    他还怎么有脸见鬼?老头最爱面子,要是有人做了丢他面儿的事,他准能能从山

    包里爬出来……」

    「那大伯他……」

    「估计是老太婆想老伴想疯了,准备把老头从山包里诈出来……」直芋的声

    音有气无力的,从前说起关于那老头的事情,他可不是这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