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性的距离

    5

    正值放学的时间点，周有梦今天没有日值，但她瞥了一眼自己的座位一旁，卓斐的书包还静静地挂在桌子的一侧。

    周有梦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步伐轻快地走到讲台，黑板旁边贴着的值日表微微卷边。她的目光从上至下巡视了一番，很快就锁定到了今日轮值的人名上。

    果然有卓斐。

    周有梦微微侧身把视线投回座位，从讲台的角度看，她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位负责今天值日的女生，那个女生正在和朋友聊天。三三两两围成一团说话谈笑的女孩子的音量自然是有些高的，周有梦没有很靠近，便已经能够听到一些零零碎碎的关键词。

    这几个女生想趁着作业不太多的今天去卡拉OK，可惜其中一人有值日要做。

    “抱歉，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个事？”周有梦亲昵地拍了拍其中一位的肩膀，正是那位今天轮到日值的女生，对着她表情困扰地开口，“我是后天的值日，但是后天放学后有些事情，方便的话能和你换一下吗？”

    刚刚还在苦恼不愿意晚到唱歌的女生没想到有这等意外之喜：“真的吗有梦！”

    周有梦露出了更不好意思的表情：“你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我再去问问其他人……”

    “当然没问题，倒不如说我正愁着呢。”女生赶紧勾住周有梦的胳膊嘻嘻哈哈地说道，顺手指了指等在一旁的好朋友，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一下自己刚好想去卡拉OK的事情，“谢谢你啦有梦，明天请你喝饮料。”

    周有梦没有拒绝，弯着眼睛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卓斐回到教室看到的便是轻轻踮起脚尖正在擦黑板的周有梦。

    他站在教室的前门迟疑片刻，才慢慢地走进来，路过贴在黑板一旁的值日表时停了下来，沉默地看着那张沾满了粉笔灰，已经变得有点破破烂烂的纸张，核对完轮值的名单才把视线转到周有梦身上。

    周有梦感受到他的视线后便停下了擦黑板的动作，大大方方地侧过脸来看向卓斐，漂亮的脸上先是流露出对卓斐的注视的不解，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了一般变成了然。

    她朝着卓斐走了两步，更靠近了些许以后，露出了平时对着卓斐常有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娇纵，和像她这样的漂亮女生特有的、对同龄异性的轻慢，但是奇妙的是这些气质在周有梦身上并不会让男生感到讨厌：“我和她换了值日。”

    “她想和朋友早点去唱卡拉OK，所以和我交换了值日的顺序。”

    “原来是这样。”周有梦察言观色的能力对于卓斐来说堪比读心，他的疑惑还没提出，便已经得到了轻描淡写的解释。再加上周有梦有一张漂亮的脸，由于性格的原因，这种美丽总给卓斐一种有攻击性的错觉。

    正如此时此刻，她的微笑和眼神都仿佛带着揶揄，就像是在说：卓斐，你是在自作多情觉得我在刻意接近你吗？

    卓斐只觉得心里那阵尴尬的慌乱差点涌到脸上，他有些困扰自己每当面对周有梦时似乎总是手足无措，对她在试探区来回踱步这件事感到无所适从。

    目光注意到周有梦手里的黑板擦上，他如获大赦，伸出手递到周有梦面前，偏偏又不好直接从她手里拿过那块小小的黑板擦，转移话题的方式也显得生硬而笨拙：“我来擦黑板就好，你踮脚不方便。”

    “好。”周有梦顺从地把黑板擦递给卓斐，反正她一开始也没打算真的踮脚认真把黑板给擦完，“谢谢你。”

    卓斐含糊地应了一声，本想从这种过于微妙的气氛中松口气，却发现周有梦并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仰着脸看他抬手擦黑板的动作。

    夏日的太阳日照更长，即便是已经放学的时间，光线仍然充足，更何况教室从早到晚都亮着白炽灯。自然光和灯光敞亮，卓斐可以清楚地看到周有梦的眼睑下有睫毛落下的阴影，根根分明。

    被女生用目光牢牢锁住的感觉实在是让青春期的少年不知所措，这种毫不掩饰的探寻和关注仿佛是实质性的，给了卓斐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颤感。

    这种颤抖不是心动，而且被唐突卷入这种异性之间的暧昧气氛的困惑和茫然。

    似是察觉到卓斐那个瞬间流露出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的警惕，周有梦没绷住一下子笑开，那种漂亮女生瞄准猎物的稍稍凌厉荡然无存，“卓斐，我才发现你挺高的。”

    她抬起手，掌心擦过自己的发顶，平行着比划到卓斐的下巴处，虚虚地隔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顶了顶，“比我高好多。”随即便利落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卓斐在周有梦若无其事地收起手、冲他微笑时，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居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不想被周有梦看出自己的窘迫，——即使他心底里明白，他这个左右逢源的漂亮同桌或许正是早就看出他的紧张，才这样三番两次地拿他取乐，低低应下以后便好脾气地让周有梦去做点其他的轻松活。

    6

    卓斐没有周有梦想象中的那般好拿下。

    他看起来有点反应迟钝，可偏偏在关键的点又像是亲人却警惕的野猫，总能从她的掌心底下溜走。那双颜色偏浅的眼瞳看她的时候总是会有点躲闪，然后又像是懊恼地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再与她对视，让周有梦平白无故地生出了她仿佛正在拿着面包和火腿肠接近流浪猫的错觉。

    要是一般的男生，对她那样子暧昧的比划身高，再不济也要调笑几句才对。甚至大胆轻浮一点的，会直接抓住她的手。

    可卓斐偏偏不，他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定定地站在原地，只有眼睛正微微垂下看她，透露出几分生怕她真的会摸上来的紧张。

    真是无聊，太无聊了。

    明明脑海里是这种抱怨又贬低的责怪，可周有梦感觉到了自己的唇角正有点莫名其妙地勾起，想到卓斐那想要躲闪又顾忌她面子不躲的模样，就觉得心头涌起了某种奇妙的开心，觉得他无聊得可爱。

    明明跳舞的时候看起来有种难以接近的冷淡，荷尔蒙不经意地飘散四溢，平时却小心翼翼地把这种气质全然藏好，只有没表情的时候才能从旁窥看出他那种帅气的冰山一角。

    正如现在这般。

    周有梦托着腮正大光明地看着卓斐面无表情的侧脸，视线下移到他桌上那张可怜的空白数学作业卷上，暗自偷笑卓斐露出这种表情的原因居然只是做不出题，随后才慢吞吞地把自己已经写满了解答过程的试卷，用手指轻压着推过去些许，轻轻说道：“这样解。”

    卓斐脸上顿时露出“得救了”三个大字，明明拥有上挑的眼角的高高的个子，弓着背猫在座位上和她道谢的样子却可怜可爱。被侧分的前发早就因为写不出题的抓耳挠腮变得乱蓬蓬的，周有梦盯了一会儿，便从脑后取下了一个为了束住扎马尾的碎发的发卡，递给卓斐。

    “要别一下吗？”明明是一个建议性的问句，从周有梦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其妙地像是撒娇的命令。

    卓斐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头发。”周有梦顿了顿，随后从善如流地把自己的原先说辞改掉，“我看你头发晃呀晃的，好让人在意，还是别起来吧。”

    无论怎么想，现在的距离都过于冒犯了。

    不知道是周有梦的脸太过招惹男生的喜爱，还是说这是她本身的魅力使然？

    直到温热柔软的手掌触碰到了额前，卓斐才反应过来周有梦居然毫不避讳地直接动手，亲自帮他把那些乱糟糟能戳进眼睛里的碎发握成一小束以后，用发卡固定在他的头顶。

    感觉到手心底下的卓斐似乎直接一副大脑主机处理过热的呆愣模样，瞳孔因为她的突然触碰微微睁大，那些浮于表面的冷淡假象全都变成了纯情指数满点的震惊和慌乱。

    “周有梦。”后知后觉终于察觉到眼前的这个漂亮女生对自己没有任何的距离感，卓斐苦恼地皱了皱眉想说这样是不对的，但是目光和周有梦对上的时候，嘴里的话就变得难以说出，“你……”

    变得更加清爽的视野中，周有梦正微笑着。她的眼神发亮，似乎正在等他把说不出口的话补全，又似乎是深知他对女生根本说不出什么重话，只是饶有兴趣地看他困扰。

    卓斐本能地……感到某种香艳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