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鸦1
群鸦1
一只乌鸦落下,融进火焰中。 极大的船舰,通身都是墨蓝色,浮在水面像是沉睡的巨鲸。上面是营营的人群,身着各式各样的军服。 月神宫坦坦荡荡,在邀请各国上岛参观的同时,也不惮于容纳随之而来的多只军队。他们在海上拥有绝对的霸权,得以在数百年间让硕大的岛屿隐匿于海雾之中。无数船只折戟沉沙,触碰不到彼岸的幻影。投掷而去的炮弹也被大海吞噬,月神宫矗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殿下,他们到了。” 身着军装的背影转了过了,迈开步伐,从容的走向会议厅。 “月神宫的主帅,如此傲慢?”一名将军冷哼一声:“让我们在这里无端空等。”桌上的茶水已经走了一轮,而主位依然空缺。 “崇明将军,稍安勿躁。”陈赛双手交叉着,眉头也微微皱起。 墨祯有些冷淡的看着一众人,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声呲笑。 成萧也是刚刚到达不久,他看着主位空空荡荡,倒也没说什么。这个名义上的月神宫代表是谁,他心里有些猜想…… “久等了,各位。”出乎意料的年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那位少年模样的人从门口一步一步走向主位,脚下的军靴哒哒作响。 对众人来说 完全陌生的面孔——那双金色的……月之魔女的眼睛,不禁让人侧目。有些熟悉的面庞,在成萧经过回想之后再脑子里有了浅浅的印象。他,同东兆国的使者君印有几分相似,大抵是他口中所说的旬。有些出息么?看来那位使者果然与月神宫关系匪浅…… “主帅姗姗来迟,怕是有什么事耽误了。”一位使者笑眯眯的说道,却是在暗中嘲讽这位少年自大轻傲。 “海上的风景一向很好,各位应该多欣赏欣赏。”没有理会那位使者的挑衅,旬眼皮子都没翻一下。琥珀色的瞳孔中孕育着浓重的雾气。 “听闻月神宫的公主大人,近来有喜事将近……”这一位显然知道一些小道消息:“不知道我等是否有幸能够参观。” “自然。”旬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 成萧在内心呲笑一声,喜宴么?怕是有命去,没命回来。 “月……公主她既然说了你们可以上岛,那自然我们是全力配合的。”他从主位站了起来:“只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尽兴而归。” 言毕,旬便要离开。 “君旬阁下。”成萧开口了,旬停下了脚步。 “不知圣子殿下有何贵干?”旬转过身去,目光落在了成萧身上。那无机质的冰冷的目光,让人想到某种冷血动物。 月神宫向来与朝日教是水火不容,在场的诸位也很难想象,朝日教的圣子找这位月神宫的主帅有何事情。总不该是当场宣战……毕竟教主那边…… “听闻月神宫有神药,能够起死回生之效。” “哦?” “圣子信这些?”旬嘴角的弧度带着嘲讽。 “不过我在岛上数十年,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神药。”旬随口问道:“若是有的话,圣子愿意用什么来交换?” “全部。” “那如果我要你放弃圣子之位呢?”旬轻飘飘的话语落入众人的耳中。 “可以。”成萧答应的没有丝毫犹豫。即使六夜家已经选出了新的继承人,若是他抛去圣子的身份,怕是会很不好过。 “不过很可惜,我月神宫没有那种宝物。”旬侧着脸,瞥了成萧一眼:“如果真有那种药,我想没有人会拒绝的。”起死回生,这种说法像永生一样惹人动心。即使生命科技再进步,人们依旧恐惧死亡。若是能有神药能让人起死回生,那么世间战争的理由也不过是又多了一个。 说完这句,旬便起步离开了。被高领遮着的金色纹身,被成萧瞧见了一些。他心下想可能是月神宫特有的印记吧…… 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个名义上的月神宫主帅,比起那个“公主”,地位更加高。虽然他在极力隐藏自己的气息,但是那种久居上位的感觉成萧不会感知错误。而那位公主……却略显单薄。 不过……自己好像有些过分在意这个名叫旬的男人了。成萧揉了揉眉心,微微有些出神。 “我说,你不会还没走出来吧?”像是两人只是旧识一般,墨祯很是轻巧的就过来与成萧搭讪了。旁边的人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在商讨着什么。 “佳期她是我的妻子。”成萧的声音不卑不亢,又怀着极大的执着。 “或许父神正是让你断了凡念,好一心侍奉他。”墨祯这样说道。 “墨少爷多虑了。成萧只会信仰一个对象,绝不会改变。”把自己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那个如同星星一样闪耀的女孩。 为了佳期……他甘愿献出自己的一切。 看着成萧这副自我感动的样子,墨祯心下生了无限嘲讽,他不再开口。世人或许很难评判这位朝日教的圣子以及他心爱的姑娘。但是在墨祯看来,这一切都不过是虚伪的感情。毕竟习惯性衡量一切的六夜公子,又怎会甘心任凭自己的一颗心被人践踏。而圣子——则是对另一个自己的嫉妒,妄想着去获取正常人的感情。 看吧,那副假面。底下包裹着的是一个怎样腐烂的灵魂。终有一日自己会剥下它,那时的六夜成萧,也不过是浑身污浊的低贱之人。 大船平稳的行驶在海中,天空万里无云。 成萧走到了上舷,打算在这里好好透透气。没成想这里已经站了一个人,是旬。 他带着军帽,听见有脚步声便转过头来,看见了成萧,微微点头示意。看起来,他并不是一个多言的人。 “好巧。”成萧走过去,站在了旬的身旁。 “这里的风景很美,能看见月神宫。”旬的目光往前延伸。成萧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去——那一片岛屿在海雾中时隐时现,仿佛隐于云雾中的月亮。 “君旬阁下,你喜欢自己的故乡吗?” “它很美不是吗?”愣住了几秒,旬意识到成萧说的是月神宫。 “你们为了什么,来到岛上呢?”旬问道。 “为了命运。”成萧直视旬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总让他想起佳期。 旬移开了目光:“真好。” “我相信,有朝一日我会找回佳期。”成萧说:“她是我的妻子。” “那么,祝你好运,阁下。”旬向成萧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仍然有许多事物需要处理,他不过是忙里偷闲过来透透气,没想到却能碰见成萧。 他……好像有些憔悴,却变得更加坚韧了。 “佳期,你想见他吗?”旬向镜子里的人问道。面庞上透着红色,发梢滴落小小的水滴。旬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轻微的眩晕。 “……” “我明白了。”一切早就结束了不是吗? 摘下军帽,旬抚摸着作痛的额头,上面微微有些凸起。 走回卧室,取出放在床头的盒子。旬动作熟练的取出试剂,将里面的液体注射进静脉。瞬间剧烈的痛苦,让他痉挛,跌倒在床上。连呼吸都如同刀割般,旬咬着牙,等待着阵痛过去。肺部逐渐收缩,像是有一只大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肺,里面的空气也在慢慢流失。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真实,浑身的血液变得guntang,汗珠滴落,一大片晕湿了衣服。旬闭着眼睛,耳中轰鸣,又在一瞬间好像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很是怪异的,旬感觉自己的肋骨在寸寸断裂,又在重新生长…… 意识在清晰和模糊之间摆动。他看见了金色的鸟儿振翅高飞,看见了蓝色的眼睛中清澈的笑意,看见了躺在怀里枯萎的巫女……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哈……”不知过了多久,旬抖动了一下,噗的一声咳出大口的鲜血。这一下似乎连着内脏块问一起被咳出来了。过分虚弱的躯体,旬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浴室,衣服也没脱,直接打开了热水。 淋浴的水流自上而下,温暖的温度让旬逐渐有了力量。他抓住了自己的领子,解开一个又一个的纽扣,最后连着里面的束胸一并扔在一边。 透明的水流从头顶浇灌,流经白皙的肌肤,那纤细又带着曲线的躯体分明是一位女性。胸前的柔软点缀着两片樱红色。颈间纹着一只金色的鸟儿,那是比翼。 轻微的开门声在水声的遮掩下几乎不可闻,但是旬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个声音,在判断过来人之后,蓄力待发的身躯解除了状态,站在花洒下继续经受着热水的冲刷。 浅浅的水声,有人拉开了浴室的门。 骨节分明的大手,从背后拢来,环抱住少女的身躯。那人轻柔而细腻的吻,在光洁白皙的背上落下,像是盛开的樱花。 恰好的力度,抚平了莘月的不适。他伸手,揉搓着她胸前两片柔软。 水汽氤氲,淅沥的水声带着潮湿的温度将两人包裹。莘月的耳边,是男人压抑的喘息声。 “够了,送我回卧室。” 身后的男人轻叹了一口气,走开取了大浴巾,裹了莘月,就抱到了外面的卧室里面。 床单已经全部清理完毕,莘月被放到了床上。略带苍白的面容上一对眉儿紧锁,让她多了几分平时不存在的怜惜。 捧着白皙的双脚,逐月很自然的在脚背上烙下一吻。之后取来了吹风机又替莘月吹干了头发,照顾她入睡了才离开。 自己,太过激动了……逐月无奈一笑,却又想刚才莘月没有推开他,心下生了几分欢愉。他实在是不应该,听见父亲说莘月要陪着这些人一同返回月神宫。这船上的某些人,自己可一辈子不愿意让莘月看见。那些人仿佛就在提醒他,莘月与他直接存在着毫无关联的五年。特别是……那个男人。 不过现在他有些飘飘然了。因为这些人,是来参加他的婚礼的。他们将亲眼看见莘月为自己披上嫁衣。 成萧是在晚上的餐厅看见那个男人的。 君旬似乎由于身体原因晚上没有出席,取而代之的就是这个传说中的要和公主结婚的男人。 第一眼,成萧看见的就是他脖子上纹着的银色的鸟。与君旬几乎相同的纹身,不知怎地让他有些不愉。那个男人明显穿了一件领子比较低的衣服,把整个纹身完整的呈现在众人面前,似乎要昭示他与君旬亲密的关系。 “圣子大人,您是否有些劳累了。” 成萧回过神来,意识到那位名叫逐月的男人,在同自己说话。 “还好,长时间在海上,确实有些吃不消。”成萧说道。 “无碍便好。”逐月灰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些愉悦:“毕竟你们都是要到月神宫来参观我同princess的婚礼,可不能让客人在半路就受了冷待。” “您同公主,真是般配。”有一位使者这样奉承道。 “哦?您见过princess?”逐月的脸上是一贯亲切的笑容,那笑容让成萧想起了君印。或许这位逐月也是与他有些血缘关系的? “那天,公主她在神洲各处都投了一段视屏,我们自然都看见了,那可是一位美人呐。”使者回想起那袭身影,感慨道。 “那个?”逐月的口吻带着一点讽刺,成萧等人自然是听出来了。 “那不过是一个赝品罢了。”逐月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人:“等到婚礼,你们会见到她的。” 没成想居然弄错了对象,可那位公主大人不也是金色的眼睛吗?在座的众人有些疑惑,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对逐月口中那位princess有了更多的好奇心。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宴结束,成萧走到了偏厅稍作休息。他同那些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也不屑与他们交谈。 “圣子。”又是逐月的声音。 “逐月阁下,请问有什么事么?”成萧想不通,月神宫同朝日教应当是水火不容的状态,这个名叫逐月的男子,却能够与自己谈笑风生。他心下暗暗生了嫌弃,却忘了之前他也是这样同旬交谈,那时他可也没顾着什么势同水火。 不论两人心底是怎么想的,面上却都是一派和平。 “圣子何出此言?” “只不过觉得,逐月阁下似乎对在下有些……过分关注,莫非?”成萧微微挑了挑眉,眼下的泪痣也添了几分妩媚。 “圣子说笑了。”就算这么被成萧恶心,逐月面上依然是一片温和。 “我只不过觉得,圣子与我的一位故人十分相似。” “哦?” “他是我的弟弟,不过命不好,前几年去世了。”逐月表情带着悲伤,面具下的神情却无人知晓。 “莫非逐月阁下你认为……” “那倒不是。”逐月笑了笑:“不过是长相相似罢了。不过我那弟弟,一双水蓝色的眼睛真是好看。圣子的眼睛是黑色的,我不会搞错。” “那便再好不过了。”成萧脸上带着假笑。 “不过这也是缘分,或许我同莘月成亲的时候,圣子可以做我们的伴郎。” “那么成萧恭敬不如从命,在此应下了。”逐月说的那位名叫莘月的女孩,或许就是他口中的princess,成萧需要一个理由在月神宫拥有随意走动的权利。来寻找……那个女孩。成萧的手,贴在了自己心脏的所在地。这里曾经被贯穿过,在那个时候…… 成萧有预感,或许找到那个女孩,自己就可以解开一切谜团了。 逐月离开的时候,明显更加愉悦了。虽然成萧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他大概能猜的出来和莘月有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