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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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放榜日。 会试放榜因逢杏花绽开又名“杏榜”。 今年因礼部推迟了考试时间,放榜日才顺延至五月中旬。杏花已落杏子已结。 一大早上京世家大族、王公权贵们的马车便纷纷向贡院方向涌去因杏榜就张贴在贡院南墙上。虽然会试之后还有殿试但大渊殿试只定三甲名次,并不淘汰考生因而杏榜一出,殿试三甲名额,几乎等于已经锁定。 世家大族和京中权贵如此踊跃,一部分自然是为了第一时间看到子弟成绩名次,另一部分则是为了提前相看人才,以备将来招揽用。 谢琅天不亮便醒来,等骑马出了门,去殿前司当值路上,才得知今日是放榜日。 雍临看主子似有心事,正奇怪这一大早能有什么烦心事,就听谢琅似愁似叹问:“这会试一旦没考上,是不是就没有当官希望了?” 雍临点头:“是呀,只有通过会试,才能参加后面的殿试,才能有进士身份。有了进士身份,才能有机会当官。” “唯慎。” 后面忽然传来熟悉声音。 谢琅勒马回头,果然见是二叔崔灏,一身干练武袍,正坐在马上,由亲兵李梧牵着马,朝他过来。 “二叔。” 谢琅要下马行礼,被崔灏止住。 “吃过饭没?” 谢琅说已经用过。 崔灏笑道:“若没急事,就陪二叔去一趟贡院吧。” 谢琅点头。 贡院和殿前司顺路,走一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他出门早,离当值还有一阵子。叔侄二人并马而行,崔灏道:“文卿昨日同同窗吃宴,饮了不少酒,我让苍白先别忙着叫醒他,先过去瞧瞧。” 其实看个榜而已,打发李梧过去跑一趟便成了,但谢琅知道,二叔素来视苏文卿为亲子,这等重要时刻,作为义父,二叔自然想亲眼见证。 便道:“二叔放心,以文卿能力,必然没问题。” 不仅没问题,如果谢琅没记错,上一世,苏文卿还是名列榜首,考中了会元的。在之后的殿试里,还将被点为状元。 正因苏文卿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成为本朝最年轻的新科状元,才成为世家大族争相拉拢的对象。 崔灏显然对此也认同,笑着道:“这孩子不容易,能有如今出息,不过,我也不指望他做多大的官,只要他安安稳稳的,也就够了。” 到了贡院,张榜的南墙外果然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全是过来看榜的人群,权贵们的马车则大部分低调地停在外围,主人隔帘坐在车中,只遣家仆上前打探。会试参考者多达数千人,最终录取不到百人,能考中的都是香饽饽,甫一露面,便会引来各方争抢。 谢琅和崔灏一道下了马,让雍临和李梧在外面等着,叔侄二人一道走着过去了。 到了前面,周围全是窃窃私语声,看榜的学生不少都在对着礼部张贴出来的榜文,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谢琅也抬目看向墙上的榜文。 从左到右,整整贴了三面墙。谢琅虽是第一次看榜,也知这样的考榜,定然是靠名次排的。 叔侄二人并肩而立,崔灏直接看向贴在最左面墙的那张榜文。 谢琅没往左边看,直接看向最右边,榜文最末一名。 最末一名……祝文贤。 谢琅便沿最末一名,挨着往上看。 倒数二名……不是。 倒数三名……也不是。 整张榜文扫完,都不是。 谢琅倒吸一口凉气。 平复片刻,发现二叔崔灏也仿佛被定住了,立在原地,久久不发声。 谢琅便循着崔灏所望望去。 想,难道苏文卿那头也出了问题? 等看清那榜首名字,谢琅视线亦倏地一凝,一下被定住。 榜首:苏文卿,卫瑾瑜。 考生后会标注年龄籍贯防止误认。 苏文卿写在前,是因为年长两岁。然二人一个年十九,一个年十七,俱是第一年参考便摘得头名,皆可称一声少年英才。 榜二:魏惊春。 榜三……一名谢琅并不认识的世家子弟。 榜四榜五,依次列开。 “这一届,竟然是双会元!”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算开创大渊先河了!” 不知谁先惊叹了一声,围在榜前的学生举子和过来看榜的其他人群终于都不再藏着掖着,跟着炸开了锅。 “这位卫氏嫡孙,当真有如此本事,竟能和苏文卿同列榜首!” “白纸黑字写在那里,还有什么不信的。” “听说这位嫡孙院试乡试都未参加过,因为拿了特赦名额,才能越级参加会试,没想到竟能一鸣惊人,摘得会元。” “……” 虽然之前国子学大考,卫瑾瑜已经算初初崭露头角,然而那时毕竟名列第三,有苏文卿和魏惊春两个有名的寒门大才子在前面挡着,对大部分学生来说,威胁力还并不是那么明显。且国子学大考流程虽严格模拟会试,在权威性方面,毕竟无法与礼部亲自主持的会试相比,私下里免不了传出许多揣测与流言。甚至还有一部分好事者在等着看笑话,看靠着走后门拿了特赦名额的卫氏嫡孙,如何在会试里被公开处刑。 然而这一回,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卫氏嫡孙,非但没有掉链子,反而名次还升了,一下爬到了榜首,怎能不令人吃惊震惊。 谢琅回过味,嘴角后知后觉露出一点几不可察的笑意,转头,见二叔崔灏依旧神色凝重,便道:“二叔,咱们回去吧,也把好消息尽快告知文卿。” 崔灏点头,一直等上了马,仍神色凝重,道:“没想到这个卫三,竟有如此能耐,有卫氏在后面撑腰,往后的青云路,怕是没人能挡住他了。” “唯慎,你现在总该相信二叔的话了吧?此子不容小觑,也不是一般人,其心机其城府……不可揣测,你需要时刻警醒着才是。” 谢琅不露声色道:“二叔放心,侄儿明白。” “王爷。” 雍王府马车前,仆从亦第一时间将看到的结果隔着车帘禀于雍王。 雍王戴五珠金冠,着一件华贵锦服,胸前绣金色五爪龙图案,彰示着身为雍王的高贵身份,原本在端坐闭目养神,闻言霍然睁开眼,因过于吃惊,直接掀开车帘问:“当真?本届竟有两名会元?” “千真万确,如今那群学生全在议论这事呢。” 雍王神色数变,手指忍不住紧攥住车帘。 低声喃喃:“怎么就让他给中了呢?” 仆从不解:“殿下在说谁?” 雍王并未理会他,自顾琢磨了好一会儿,吩咐:“今日你照旧以本王的名义,把东西送去苏宅。” 仆从忍不住提醒:“之前王爷送的那些东西,那位苏公子,都原样退回,一件都没收呢。” 雍王笑道:“你懂什么,收不收是他的事,送不送是本王的心意。本王只需让他知晓本王的心意便够了。” “他如今中了会元,过几日殿试,说不准还是状元,奇货可居呐,等那时候再出手就晚了。” 这日下值后,谢琅特意让雍临提前排队去买了份糖酪浇樱桃,放在食盒里,带回府中。 到了东跨院,却发现屋里没人。 谢琅正奇怪,顾女官过来禀道:“三公子醒来后先去看了榜,接着就回国子学了,听那位明护卫意思,今晚约莫要留在监中过夜。” 谢琅叹为观止。 见过用功的,没见过用功这么疯的。 三日后就是殿试,提前准备也正常,他对卫瑾瑜的行事风格已经有了一定了解,倒也没多少意外。 然而糖酪不好存放,一旦过夜,怕就没法再吃了。 正打算拎着食盒出门,雍临忽跑过来,脸色十分难看道:“世子爷,不好了,文卿公子出事了。” 谢琅骑马赶到清水巷那座宅子里时,崔灏已经在了。 苏文卿一脸惨白躺在床上,床前摆着一个铜盆,里面全是血水,郎中正坐在床前,仔细为苏文卿处理臂上的伤。 伤在右侧肩膀,长长一道血口子,看着触目惊心。 “是被剑剌的,幸而苍伯及时赶到,击退了刺客,才没伤到要害。” “这些人,分明就是要文卿的命啊。” 崔灏双手捏拳,沉痛而愤怒道。 苏文卿尚清醒着,只是因为失血多,面色有些难看,闻言安慰道:“义父,我没事。” “都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快躺下!” 崔灏按住了要坐起来的苏文卿,又与苍伯道:“你与唯慎说说,那些刺客的特点和招数。” 苍伯领命,引着谢琅到院中,仔细说了今夜情况。 “今日放榜,考中的寒门学子们一道在北里设了宴,请公子参加,我原本也要跟着去的,因为要给二爷送东西,才耽搁了,后来见天黑了,公子还未回来,有些不放心,便打算到北里去接公子回来,谁料快走出清水巷时,突然听到打斗声,才发现两个蒙面人正蹿进车厢里准备刺杀公子,驾车的是公子从牙行新买的一个书童,当场就被刺客一剑抹了脖子。可惜老奴没本事,让刺客给逃了,连他们的脸也没看清楚。” 说到此,苍伯忍不住眼睛一红。 “要不是老奴赶去及时,真不知会出什么事。” “也都怪老奴疏忽,明知这阵子上京城不太平,公子处境也微妙,无论如何也不该放着公子一人去参宴。” 谢琅拧眉听着。 上一世,苏文卿也如眼前一般,曾在与同窗宴饮回来途中,遭人刺杀。只是他记得,那是会试之前的事,苏文卿急中生智跳了车,得到过路的一名和尚搭救,才侥幸逃过一劫。 谢琅盯着苍伯问:“你方才说文卿处境微妙,是何意?” 苍伯道:“自打会试结果出来,便有许多世家大族打听到公子住处,派了人过来给公子递帖子,明显是为了拉拢招揽公子,公子一张帖子也没收,难免得罪人。” “还有……” 苍伯欲言又止。 谢琅问:“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