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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失楼台/雾色纠缠 第5节

    “可你要知道,隆昌新材的危机,绝不是多了一笔钱就一定能挽救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真想治本,恐怕还要你爸自己多复盘,做出一个对症下药的方案来。”

    听出商叙是在给建议,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陈彦迟不禁回了头,心里的气愤也不觉消下去一大半。

    “还有,在合适的时候,我会劝劝两位老人。”商叙思忖道,“但归根结底,陈家现在的境遇都印证了他们当年的担忧。无论是经商,还是做学问,你爸做出一番成绩来,让他们看在眼里,他们才能真正接纳你爸。”

    “陈家不会一直这样的。”陈彦迟低着头,有些不甘地握了握拳,“总会有转机,有机遇。”

    机遇二字,蕴含的意味也太多。

    商叙稍稍联想下,道:“听说,你和温家的亲事快定下了?”

    “是。”陈彦迟应了声。

    商锦绣和温氏集团董事长夫人江尚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

    后来一个听从父母安排,与温氏联姻。

    一个选择了向往的爱情,嫁进了陈家。

    商叙是知道温家有个独生女的,但温家似乎格外注意保护她的隐私。

    商温两家又因为从前商锦绣惹出的糟心事,根本不来往,平时的宴会主办方安排位子都会特意将两家分开,怕出事端。

    于是这些年来,商叙竟然从未见过温家的女儿,只听说温家父母开明,不嫌门第,近几年千挑万选看上了陈家,要让陈彦迟做女婿。

    “我怎么记得,你大学时好像谈过一个女朋友,两人感情很好,是什么时候分手的?”商叙回忆了下,有几分好奇。

    “那是刚上大学时的事,早分了。”陈彦迟笑了笑,压下眼底的情绪,面上似乎没什么异样。

    “那就好。”商叙点头道,“我还怕你上一个没断清,拉扯着惹人误会。温家再开明,估计也是会因此生气的。”

    他带着半开玩笑的态度,可陈彦迟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幸而这时有人敲门进来,通知商叙开会,陈彦迟趁此机会,忙说要走。

    商叙没挽留,看着陈彦迟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敛去。

    “邹阳,是陈国昌那边查出点什么了吗?”商叙冷声问道。

    “是,商总。”原本进来通知“开会”的秘书,这时候正声汇报起另一件事来,“和您猜得差不多,他根本不像表面那么安分,除了隆昌和南城大学,他应该还有别的事。”

    “有证据吗?”商叙又问。

    “暂时还没有。”邹阳遗憾地摇了摇头。

    “继续派人盯着吧,盯久点。”商叙伸手按了按眉心,“彦迟今天过来,说明隆昌新材是真的出了问题。这个时候,陈国昌估计会变得安分点。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总会露马脚。”

    “是。”邹阳答道。

    跟在商叙身边很久了,邹阳看他不说话,知道是已经吩咐完毕,于是转身就要退下,又见他抬了抬手,于是停在原地,等他示下。

    “对了,你mama生病的事,我听人说起了。你竟然从来没向我提过。”

    说到后一句时,商叙言语间带了点责备。

    闻言,邹阳显得窘迫起来,但更多的是惊讶:“商总怎么还关注这些小事?”

    又忙表态道:“商总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妈,但也绝不会因此耽误工作。”

    话虽这么说,但也知道商叙往日待人严格,或许他在此之前偶尔的出神,工作失误,早就落在了商叙的眼里。

    想到这儿,邹阳不由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商叙现在是何脸色。

    却不提防,一张烫金名片被递到了他的面前,让他随之愣住。

    “无论是谁,人命的事,会是小事吗?”商叙反问。

    邹阳久久怔住。

    “尽快联系这个人安排转院,就说是我说的。还有,你最近的调查很有价值,这几天奖金会和工资一起打到卡上。”

    “是。”邹阳眼睛酸涩了下,感激地双手接过名片,十分慎重地塞进口袋,“谢谢商总。”

    *

    夕阳西下,云层低垂。太阳映得云彩半是橙红,半是昏黄。

    成为商氏集团总裁的第三个年头,商叙开始喜欢在办公室里看日落。

    一天之中无论发生了多少事,无论经历了什么,太阳都会照常从西边落下,消失在地平线上,像是工作,平淡且有条不紊,商叙喜欢这种规律性。

    从出生开始,商叙就肩负了某种责任与期望,注定会过上这样一种生活——

    在成长起来后,扛起家族的产业,为年迈的父母遮风避雨,日复一日。

    而当一天结束,太阳落下时,他才终于能忙里偷闲,寻得自己的一点快乐。

    时间都是他的,他下楼的脚步都变得快了些。

    贴身保镖迎上来,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袋子,连忙要接上,却见他摆了摆手。

    “谢谢,不用了。”商叙温声道,“这件礼物我想自己拿着。”

    上了车后,保镖与商叙一同坐在后排,不禁多看了几眼,认出那是陈彦迟提上去的东西,于是笑道:“商总,看来您对您的外甥还是挺有感情的。”

    “不全是因为他的缘故。”商叙隔着袋子感觉到模型的轮廓与分量,有种奇妙的心安。

    他没细解释,自己心里却很清楚。

    “不全是”,甚至可以改为“不是”。

    至于这份对模型的喜爱,从何而来,他却有点说不明白。

    *

    商叙回到家时,一楼住着的父母早已睡下。

    他抱着模型上了楼,走进书房。先前收藏的那几个lilliput lane模型,是统一放在角落书柜里的,柜门被紧紧掩上。

    商叙手里握着“科文特花园”模型,又端详了很久,精致的模型总是值得一遍遍细瞧。

    小小一扇红门,爬了藤蔓植物的墙壁,在冰淇淋车旁停下的穿着背带裤的小孩,叫卖的商贩,角落里摆着的一簇簇五颜六色的鲜花,铺上干净白色餐布的桌子,青葱的树木,还有漂亮的房子……一切充斥着人们生活过的印记。

    最终,商叙没将它和那几个模型一起放进柜子,却将西边书柜的上层打开了。

    不同于其他寻常的防尘设计,西边书柜上层那两扇门嵌的不是玻璃,而是间错开来的菱形蓝紫色琉璃。那抹蓝紫色在吊灯的映照下透亮清澈,光影洒下,又多了几分幻丽。

    商叙将模型放了进去,里面并非空空荡荡,其实还有一个手工模型,是孤零零在此放了许久的。

    只是比起今天放进来的这个,制作技艺要简陋稚嫩许多。

    商叙将琉璃柜门掩上,透过蓝紫色琉璃,看着那个简陋的手工模型。

    往事总在脑海中一遍遍扫过,让他露出笑意,可笑意很快转为苦涩。

    匆匆一瞥往往再难重逢,一瞬没握住,就注定湮没在人海。

    第四年,他还是没有找到她。

    第005章

    对于温舒白来说,回到南城的每一天,都需要慢慢适应。

    不是适应时差,而是适应陈彦迟。

    她在英国留学时,他们的相处都在线上。

    现在两人在同一个城市,两边父母又都热衷于撮合,他们便再也没有了不见面的理由。

    “舒白,下午你有什么安排?”

    在临近中午饭点的时候,温舒白总能收到来自陈彦迟的消息。

    陈彦迟的工作大多集中在上午,实在抽不出空,于是就把每天下午全部的时间,都用来陪温舒白。

    可同时他也顾全了温舒白那边的私人安排,每次约她,都问得很客气,一旦温舒白另有事情,他就不会再继续说下去,实在知趣到“过分”。

    “没什么安排,我想去逛逛街,本来约了佳宁姐,可她在公司跟进的项目临时通知要赶进度,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

    频繁见面大概也是有好处的,回复陈彦迟时,温舒白开始选择发语音,而且说话的语气也熟络了很多。

    陈彦迟则更加主动,发觉她不抵触,便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低声笑道:“怎么会让你成了孤家寡人,还有我在,随时恭候。”

    “你真去吗?”温舒白问道,“我没什么计划,都是瞎逛,也挺浪费时间的。”

    “陪你可不算浪费时间。”陈彦迟一本正经地否认,“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定了告诉我,我来接你。”

    “嗯……大概一个小时后?”温舒白听到门外王妈的声音,回了几句后,才又道,“我先去吃饭了,那到时候见喽。”

    “好,到时见。”陈彦迟挂了电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顺手就把桌上的废纸团了团,丢进垃圾桶里。

    “哎,陈哥换表了?”黄坚像是突然有了个大发现。

    “嗯。”陈彦迟不多说什么,明知黄坚是故意问一句讨好他,可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虚荣的快意。

    黄坚看他收拾东西是要出门,又问道:“刚开完研讨会,说了中午一起聚聚吃个饭,你这又准备忙什么呢?”

    “有事儿。”陈彦迟冷淡地回了一句,便低头认真看着时间。

    奢侈品向来惹人注目,他换上了商叙不收的那块万国腕表,一时感觉手腕处承载的分量和从前相比,已经大不相同。

    但跟着又想起,几年前商叙曾随口向他提起过,两家名表品牌方因为和商氏合作的事,送来礼物,恰好撞了商叙早就收藏过的型号,问他这边喜不喜欢,可以直接去拿。

    他忽然发觉命运如此不公。

    同是出身世家豪门,商叙身处家族鼎盛的时刻,名表豪车应有尽有,多到放不下,生活上随心所欲。

    可他却赶上了家族没落的尴尬时期,为了陈家的未来,每天这个时候要撇下一切,撇下他的自尊心,顺着父母的心意,去讨好温家的大小姐。

    想到这里,他替自己悲哀,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

    进而想到自己先前所做的种种牺牲,又觉得不甘。

    于是当他开着车,在温家别墅旁停下的时候,他又换了另一副状态,摆出满眼期待的样子,像是在等着心上人的到来。

    温舒白其实从来都不会让人多等。

    陈彦迟停车后点燃的那根烟,只燃掉三分之一,就听到右侧的车窗外传来几下敲击声,回过头去,恰好对上一袭红裙的温舒白。

    她生着一双骄矜的眼睛,正望着他瞧,杏眼含嗔,指了指车窗。她气色很好,只化了淡妆,可气场却依然显得热烈张扬。丝绒红裙如玫瑰花瓣一般质地,更衬得她明媚鲜艳。

    原来是他刚才想事情,失了神,没听到温舒白在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