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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夹缠不清

    直到翌日卯正三刻,吉祥在坐忘阁遍寻不着萧子逸,终于找到萧家大堂来时,他们俩就躺在角落那张长榻上,还依偎在一起睡着。

    吉祥目瞪口呆。

    随后进门来的两位洒扫女使荔枝和山茶也目瞪口呆。

    吉祥只能先把两位女使赶出门外,然后走向长榻出声叫人。

    「大少、大少……」

    「唔,别吵……」萧子逸侧了侧身,把怀里的香词搂得更紧。

    要命。

    吉祥只好改变策略:「香词、香词快醒醒,天亮了。」

    香词陡然睁开眼,一看到吉祥,立刻惊呼一声从榻上坐起推开萧子逸,萧子逸被推得滚下地去。

    「哎呀大少,对不起,」香词忙下地去扶他:「我就是看到吉祥哥太紧张了才会……你没事吧?」

    萧子逸当然不会对她发脾气,于是吉祥就倒了大楣。

    「谁叫你吓香词的?」萧子逸恶狠狠地捶了吉祥肩膀一下:「为什么吵我们睡觉?」

    「大少你小点声,」吉祥苦着脸低声道:「你也不看看你们这是睡在哪?天都快亮了,洒扫大堂的两个女使才来,让我赶出去了,现在还在门外头呢。」

    萧子逸神色自若,香词却变了脸色:「是荔枝和山茶么?」

    「是啊,她们方才进来一看就吓住了。」

    香词都快站不住了,昨日在绿波堂外,几个女使已经在她背后捕风捉影说着间话了,这回是亲眼所见,怕不是要传得更没边?

    香词艰难地辩解着:「吉祥哥,我和大少就是睡着了而已,绝对没有其他的……」

    萧子逸笑着反问吉祥:「你信不信?」

    吉祥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先諂笑着:「信,当然信,大少谦谦君子守礼自持,哪里是佔姑娘便宜的无耻之徒呢……」

    说着说着吉祥自己都觉得荒谬。

    萧子逸笑吟吟对香词道:「你看,吉祥相信了,这就没事了吧。」

    没事个鬼。

    香词恨恨瞪了萧子逸一眼:「荔枝和山茶会在外头传话的。」

    萧子逸笑道:「要不你就顺势来做我的身边人吧?」

    香词气红了眼:「都火烧眉毛了你还乱开玩笑,以后别想吃夜宵了。」

    「好好好,你别气,我来想办法。」萧子逸交待吉祥:「你跟着外面两人去备好两盆热水并梳头洗脸的傢伙,路上别让她们和人说话,东西拿回来之后就要她们在大堂外头等着,等我和香词梳洗完再说。」

    吉祥衔命而去,不一会儿东西已经备好。吉祥服侍萧子逸,香词则自行梳洗,两人梳洗已毕,萧子逸把山茶和荔枝叫进大堂来。

    两个女使小心翼翼走入大堂对着萧子逸一礼:「大少。」

    「荔枝和山茶是么?」萧子逸笑道:「方才你们进大堂来看到了什么?」

    荔枝立刻语塞,山茶人倒乖觉,答道:「方才进来天还没亮,整个大堂黑闃闃的,什么也没看到。」

    「说得好,一会你和吉祥出去领五百钱。」萧子逸又笑吟吟问向荔枝:「你又看见了什么?」

    荔枝也立刻道:「什么都没看见。」

    「不错,你也跟着出去领五百钱。」萧子逸笑道:「你们俩都聪明,以后再有其他人问的话,你们又怎么说?」

    两人齐声道:「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很好,那这一贯钱我花得不冤,」萧子逸忽又沉下脸来,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但倘若让我听到外头有人胡乱传话,那就都着落在你俩身上,只要我听到一次,就扣下你们的身子钱五百钱,懂了没有?」

    荔枝一脸为难,吶吶道:「可是吉祥哥也在的……」

    萧子逸冷冷问吉祥:「你看见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见。」

    「公平起见,」萧子逸道:「吉祥你也去领五百钱,以后外头有人乱传话被我知道,就三个一起罚吧。」

    这下三个人都苦着脸了。

    「没什么事就各自忙活吧,吉祥去拿早饭,香词和我到射堂去。」

    往射堂这一路上香词都板着脸,萧子逸怎么哄都哄不好。

    「香词,你别不理我呀,香词……」

    「一人五百钱,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方法么?」香词瞪他一眼:「她们一定还是会乱传话的,连吉祥哥也是。」

    「那也没有别的办法,话长在人嘴上,我们又能怎么样?」萧子逸一叹:「只要别传到你我耳里也就是了。」

    香词狐疑地看着他:「大少你该不会……」

    萧子逸指天誓日:「我发誓我绝对不是这种人,我怎可能巴望着他们把这事传得人尽皆知呢?」

    「还说不是?你自己都说出来了。」

    「其实解决这事最好的方法不是没有,但你又不肯,我说了也是白搭。」

    「你说说看。」

    「你嫁给我。」萧子逸正色道:「只要我们成了夫妻……欸,香词你别走这么快啊!」

    她怎么能不快走?她的脸现在肯定红得没法见人。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射堂,春喜已经等在里头。

    「香词你昨晚去哪了?我一早起才发现你整晚不在……大少怎么?难道?」春喜眼睛又开始发亮:「你们俩昨晚该不会在一起吧?」

    香词又红了脸,萧子逸却是满面春风,又假意告诫:「春喜,这话放心里就是了。香词毕竟是女儿家啊。」

    香词又恨恨瞪了萧子逸一眼,态势很清楚了,这傢伙对昨夜的事根本不想做任何澄清——他就巴不得所有人都误以为他俩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她的心绪萧子逸还是懂的,自己其实被怎么说都无所谓,但香词既然会在意,那自己就该在意她的在意。

    因而又正色道:「方才我是说笑的,昨晚在大堂香词服侍我吃夜宵,间聊一阵我们俩不小心就睡着了,如此而已。」

    春喜还是很怀疑:「你们俩一起在大堂不小心睡着了?」

    「对,但各睡各的,就是这样。」萧子逸道:「我不希望有人瞎猜胡编,昨晚的事就这么简单而已,如果知道有谁乱传话就来告诉我,我也不会轻饶的。」

    「我明白。」春喜点头如捣蒜:「谁敢乱传话我一定告诉大少。」

    「那好,」萧子逸笑了:「现在你到厨房帮我拿些桂圆红枣汤来,要热一点的,慢慢来没关係。」

    香词忽道:「既是去厨房,也帮我告诉厨下女使,我昨晚做了桂花饼在菜橱子里,都可以拿来吃的。」

    「知道了,我马上去。」春喜一溜烟就跑了。

    支开了春喜,只剩下香词和萧子逸两人相对。

    香词道:「你对春喜倒实诚,把昨儿的事都告诉她了。」

    「春喜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告诉她也是让她安心,免得她瞎猜或听信谣传,那更不好。」萧子逸悠然道:「吉祥是个多口的人,不过这事关係到你,他该知道分寸的。如果真有什么风声乱传,我只管找荔枝和山茶就是了。」

    香词想想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只有道:「那就暂时静观其变,也只能这样了。」

    萧子逸却突然天外飞来一笔:「昨晚你睡得好么?」

    睡得很好——他的怀抱很温暖很让人安心,但为什么这么问?

    香词红了脸:「问这做甚?」

    萧子逸定定看着她:「我睡得很好,抱着你睡,我觉得很安心很踏实,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而已。」

    香词也不知道做何回应,于是只好默不作声。

    「对了,荷包你绣了么?」

    「还没开始绣。」

    他试探着:「我还是觉得并蒂莲花最好,你看是不是可以换花色?」

    「还是喜上梅梢吧,我底布都已经挑好了。」

    「这样啊……」萧子逸不无失望,但转念一想又很快释然。

    说话间,春喜已带着桂圆红枣汤回来了,背后还跟着吉祥,手提着食盒走来。

    「大少,厨下备的早饭来了。」

    「今天吃什么?」

    「酸馅馒头和桂花饼。」

    「我不喜欢酸馅馒头,香词替我吃了吧,桂花饼配桂圆红枣汤倒是不错,我就吃这个。」

    香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只因为她也还没吃早饭——同时也猜到了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吃东西一定要有人陪着……」

    吉祥和春喜听了都在暗笑,但也没答腔,香词当然更不会接口,萧子逸只好自己接话:「噢,正好香词也还没吃嘛,过来一起吃吧。」

    香词一叹:「我只是女使,这不合规矩。」

    春喜居然忍着笑在一旁插口:「主家说的话就是规矩,你快过去一起吃吧。」

    这一下把萧子逸乐的:「春喜太懂事了,回头跟着吉祥去领赏钱两百钱!」

    春喜笑着一礼:「谢大少赏,大少你若每天都在射堂吃早饭,我每个月光领赏钱就发财了。」

    「好啦,我和香词吃饭去,吉祥你帮着春喜忙一会,吃完了我们就去绸缎庄。」

    春喜立刻领着吉祥到角落帮忙擦鞠球,萧子逸则拉着香词到另一个角落去用早饭。

    萧子逸狼吞虎嚥一下就吃完了桂花饼和桂圆红枣汤,香词则在萧子逸的殷殷督促下一口一口艰难地咬着酸馅馒头,馒头滋味是不错的,但她实在不习惯和主家一起用饭,给果吃得心事重重,吃了半个馒头就食不下嚥。

    「怎么不吃了?」

    香词摇摇头:「我吃不下。」

    萧子逸看着她直摇头:「你瘦得这样,不多吃点怎么行呢?」

    香词也不好多解释什么,只道:「今天胃口不好,我真的吃不下了。」

    「这样啊,那别浪费,我吃了吧。」

    说着竟一把拿过她手上剩下的半个馒头分成几口全吃了下肚,末了还意犹未尽地笑了。

    「原来酸馅馒头也蛮好吃的嘛。」萧子逸眉眼缠绵:「今天的特别好吃。」

    香词满脸通红,窘得说不出话来。

    「以后要好好吃饭,知道么?」萧子逸笑吟吟道:「我今日还是很忙,不过晚上的夜宵不能省,天冷着,你替我做砂锅菜,再配上一壶琼花露……」

    「别喝了。昨夜就是喝了酒才会、才会……」香词红着脸,但态度坚定:「我会做好砂锅菜,但不能让你喝酒。」

    见她反对自己喝酒,萧子逸目光更温柔了,他本来就不希望她总想着女使本份,一味千依百顺。她愈是表达自己的想法,就代表她愈是模糊了女使和主家之间的界线,他喜欢她这样,荷包的花样也是、不给喝酒的事也是。

    「知道了,酒不是好东西,不喝也罢。」萧子逸笑咪咪的:「这些我都听你的,你又要忙射堂又要忙绣房又要绣荷包又要做夜宵,可别累坏了自己。」

    「既这么说那夜宵别吃了吧。」

    「不行,」萧子逸任性得很:「我要荷包也要夜宵,每天在射堂也要看到你才可以,你若真累了我就要赵管家撤掉你绣堂的工作就是。」

    「哪能呢?年前这么忙,而且也不好让春喜自己一个人在绣房帮手,」香词想想还是觉得不妥:「横竖过完年就好了,再累也就这一个月时间。」

    「这个月我们俩少不得都辛苦些,」萧子逸揣想着:「过完了年找一天我们大伙儿一起游西湖去。」

    「嗯,」想到游湖寄畅的景象,香词笑了:「到时我和春喜做些点心带着。」

    「这倒不用忙,朱大头他家在西湖边就有个饭馆,我们也可以在湖边租艘画舫游湖,」萧子逸悠然道:「你到时安心跟着我就行,什么事都不用做,我带着你好好玩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