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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潮 第54节

    但唯感情这件事,她认为是不能凭结果盖棺定论的。

    当下用过力,用过心, 无论结局如何, 都可堪一种自身的圆满。

    为避免尴尬, 她等了许久, 耳听外边没人了,才从厕所里走出去。后又绕了个圈,从另一边往他们的包厢走。

    徐悠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啊。老秦又啰嗦你了?”

    “可不是。他可能喝了点酒,舌头打结。”

    宋子虞在一旁笑。

    众人酒足饭饱,转眼快要十点, 席间已成家的一些便陆续离场, 留下徐悠她们几个商量着去哪儿续摊。

    梁倾酒喝得不多, 过了那阵热闹劲儿, 也没有再跟他们去下一摊的兴趣。

    且他们一群发小, 到底关系亲厚,有外人在有些话他们也说的不够畅快,于是只推说明天上午还要去所里。

    她向众人告别。

    陈之越去了洗手间并不在场,她也不再等,便兀自一人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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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得很,也许是做个热闹场面里的人多少耗费力气,如今独身在街上走着,虽然是个周五极其热闹的夜,心里反倒觉得平静。

    她走得慢,想些心事,又不着边际地猜测陈之越和徐悠的故事。

    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梁倾回头一看,竟是陈之越追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你怎么也不等我一会儿...”

    “想着你也开不了车。我也没喝酒... 何况也不算晚。”

    陈之越不赞同地摇摇头,接过她手里的电脑包,说,“我叫了个代驾,先送你回去,一会儿再去接他们。”

    梁倾不再推辞。

    转眼见他的车已停在路边,便跟他一同坐上后座去。

    “玩得还开心吗?”陈之越问她。

    “挺开心的。看你们这一群人关系这么好,可真羡慕。”

    “是。是挺难得的。不过平时大家各自忙,也就徐悠有这个号召力。”

    “我看她那个性格,大概到哪儿都人缘好。”

    “是,她从小就是那样,自来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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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家在市中心,算上堵车车程也就二十来分钟,到了她楼下,她下了车,陈之越亦送她下车。

    又说,你等等。绕去后备箱,从那儿取出一捧珍珠白的玫瑰花。

    “太破费了。”

    梁倾接过,有些无所适从。

    “上次看你很喜欢。”

    两人在小区内亦步亦趋,并不说话,虫鸣和小区外朦胧的车声混在一起,足以填补这片空白。

    到了梁倾楼下,两人并肩上了几级台阶,她从陈之越手里接了包,说:“那我走啦。”

    正准备转身,陈之越却拉了她手腕,说:“当心。”

    梁倾定睛一看,见她方才要下脚的地方一滩可疑的黄渍,也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留下的。

    梁倾笑笑,说:“幸亏你看见了。不然我这鞋子就废了。”

    陈之越将她手腕松了,两人也因此一时站得近,呼吸相闻,虫鸣声听久了,如同一锅沸了的水,滋滋作响,使得暧昧似有具象。

    但陈之越始终是个得体的人,拉开些距离。

    他一让,梁倾便见阶下拐角处开了一矮墙的栀子花,像洁白的冷静的一双双眼睛。

    陈之越今晚喝得不少,说话却依然有逻辑,“我机票买好了,六月中旬过去。房子也找得差不多,在西城。”

    “那挺好。北城哪儿都好,就是每次去都觉得干燥得很。你到时候记得买个加湿器。”

    “我看了一下,那架飞机余位还很充足。”

    陈之越忽然模棱两可道。

    梁倾一时默默,有些接不上话。

    恰好代驾给陈之越打了电话,说外边街窄,不能久等。

    她心里松口气,也就顺着这话,揭过方才那一茬,道:“快走吧,别让你同学他们等太久。”

    “那我走了。”

    “嗯。”

    陈之越往阶下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喊她:”梁倾。”

    “我等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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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之越走后,梁倾在廊下站了半晌。

    小的时候还说些要成为了不起的人物的话,后来一头扎进生活,才知道这是沙砾之于洪流的较量,注定会输。

    她虽然惧怕沉底,却又每每疲于挣扎,随波逐流,只希望输得不会太难看。

    梁坤去世后,她本来也有了换个地方的想法,北城,东城,港城,都可以,她不贪心,赚些小钱,回江城买套房子,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陪林慕茹治病...

    那次陈之越表白后,梁倾不是没有思考过与他一同去北城的事情。

    一则梁坤走后她在这边再无亲故,二则北城还有姚南佳和何楚悦在,更重要的是,从最经济的角度考虑问题 —— 若是跟陈之越一块儿去北城,经营感情,顺利走入婚姻,她大概可以得到更稳定的,轻松的生活。

    她想到许久之前在港城的天台上,与周岭泉的那番对话。

    陈之越少高知家庭出身,本质良善,为人上进,事业前途也光明。

    他的意思给的也明白 —— 事业优先的阶段,他并不想选择维系一段异地的恋情... 就如他所说,他不是一个不问结果只凭感觉的人,且目标明确,需要一个愿意往婚姻和家庭中付出的伴侣。

    —— 他们之间是否还有后话,全在于她是否要购买另一张机票。

    这张机票若是买了,会将她带向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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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廊下声控灯过一会儿也灭了,她没在意,只在黑暗里如同自己人生的旁观者一般,惬意地想着心事。

    早夏的鸣虫声愈发尖锐得像要割伤人,栀子的花香却细腻地漫过来。

    良久,她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那节奏令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抬头。

    正见周岭泉指尖拈着烟,在这清森的夜里,缓缓地拾级而上。

    她静默地看他,想起与他初见的时候的那场雨。也是这样极热烈又极冷静的另一重世界。

    如他于她,是萤火之于子夜,雪涧之于深岭。

    不期而至的惊喜之感。

    以至于每当他像现在这样忽然出现,她总会感受到一种末日欢欣。

    他吸了一口烟,见梁倾已皱起了眉,便还是走去一侧的垃圾桶碾灭。

    “怎么过来了。”她声音如常。

    “看来要约梁律师一次好难,还要排队。”

    又瞥一眼那束花。嘲讽说,“还得送花。”

    他神色算不上好,却又是玩笑口吻。

    “刚刚听了多少。”

    梁倾说出口才意识到,姚南佳婚礼那夜,她也问了他相似的话。

    两人同时一愣。她都疑心进入某种时空循环。

    周岭泉不回答她的问题,说:“这就是你那个‘不能免俗’?”

    梁倾倒是被逗笑了,说:“是。人家有名有姓,是我同事介绍的。人不错。”

    “‘相亲恋爱结婚’,所以这三步走,你们现在走了几步了。”

    “只是在作为朋友接触... 我不是个爱打破规则的人,你放心。”

    周岭泉没回话。

    身后一阵响动,梁倾回头一看,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睡衣,手上提着垃圾袋,见他们二人都穿得正经,多看他们几眼。

    梁倾指了指身后,两人便又并肩往拐角的花墙走去。

    “不过他几周前确实问过我,有没有想法发展成男女朋友。他要去北城工作,大概是希望在那之前我们之间能有个说法,也好做打算。”

    周岭泉问:“什么打算。”

    “你刚刚又不是没听到。他想让我与他一起去北城生活。”

    “那你怎么说... 还没在一起就叫人挪地儿的,我倒是第一次见。”

    梁倾忽略他后半截讥讽评语,顿了顿:“还在考虑呢。北城那边接触了几个猎头。”

    周岭泉‘嘁’了声,讽道,“你还真打算为了他去?我从前怎么不了解你是为了个男人做这种决定的人。”

    冷淡的语气。

    “也不算为了谁,我来南城就是为了我爸的事儿,现在事情结束了,我无牵无挂去哪儿都一样。本来今年我也是在想挪地儿的事情,只是港城,北城,还是东城的区别。你比我更清楚,我们这一行北城那些律所实力更强些。最近市场好,接触的几家猎头给的条件都比现在要好。你说呢?”

    她反问他。

    他有什么好说。

    她说的句句有理,周岭泉自认也是长于谈判辩论的人,一下子却如鲠在喉。心下有些无来头的烦躁,又更添一层失控的怖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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