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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五

    在助教的课堂保持最佳状态,等同于向他致意吧。上次实验课结束后,我便开始为下次的实验做足准备,像是地毯式研究所有步骤细节、上网观看教学影片等,务求对每个环节瞭若指掌。

    实验明明与我的将来无关,我居然会一股脑的付出这么大心血,人心果然难以预测。

    这回实验课,我是全班第一个到场的,当下约莫八点四十分,距离上课还有半小时。或许是嫌弃理学大楼阴森,预备鐘响前,同学不会提早到场。

    但我一点也不在意,毕竟这种传闻多为人吓人,吓死人。助教不也待得好好的?

    时候尚早,我在实验室外的一隅,于脑海预演几次实验流程。正当我投入到忘记时间与空间的存在,规律的足音如万籟俱寂的宇宙中凭空冒出的空远音波,由远而近的传来。当下才八点五十分,这时间点会是谁来了?

    我偷瞟了一眼,视线恰巧对上一双修长的大腿与紧实的屁股。因为身高限制,我的平视视线偏低,如又微微俯视,总是会瞄到一些尷尬的部位。一道悠远的淡香伴随逐渐接近的身影,我大概猜到对方是谁了,连忙将双眼的焦距往上移动,以免让对方察觉易使人误会的眼光。

    说时迟那时快,当我抬眼时,仓促的目光恰与他从容的视线交会。这时的我如一隻迷失方向的小鹿,而他则似以逸待劳的猎豹。照这样看来,他肯定早就注意到我了,包括我那不小心也不怎么正经的注视。

    这是我头一次偷窥被逮个正着,心跳声好像已响遍整栋理学大楼。当望着他的人,他的屁股与大腿便会不受控制的佔满脑海,使我心虚地垂下眼眸。

    「你今天来的真早。」

    助教在开锁的同时与我打了声招呼,这声寒暄温润到像是没有意会出我方才有多么的失礼。

    「助教你早啊......。」我尷尬不已的回答。

    直到他进到实验室,打开一盏又一盏的日光灯与两排墙面抽风机,我才胆敢蹲下身子,让抽风机的嗡嗡作响弭平内心的难为情以及胸口的起伏不定。

    「可以先进来坐喔。」

    头顶上方的窗口突然传来助教的声音,该不会连我自行吸收情绪的丑态都被全程目睹了吧?

    他话一说完,我假装蹲着是为查看背包的回答:「我先检查东西是否有缺漏。」

    我迅速的拉上包包拉鍊,丝毫不敢与探出头的助教对视,快步走进实验室。

    不过说也奇怪,经过一大早使我差点心脏病发的插曲后,我的眼神总会不自觉地瞄往助教的方向,不像前几次上课避之唯恐不及。

    「我去问助教萃取液怎么会是这个顏色。」

    「不要啦,等一下被电。」

    「没关係我去就好,总比想破头有效。」

    遇到不明所以的环节,我会下意识的想请教助教,期待听到他的声音,想要拉近两人的物理距离。

    行动以前的我总是这样的企盼。可实际行动后,闻着他独有的香气,细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我却会脸红心跳地埋怨时间流逝得太过缓慢。

    矛盾的心理就像行简谐运动的物体,离质心遥远时只一味盲目接近,当真正抵达质心时却急着尽快远离,我变得好奇怪。

    不过撇除情绪变得难以捉摸这点,归功于事先的认真预习,加上请教了助教,今天我们是全班最先完成实验,也是唯一成功结晶出咖啡因的组别。

    这是我这几个月来难得具成就感的宽慰时刻,虽说实验比大部分组别早结束,我仍想同惯例一样分摊助教实验结预报的重量,所以先到实验室外等待助教。

    每逢实验课,我与洁瑜的午餐时间总是默契十足地分开行动。

    等待过程,无聊的我沿着实验室外的走廊,走向类似展览室的小房间。之前丝毫没有时间可以游逛的我无半点犹豫,好奇的走进展览室。

    展览室里的玻璃橱柜只有少少几样物品,包含一个残存焦痕的老型飞行头盔,以及一块已看不出原样的军服布料。

    昏黄的灯光透过单薄透明的玻璃,映照在展示物后的故事墙。展间的主题是理学大楼的灵异传说主角,那位死在理学大楼前的飞行员。

    飞行员名竹间纪夫,生于大正年间。17岁的他以全校第二名的优秀成绩从州立第二中学校毕业,旋即取得总督府高等工业学校(c大前身)的入学资格。

    然而,1939年二次大战爆发后,日军战况日益吃紧。时局使然,他毅然决然放弃在学学籍,远渡日本报考东京陆军少年飞行兵学校。由于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台湾籍身份的他被长官破例择选为飞行员。

    1944年10月,台湾空战重创日本空军,敲响日本帝国的丧鐘,但那短暂的几天却是竹间生命最辉煌的尾声。

    竹间凭一人之力打下数架敌军战机,贡献了敌军鲜少损失数字中的可观数量,可惜最后仍寡不敌眾,遭敌军击落。

    为避开人口密集的住宅区,以及他无缘的高等工业学校,他用尽生命气力使燃烧成火球的战机掉头,最后坠落于当时人烟较少的理学大楼前方空地,以自己的灰飞烟灭换取无辜百姓的生命,得年24岁。

    阅读这段文字,我的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内心的澎湃愈燃愈烈,彷彿可以感受到竹间纪夫死前强烈的意志。

    同时,不平的情感亦从烧得稀巴烂的布料与头盔直扑我的胸口。为故乡牺牲,临死前还抱着乡人能平安无事的意念之人,死后怎么可能变成厉鬼?

    闹鬼传闻是骗人的,如同助教说的,鬼不可怕,人心才是。

    「你没先离开啊?」

    助教正巧从后头叫住我,儘管他依旧面无表情,但语调听来溢着讶异。

    「等着搬结预报啊。」我掛起豁然开朗的笑容,回头走向助教。

    迎着我身影的助教,眼底透散着我第一堂课从来不曾,也不敢想像的温柔。那澄澈的瞳孔里,竟包覆着我的倒影。

    他将三分之一叠的报告交给我时,同步说着:「你们这组今天做的很好。」

    「不是因为助教教的好吗?」

    看到他眼里的倒影,我的心乘着飞鸟,飞上苍穹的顶端,语气也忍俊不禁的俏皮起来,这亦是前几堂课的我没胆奢求的。

    竹间纪夫一定不是厉鬼,因为我看见了他的精神;而眼前的助教呢,本质一定不是大家口中的不近人情,因为他的温度恰在我那时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