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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地跟着他们去了警局,双手锁上手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原榕觉得自己在哪都无所谓,什么出国啊,留学啊,哪里都一样,只要没有原清濯在他身边管着他,去哪里都一样。 在警察面前,他从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从没来没有那么一刻,他觉得世上的一切都失去了吸引力。 他也放弃了回国和原清濯重逢的念头,好累,快结束吧。 瑞士第一个下雪的冬夜,打架过后浑身是伤的原榕在看守所听到高跟鞋的轻响。 女教授提着她的挎包在原榕面前坐下,用轻松的语气说:“这表情就跟我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你一模一样,原榕,八个月过去了,你怎么又成了这样?” 原榕的回答只有沉默。 “你知道这两天你旷了多久的工,又有多少次作业没交吗?”女教授挑眉,“学校联系了大使馆,你打人的事情很快就要传到你家人耳中了。” 原榕看了她一眼。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我能为你做的,”女教授轻声说,“今天已经是七号了,马上就要过圣诞节,我可不希望你在监狱里过这样的日子。” 七号。 原榕双手抓住栏杆,提了一个要求:“帮我……找一本书。” 一本博尔赫斯的诗集。是英译本,模样和封面同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他要了一只特供给囚犯的水笔,在扉页写下四个字:生日快乐。 十二月七号,今天是原清濯的生日。 以前原榕总觉得那些句子读不懂,这次他总算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坐下来探究原清濯的心思。 他在幻想,那年原清濯才十六岁,他在窗前看到这首诗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女教授观察着原榕的一举一动,她半蹲下来问:“你在想谁?和我讲讲他的事情吧,我可以帮你联系他。” 原榕只说:“你联系不到他。” 他答应了父母不再找那个人,如今就算想找,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找起。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那个人还愿意要一个马上成为囚犯的弟弟吗? “孩子,大家都还没放弃你,你为什么要自己先放弃呢?”教授温柔地开解着他,“现在一切都来得及,那个被你打伤住院的男人愿意配合你私下调解,趁你父母还不知道这件事之前,我们完全可以快速解决,相信我,你只是在看守所住一段时间而已,它不能对你的人生造成任何影响。” 原榕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在这里住下的每一天都觉得很轻快,不像在学校宿舍,也不像在那间公寓里,过去他很紧绷,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安全地、平稳地度过这段时间,可现在他骤然放松下来,不时跟着狱医去医院复诊,感觉思维恢复、心境平和,竟然开始缓慢接受这种日复一日的规律生活。 期间,那位教授坚持不懈地隔几日来看她,在原榕印象中她好像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人物,轻而易举便拿到权限频繁出入外籍看守所,不过,谁在乎她到底是谁? 时日渐久,原榕偶尔会和她讲一点自己过去的事情,女教授就是这样拼凑出了一对继兄弟的故事。他们慢慢从无话可说变为无话不谈,女教授感受到原榕的状态好了一些,便开始提议他参与调解仲裁的事情。 这时距原榕立案调查已经过去一个月之久。 他把挣来所有的钱,项目的分成,打工的收益,全部赔给了那个医院里躺着的男人,万幸那个人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没有多说什么便撤了诉。 二十岁生日也是在这里度过的,原榕睡了整整一天,等到十八号凌晨的钟声敲响时,他找狱警要了一支笔。 原榕拿起笔在左腕处那道狰狞的疤痕慢慢划动,给自己画了一幅幼稚的简笔画,像幼儿园里期待大人欣赏自己画作的小朋友,认真地画了一块非常简易的手表。 对着光看了好久好久,直到那块表的模样在视线里变模糊,他鼻子一酸,眼泪滴在手腕上。 闭上眼睛,他还在怪原清濯。 没人告诉他,离开了原清濯会这么、这么难受,已经过去一年了,他还是在想他。爸爸mama骗了他,让他以为自己只要远离哥哥,远离石城,就能慢慢走出来,什么都不想,投入新的生活。 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 原清濯也在骗他。原榕蛮不讲理地把罪责推卸在自己哥哥身上,他不是说永远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吗?要是他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过来救他的,他根本不会让自己掉眼泪。 全都怪原清濯,原清濯呢,原清濯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还不来找他,为什么…… 原榕埋头轻轻抽泣。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第二天,原榕见到了自己的父母。 这起打架斗殴事件没有继续升级,但教授还是通过大使馆联系到他的父母。原爸原妈这段时间忙着补办各种手续,签证一下来,他们即刻飞往苏黎世看望自己的小儿子。 原mama终于见到日渐消瘦的原榕,他身上的轻伤完全好了,穿着看守所特制的衣服,表面看上去还像个正常的青年,却不知道那件衣服挡着多少看不见的伤痕,这些日子儿子受了什么伤、糟了多少罪。 “我就知道你这么久没联系我们肯定要出事儿,榕榕,你是不是要让mama把心碎成一块一块的才甘心啊?你这样就是在拿刀子戳我们的心,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爸一辈子不得安宁。”原mama红肿着双眼,满脸心疼地看着他,自从接到原榕出事的消息,她没有一天睡过一场好觉,时常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睡醒了再接着流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