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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被他掼到了几米开外的马路牙子上。在刺耳的一嗓子惨叫声中,他喘息着走回车门前,眼前有些发花,身体也有些哆嗦。

    打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了,人没有杀死他,他也不能打死人。

    这时,葛秀夫下车了。

    葛秀夫向前看了看那刺客的惨状,又抬头望向傅西凉。傅西凉自己没觉得怎样,但葛秀夫看他已经是面无人色,满头满脸都是汗珠子。抬手摸向他的耳朵,葛秀夫是想确定他是否无恙,但傅西凉刚刚受了大惊,葛秀夫这么一碰他,他竟是猛的一抖,同时发出“呵”的一声。

    葛秀夫一言不发,探身进车,先是捡起刺客脱手落下的斧子,后是抄起了座位上的一把黑伞。

    然后直起身,他一甩手,甩开了那把黑伞。一手擎着伞遮掩了自己,一手拎着斧子,他走到那名刺客跟前,抡起斧子就砍了下去。

    第一斧子砍下去时,傅西凉只是看——他那时还不知道葛秀夫要干什么。

    等到葛秀夫第二次举起斧子时,他大喊一声冲了上去,抱住葛秀夫就往后拖:“不能杀人!杀人犯法,要偿命的!”

    第四十一章 :灵魂出窍

    傅西凉饶是一直在打哆嗦,力气也还是大。他先是搂了葛秀夫的腰往后拖,见葛秀夫不听自己的话,弯腰向下一斧子又砍了个血花四溅,便急了眼,索性直接抱起葛秀夫转了个圈,让他离了脚下那个狂呼乱叫的血葫芦。葛秀夫的汽车夫这时也从饭店里冲出来了,一边狂奔一边拔出手枪,他和傅西凉一起将葛秀夫和那刺客分隔了开。

    葛秀夫喘着粗气,没再挣扎。站稳之后转过身,他用斧子拨了拨挡路的汽车夫。汽车夫立刻向旁挪开一步,留出道路,让他把斧子扔到了刺客身上。

    撑着伞原地转了一圈,他面无表情的环顾了四周,煞白的一张脸,溅着血点子。

    然后他告诉汽车夫:“你留下,等巡捕。”

    汽车夫见怪不怪,立刻答应了一声。而他回头望向傅西凉,忽然一笑,同时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傅西凉怔怔的看着他,此刻已经哆嗦得很明显。

    他见傅西凉不懂,于是直接拉起他的手,领着他走向了汽车。

    先拉开后排车门,他松开傅西凉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手掌向上挪到傅西凉的后脖颈,他用力的向下一摁、向里一推,把傅西凉硬推了进去。

    摔上后排车门,他绕到前方,收伞坐上了驾驶座。发动汽车驶离法国饭店,他没事人似的开上了大街。

    “我们换个地方。”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索着找到了烟盒和火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把烟叼进嘴里,他双手猛打方向盘,一个急转弯拐入了一条小路。

    傅西凉看着他的后侧影,自认为是很清醒的,但是又有些恍惚:“去哪里?回家吗?”

    “换个地方吃饭。”

    “还吃?”他摇摇头:“不吃了。”

    “干嘛不吃?”葛秀夫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好了的。”

    看过之后,葛秀夫改了口:“带你去我家。”

    “去你家干什么?”

    “给你换身干净衣服。”

    傅西凉低下头,视野摇晃了一下,可即便是摇晃,他也看见了自己胸腹部的血迹——不是他的血,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对着血迹愣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发现葛秀夫身上也有血,自己大概就是从他身上蹭到的。

    “我家里有衣服,我回家换。”他说。

    葛秀夫用力吸了两口烟,然后打开车窗,把余下的半截香烟扔了出去:“不怕你哥哥看见?”

    傅西凉隔了一会儿,才答了一个字:“怕。”

    其实是不必怕,可又确实是怕。他每次和人打架,都是燕云出面为他善后;他还有一次和人打进了巡捕房,燕云把他保释出来,接下来的几个月就像得了尚方宝剑一样,对他“奉旨嘲讽”,连嘲带损。家里人怕他在外闯大祸,所以全站在燕云那边,还嫌燕云骂得不够狠,恨不得让燕云把他教训得刻骨铭心、从此永远弃武从文。

    因为他的身量和力气都太容易打出人命了。

    他不怕燕云,如果燕云再敢欺侮他,他就打折燕云的腿。不怕,一点也不怕,只是他现在累了,困了,打不动了,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打还是不打为好。

    于是他又给了葛秀夫一个字:“好。”

    *

    *

    葛秀夫的家,称得上是富丽堂皇。

    房子是一幢巴洛克式的三层小洋楼,内部铺满紫红色的波斯地毯,所有的窗户全垂着曳地的双层窗帘,一层是沉重遮光的绸缎,一层是轻薄透光的白纱。鉴于葛老太太在金钱上对这个逆子应该不会太慷慨,所以可见他实在是一位敛财的高手,经济来源不会只有一家报社。

    汽车驶入大门,葛秀夫在楼前下了汽车,绕到后方为傅西凉打开了车门。傅西凉现在有点呆——他甚至都察觉到了自己的呆,因为灵魂出窍的感觉又来了,如果没有天灵盖罩着,那他怀疑自己的灵魂简直会飞上天空、涣散开来。顺着车门望出去,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你娘在家吗?在的话我就不去。”

    葛秀夫伸手拽他:“这是我自己的家,没有别人。”

    傅西凉这才想起来:葛老太太那回大闹报社,似乎就是因为葛秀夫总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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