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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哗啦”推开门,在泥塑的神像之后掏弄,扯出了一片深色的衣衫。 是一具尸首。 尸体穿的道袍跟方才杀人的修士一模一样,但眉眼更年轻一些。此人已经死了,胸口被一把剑捅穿,伤口残破。 楚寒今好像明白了什么:“这是刚才那人的师弟?” “是。”越临说。 原来这人真死在村里。方才那人应该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前来复仇……可凶手未必是村民们。 猛地,楚寒今意识到什么,后背爬上一层寒意。 耳边咔嚓响了一声。 是鞋底踩着石板的声响。 楚寒今缓慢转头,直勾勾目视两三步外的越临,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怎么会知道庙里有尸体?” 空气变得如死一般沉寂。 越临低头不语。 他眉眼蒙了灰尘般的阴影,眸子被垂下的发缕遮掩,轻轻拭着指尖的血迹。 接着,他缓缓抬头,对上了楚寒今的眼。 “因为,”他声音平静,“人是我杀的。” 听到这句话,楚寒今后背凉了一半。眼前站的仿佛不再是越临,而是一个修罗。 “你杀了人,将尸体丢在这座村子里?” 越临:“对。” 楚寒今胸口涌起一股怒火:“然后!尸体的同伙前来复仇,误以为村民告密,于是将整座村子的人屠杀殆尽。这一切……”声音喃喃,“都是因为你将尸体丢在村里,转嫁祸患……这些村民都是你害死的。” 越临眼里燃起疯狂的赤色,似乎跟楚寒今一样理清了思路:“我想起来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越临!!!!”楚寒今咬牙。 越临举目四望,说:“我终于知道这个幻境的目的了。” 论起杀人,整个修真界没人能比得过他心狠手辣,与他交手之人自然知道普通幻境根本伤不了他分毫,于是想到了这一招…… 他要越临亲眼看到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制造的杀孽,怎么害得众生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他要他看自己的罪恶…… 楚寒今怒声:“你给我解释清楚!” 越临:“怎么解释。” 转瞬之间,农神庙破败灰暗的建筑崩塌,地面破土而出耸立起高大的圆柱和墙壁,交叉构建,搭起了一座漆黑广袤的深宫殿阁。一声凄厉的鸦叫后,深纵百丈的地面涌起一座墓碑似的王座,但已颓败,布满荆棘和蔓草。 楚寒今不认得,但越临认得,这是他继承魔君的宫阙。 “你看到了吗?”越临自言自语,“那人断了一条腿,正在问我他为什么腿断了。他跑的很快,经常帮村子里的人买盐送信,所有人都喜欢他。但他腿被我剑气划过时‘咔’的一声就断了,像折断一根木材似的轻易,从那以后他就成了瘸子,忍受伤口的化脓恶臭,再也没有人喜欢他了……” 眼前空荡荡的,明明什么也没有。 楚寒今只看到越临两眼赤红,额心隐约闪出深红纹耀,目光涣散地四下扫视。 楚寒今握住他手腕,察觉到一阵失控的灵气。沿着血脉紊乱地四处流窜,叫嚣着几乎要崩裂他的血管。 ——这是心智失常走火入魔的先兆。 “越临!”楚寒今道,“你别这样。” 越临眼底依然是血腥的深红,声音潮湿: “那新郎新娘也是我害死的,是我让他去打仗,让他新婚之前死在战场,而未婚妻接受不了,也悬梁殉情……” 他喉结轻轻滚动,声息像雾似的,缠绕着楚寒今的脖颈。 楚寒今咬牙,“不管你有何罪,我要你在幻境之外清醒地说出来!而不是现在这样心智混乱,分不清真假虚实!” 越临仿佛没听到:“都是我的错。” “他们来了……” 他看向虚空中毫无实物存在的一点。 “风雪城陷入围困数日,弹尽粮绝,但百姓坚持巩固结界拒不投降,被召来的剑阵连击三天三夜,连地面的土都削薄了几层,举城殉身……” “张王氏在院中逗弄女儿,火爆弹从天而降,全城烧为灰土,战后拣出的尸骸残骨是她拼命搂着孩子的姿态……” “山南常氏,阵法失利,害怕被斩首率先自尽……” 他念叨着,眼球中结出一层浅白色的翳膜,红血丝朝着颅内蔓延:“我……欠下这么多条人命……” 楚寒今怒极:“你到底在说什么!” 此时此刻,楚寒今不确定越临到底再次被幻灵魇了,还是身上真发生过什么,但这个走火入魔的趋势非常不对。 他握住越临手腕,拼命一拽:“跟我出来!” 只能强行突破结界了。 但当他准备击碎时,整片沉睡的大地开始颤抖摇晃,转瞬之间,漆黑墙面重重坍塌,朝他拼命狠狠砸下来砸—— 楚寒今眼前一黑,什么都听不到了,陷入一片难以言喻的死寂—— …… …… …… 黑暗,极度黑暗。 楚寒今爬起身时,手触摸到冰凉黏湿的东西,似乎躺着一个人。 他再抬头,“砰”的一声。 头撞到了什么坚硬的物品,发出“咚咚”的声响,类似木质。 好像…… 是一具密封的棺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