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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踏枝 第103节

    第158章 被人心疼的感觉真好

    灵活的喜鹊被扔出去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就飞回他的头顶上,笑眯眯地蹲下来:“好,下次不去了。”

    “我可没说那话。”

    “但我听见了。”抖了抖翅膀乖巧窝在他发髻前,她眯起眼,“被人心疼的感觉真好。”

    沈岐远不吭声了。

    他没有回府,径直带她去了会仙酒楼。

    酒楼里几个人正一脸严肃地围坐在大堂,见他来,周亭川扬手打了个招呼:“大人。”

    沈岐远走过去,就见桌上铺了一张纸,上头写了一些细碎的字。

    “这是做什么?”他问。

    周亭川道:“这不贺姑娘今日遭难了么,若不是那几个蠢奴才上门来拿东西,拂满他们都不会知道。为免再有此事,拂满就说往后定一个门禁,若无提前知会,门禁前谁没有回来,剩下的人就去找,找不到就报官。”

    “掌柜的不在,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郑青衣叹了口气。

    沈岐远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们掌柜的也只是个姑娘家,离了她你们难道就不过日子了?”

    “自是要过的,但她在总会安心些么。”青衣嘟囔,“都几天没见着人了,也不知道邻城好不好玩。”

    “这门禁对咱们是有用了,掌柜的在外头怎么办啊?”赵燕宁也道,“她那脾气,指不定又要惹出什么事。”

    拂满皱眉打了他一下:乌鸦嘴。

    汀兰起身:“我去写封信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哎哎,别去,好不容易单独出去一趟,你别让她觉得咱们在催她。”

    如意杵在鸟笼里听着,心里微微一动。

    她独来独往惯了,一向没什么牵挂,这几个凡人其实也是能自立的,并不一定要依靠她,但他们却像一窝小鸡崽子,叽叽叫着盼她回来。

    真是让人……怪动容的。

    “青衣,你在看什么?”周亭川凑了过来,“咦,大人,您什么时候爱玩鸟了,还是只喜鹊?”

    沈岐远含糊地道:“随便抓来的。”

    青衣盯着笼子里的鸟,眨巴着眼道:“也不知是不是太想念掌柜的了,看只鸟都觉得像她。”

    沈岐远抿唇,不悦地将笼子放远些:“我来是想告诉你们,在她回来之前,酒楼若有什么事,都去沈府找我即可。”

    “多谢大人。”赵燕宁立马鼓掌,拂满也朝他行了一礼。

    他看向贺汀兰:“宁远侯不日便将赶赴九河,你不用担心他再来为难。”

    贺汀兰惊讶地挑眉:“边关要有战事了?”

    沈岐远默认。

    她皱眉又松开:“我是不担心他来为难的,但我母亲……贺老夫人,她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侯府用度捉襟见肘,老夫人变卖了许多东西都填不上宝斋堂那窟窿,是一定还会再来找她的。但毕竟是女眷之事,沈岐远也没有那么方便出面。

    贺汀兰叹了口气,又笑:“无妨,我能应付得了,大不了躲远些。”

    笼子里的如意很想说,那老妇人不要脸,那就比她更不要脸就好了,反过来先问她要钱买宅子嘛,既然说是亲生的骨rou,那总不能一点忙也不帮。她若不帮,汀兰自然可以挡回她的要求。

    可她张口,只吐出了一串鸟语。

    汀兰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笑着蹲在笼子前:“好漂亮的喜鹊。”

    “你也觉得吧?”青衣道,“这风姿,真真很像掌柜的。”

    拂满和燕宁闻言也围了过来,燕宁笑着应和:“确实很像。”

    拂满却是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沈岐远。

    这眼神充满了戒备和怀疑,沈岐远微微掀起眼皮:“怎么?”

    -大人借一步说话。

    拂满飞快地比划。

    他依言起身,跟着她走到角落里。

    -掌柜的是不是变成喜鹊了?她眼神焦急,双手十指如飞。

    沈岐远有些意外:“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见过她……拂满迟疑了一下,没有比划完,改了手势道:如果是,劳烦大人告诉我怎么救她。

    “你就不怕她是妖怪?”他试探着问。

    花拂满的表情很平静,像是一点也不意外这个说法,只比划:没什么好怕的。

    她与她初见时她就不是常人之姿,在一起这么久了,拂满深知如意不管是什么都不会害他们,神妖鬼怪都好,是她,她就要尽全力去救。

    沈岐远看她的目光柔和了两分。

    他低声道:“别担心,过几日就好了。”

    拂满并未放下戒备,仍旧定定地望着他:如意是个好姑娘,大人别再欺负她了。

    谁欺负谁啊?沈岐远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每回低头的不都是他吗,难过的也都是他,她一个潇洒得能带男宠逛街的人,哪会被人欺负。

    可是,拂满的眼神太认真了,隐隐带着的心疼看得他沉默下来。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柳如意是不是也挺难过的?

    心里沉了沉,他转身,想快些回去拿鸟笼——

    然后就看见笼子里的喜鹊伸着翅膀从竹篾缝隙里挠了挠青衣的下巴。

    分明是只鸟,神色却不太正经,还吹了一声口哨。

    青衣被她逗得咯咯直笑,眼眸晶亮地道:“大人,您这喜鹊卖不卖啊?我好生喜欢。”

    沈岐远:“……”

    刚泛起来的心疼在水面上破了个泡,消散于无形。他面无表情地走回去,一把拎起鸟笼:“没什么人性的东西,一点也不值钱,不卖。”

    如意被他晃得头都晕,抓紧小竹竿叽喳乱叫。沈岐远冷哼一声,将笼子往宽袖下一罩,大步就离开了会仙酒楼。

    周亭川看得直挠头:“你们闻着啥味儿了吗?”

    赵燕宁深沉点头:“挺酸的。”

    “不会吧,鸟的醋也吃?”贺汀兰觉得稀罕,“那是鸟,又不是掌柜的。”

    拂满眼里涌上些笑意。

    “哎哎哎,咱们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你晃我做什么。”如意趴在笼子上,十分恼怒。

    沈岐远冷笑:“你为何要以喜鹊做本体,做蝴蝶不好么,见花就扑。”

    如意哭笑不得:“他下巴上沾了饭粒而已。”

    “要你一只鸟去管?”他恼怒地举起笼子,俊美的脸在她眼前骤然放大,“当人的时候就瞎,变成鸟之后更瞎,你怎么不变条蚯蚓,省了这两个眼睛窟窿。”

    第159章 您与柳姑娘没有纠葛了吧?

    如意被他吼得脑瓜子嗡嗡的。

    好久没见沈岐远有这么大气性了,她忍不住问:“您这是不高兴我觉得他好看呐,还是不高兴我碰他?”

    说着又嘀咕:“他自然是没你好看的,我可不瞎,你也一贯有自信,不至于为这个跟我生气。至于碰他,这儿隔着羽毛呢,沈大人哪就这么小气了。”

    三两句话,噎得他喘气都困难。沈岐远恼怒地将笼子往路边树枝上一挂,扭头就走。

    “哎哎!”如意自个儿咔地打开笼门,扑扇着翅膀追上去,“你扔我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不成么。”

    怎么好好说呢。

    沈岐远觉得自己的情绪很奇怪,看见她跟别人搅合就心头火起,很想揪着她的羽毛问问她为何就不能只看他一个人。

    ——如她所说,又不自信又小气,完全不像以前的自己。

    沈岐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也想一直维持一个神仙该有的气度,可是事与愿违。真要都说出来,他怕她露出失望的神情,怕她觉得自己心悦了三千年的人,原来也是凡夫俗子。

    深吸一口气,他僵硬地转了话头:“回去歇着吧,有些累了。”

    喜鹊落在肩上,歪着小脑袋困惑地打量他,漆黑的小眼珠动了动,半晌才道:“好。”

    临安多春雨,一夜之后花瓣遍地,从供神街到城门口,皆有斑驳桃色。

    贺泽佑牵马走在城门外,神色颇为不耐:“母亲,这是我立功的好机会,你何须一路哭啼?”

    贺老夫人容色憔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闻言就又落下泪来:“什么立功的好机会,自古上战场的有几个能活着回来?况且谁都知道咱们大乾屡战屡败,圣人这个时候让你去九河边,不就是要你的命么!”

    她拽着贺泽佑的衣袖连连回头:“我托人再进宫去说说情,你迟几日再走。”

    贺泽佑拂开她的手,恼道:“如今侯府已是岌岌可危,我再不搏一搏,母亲可还享得了什么锦衣玉食?”

    “我不要锦衣玉食也能活!你这一去还能活吗?”贺老夫人急道,“你是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血rou,生产那天疼得我是死去活来,后来更是吃了快二十年的苦头,才看着你成家立业。你若就这么去了,我也不想活了!”

    她说得声嘶力竭,旁边的奴仆都忍不住跟着抹泪。文贞雪在不远处听着,却是嘲讽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贺汀兰。

    都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血rou,血rou和血rou之间的区别还挺大。不知道贺汀兰听着这话是什么感受,但自己若是她,今日是决计不会来的。

    这不,眼见着留贺泽佑不住,贺老夫人扭头看向这边,眉头就竖了起来:“一个是阁老之女,一个是能把沈大人搬出来当救兵的大人物,说起来都是威风,遇着事倒是高高挂起了。”

    “圣上的旨意,她们又能如何。”贺泽佑拂开她的手翻身上马,“贞雪照顾好家里,母亲,我这便告辞了。”

    贺老夫人坐地大哭,贺泽佑却也没回头,策马就汇入了前头长长的出征队伍里。

    “杀千刀的,宫里头的是杀千刀的,你们这几个宫外头的也是杀千刀的!”贺老夫人蹬腿撒泼,正好一脚踹在贺汀兰的脚踝上。

    贺汀兰往后避了半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老夫人以前常让我谨言慎行,说恐累及家人。原来只大哥一个是家人,我在老夫人眼里怕是连人都算不上。”

    贺老夫人自顾自哭着,没有理她。

    倏地笑了笑,她眼眶有些发红:“小时候我以为懂事能干就会被喜欢,长大了又以为能往家里拿银子就会被喜欢,后来去雍王府,我以为替家里出力总该被喜欢了。结果都不是。”

    “老夫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又冷又硬,可你一贯硬也是好的,却偏对大哥软得一塌糊涂,叫我终于明白,是我生来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