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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一匹高头大马之上,还坐着一个身姿高挑,相貌出挑,穿着一袭月白色广袖大衫的俊美青年,正睨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打量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了,缓缓出声:“原来是侄少爷,一别数年,竟也这般出众了。” 马上的青年,即京都韩家的大房嫡子韩嘉和,闻言便挑了挑眉,却没开口。 老门房转过身往前走去,声音却飘了过来。 “老爷在家,侄少爷请随我来吧。” 闻言,韩嘉和才从马上跃下,随手将手中的马鞭扔给前面候着的书墨,将手负于身后,闲庭信步地踏入了韩府的大门。 只是一路走来,这院中简陋的陈设,让他忍了又忍,才勉强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来。 终于到了花厅,老门房请这位大少爷在外面稍等片刻,自己进去通报一声。 韩辑有早上在这儿喝茶赏花的习惯,现下这个时节,虽然没什么花开,不过这个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老门房进来之后,便道:“老爷,京都来人了。” 韩辑闻言,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问道:“这次来的是谁?” “是大房的嘉和少爷。” “这次居然派了老爷子最喜欢的孙子过来。”韩辑哼笑一声,仿佛不以为意,只道:“行了,请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韩嘉和掀开帘子,迈进了花厅,看见上首坐着的人,收回视线,礼数周到地行了一礼,道:“侄儿见过三叔。” “坐吧。”韩辑放下手中的茶盏,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几年未见的侄子。 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你祖父祖母可好?” 韩嘉和闻言,面色不变地道:“祖父祖母身体都康健,只是祖母偶尔会咳疾发作,侄儿过来之前,祖母还吩咐侄儿问三叔一句,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韩辑对此毫不意外,凡是从京都过来的人,都要问自己这句话。 然而他的回答也没变过:“我暂且先不考虑回京。” 说罢又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年乡试,你也要下场?” “是。” 韩辑点点头,“来之前,你爹有没有交代你什么事?” 韩嘉和便道:“家父让侄儿在长源多待一段时间,好在三叔身边学些东西。” “行。”韩辑听罢,便站起身来,又说:“那你就在这儿待几天,我让你三婶给你收拾住处。” 韩嘉和低声谢过,同样站起身,与韩辑视线相对,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侄儿能否斗胆问三叔一句,三叔为何不愿回京?” 他这句话问出来之后,韩辑才总算是今日第一回 在心里正视了这个侄子。 重新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反问道:“你觉得呢?” 韩嘉和却没有坐,他闻言便道:“若是三叔因为当年宸王谋反,陛下不愿听您谏言一事而隐居于此,不愿回京,如今……” “我并非因为这件事而不回京都。”不待他说完,韩辑便出声打断了他未出口的下文,“当时的事,我有我的考虑,而陛下有陛下的道理,事罢之后我辞官离京,也不曾怪过陛下分毫,只是陛下与我的君臣情谊,已经缘尽于此了。” “我在此处开设书院,能为陛下再多培养几个未来的贤臣,便是我能做的最后的事了。” 韩嘉和却不能理解他的这番话。 非但不能理解,他的内心还有几分火气。 祖父已经年迈,他父亲虽然如今是礼部尚书,身居一品,但礼部本来就是清闲部门,也因为如此,父亲迟迟不能入阁,游离在朝廷之中最核心的文官圈子之外,而三叔从前曾官至正四品佥都御史,虽然官位看起来不高,却极为重要,深得帝心,负责监察内外百官,并能与大理寺,刑部一起审理重大案件。 若是三叔愿意回京,他们韩家怎会像如今一般在朝中地位尴尬? 他宁愿在这偏远地方当一个教书先生,也不愿意回京助家族一把。 这让从小就以家族发展为己任的韩嘉和感到分外的难以理解。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决定在待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好好观察一番三叔所说的那几个未来的贤臣苗子,且让他仔细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得到自家三叔的赏识。 要知道就算是他自己,先前也只得了三叔一句尚可的评价。 他自小便心高气傲,不服气是肯定的。 …… 叔侄一番对话之后,韩嘉和把带来的其他下人都打发去帮着三婶派来的人收拾院子,自己则是带着书墨,牵着马出了韩府的大门。 难得出来一趟,虽然他在内心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个小地方,但为了多了解一番自家三叔,也只能勉为其难的逛一逛,多看几眼。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江南小镇,却不像他来之前想象的那般,贫困,寒酸。 反倒处处都显露着江南独有的温婉之美,这也是从小就生活在京都的韩嘉和从未感受过的。 烟雨之中,正当他打马踏过一座石桥,视线下意识地往下一扫,却浑身一震,脊背挺得僵硬,倏地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一直到视线中的那抹绿色的倩影消失,都久久不曾言语。 他身边的书墨方才顺着自家少爷的视线看过去,当下也惊了,嘴张开半天都没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