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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云晏小声叫着,他垂下眼睛,细密的眼睫被清风吹拂着,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脆弱又坚韧。 “唉!”陆芸花回答得很干脆,说完顿了顿,柔声问:“怎么了?” 母子两人没有对视,都看着面前咕嘟咕嘟的泉水,叫云晏感觉更自在了些,也有了说出心声的勇气:“阿娘……如果我没有那么好……你和阿婆还会喜欢我吗?” 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陆芸花有些疑惑,还是佯装思考般摸着下巴,等云晏都忍不住看向她的时候笑着说道:“虽然现在的阿晏总是喜欢恶作剧、经常在外面疯玩、新衣裳总是弄脏、学习时候不大认真……” “阿娘!”云晏越听脸越红,恼羞成怒地打断陆芸花还想往下说的话。 树后又有什么动了动,似乎很想再补上几句。 陆芸花大笑出声,顶着云晏红彤彤的脸颊摸了摸他的头发,半晌才敛起笑意,对羞愤极了的云晏温柔说道:“……但是不论是你阿婆、阿爹还是我都很爱你,阿晏,这些你自己能感觉的到吧。” 就是感觉到了这些爱,现在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云晏在心里悄悄说着,感觉陆芸花摸了摸他的脑袋,顺着她滑到肩膀上的手臂的力道往侧面坐了坐,等闻到一股带着甜味的淡香之后,云晏就意识到自己正被揽在怀里。 “既然阿晏更感受到我们对你的爱,那接着是不是要多给我们一点信任呢。”陆芸花伸手抱着这个孩子,母子之间亲密无间,似乎在此时心都更加贴近了。 云晏又是沉默,半晌之后陆芸花就听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将脑袋抵在陆芸花的身上,小声讲述起从前。 “我从前是个乞儿……是爹娘不要的孩子。”云晏小声喃喃,语气变得有些艰涩:“于是我只能去偷、去骗,做骗子小偷才能活下去。” “阿娘,我……我……我是个小偷,我的手不干净……”云晏含糊的说话声中掺杂了断断续续的呜咽,话语中满是惶恐,在喜爱的人面前显示出自己不堪入目的一部分,实在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更别说现在他要主动将那些丑陋的部分说出来。 他沉迷的这一切会不会变成泡影?现在喜爱着他的母亲和阿婆会不会因为那些不堪的过去厌恶他? 云晏不知道,因为家里不仅仅有他一个孩子,而他的兄弟们都那样优秀且无暇,恐惧混合着难以抑制的嫉妒,简直让他产生了对于自己的厌恶和说不出的羞愧。 陆芸花现在才恍然云晏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说这件事,因为那个男子与他的过去有关,还是这样不想提起的过去。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卓仪不将事情就这样告诉她和阿娘,因为这是云晏的伤疤,需要他自己揭开才能把脓血挤出来。 卓仪是云晏的阿爹,不强制地让他的伤口暴露在众人眼中,其实是作为父亲在保护着这个孩子的自尊心。 “……当时、当时我在安县遇到那位先生,我偷东西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云晏面色变得苍白,声音低低地:“他抓住了我却没有打我,反而将我带到食肆吃了一顿饭,又‘雇佣’我带着他在县里逛了许久,给了我不少银钱。” “自那之后!”云晏仰起头,眼睛里已经蒙上了雾气,却努力不让它掉下来:“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偷过东西了!” 这就是云晏隐藏着的所有过去,浑浑噩噩的小乞丐靠着偷窃活着,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无望生活。是因为那位先生的善举,才让云晏有了羞耻感和道德感,后来靠着那些银钱,帮人跑腿打杂地努力生活着。 但要是今天没有遇见这位先生,云晏一辈子都不会主动提起那些事情,因为在见到黄娘子的时候他已经很久没去偷窃了,只要他不说就没人会知道那些往事。可是世界就是如此奇妙,今天的相遇给他敲了一记闷棍,明明白白告诉他:云晏,存在过的事情是不可能消失的。 当时云晏第一反应是逃避,但也因此坐立难安:那位先生会不会将那些事情说破?他有没有认出他?阿娘听到后会怎么想?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搅得他不得安宁,所以后面在阿爹追来的时候,云晏说了实话并且恳求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阿娘…… ……就算要告诉,也得他自己来说。 “……阿晏。”陆芸花沉默地听着,轻轻摸了摸他的眼角,将他汹涌流淌出来的泪水抹去,说话时似乎带着叹息:“阿晏,阿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云晏狼狈地擦着眼泪,袖子粗鲁地抹去泪水,将脸都擦红了,听见这话疑惑地抬头去看她。 “阿晏当时要是不去偷不去骗的话要怎么活下来呢?”陆芸花垂着眼,树影笼罩在她的半边脸上,显得有些朦胧:“阿娘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听到这些是庆幸、是心疼……是难过怎么不早一点见到你……阿娘并不在意你从前偷过东西,更不会因此不爱你了,阿婆也是同样。” 陆芸花说着,微笑着将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云晏抱在怀里,认真道:“如果觉得偷过东西是难以释怀的事情,那我们就做更多的好事,长大以后努力让世界上需要偷东西的孩子变少,好不好?” “嗯……呜呜……咳……”云晏将头埋在陆芸花怀里放声大哭,仿佛要把从前受过的委屈全都哭出去一样,他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说:“……我还很对不起阿耿、榕洋和长生……呜,我很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