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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着一张脸,活像在座的各位都欠了他一座金山,偶尔愣起神来,半天都不眨一下眼皮子。 肃南帝敲敲桌沿,示意他回神。 李远山坐得笔直,然而这姿态怎么看都不对劲,像是关节坏掉的木偶,又像是被冰封在雪里的雕像。 肃南帝打量了他半天,任他去了。 这样的状况没有维持太久,李远山很快恢复了正常,除了残腿彻底失去知觉外,李远山依旧上朝启奏,下朝回家。 他没有兴趣结党营私,肃南帝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肃南帝更慌了,李远山这狗东西,别人不了解,他可是他的后爹! 自打涟涟有孕后,李远山腰板贼硬,根本不听他的话,不当众反驳他已是给他留足了面子! 肃南帝忙私下里打听了打听,这一打听不要紧,差点把他的魂儿都吓没了——傻奴消失了。 他犹豫着和正坐月子的谢玉涟商量,谢玉涟想了想,决定不管了,让两个孩子自己去解决。 肃南帝也权当不知道此事,只是时不时会把李远山叫到跟前来谈心,说什么他等了谢玉涟三十三年,中间谢玉涟还嫁了个下人、生了条狗,他苦不堪言、寂寞如雪,但到底也过来了。 李远山没有反应,反而跪在了地上,向他求一个女人。 肃南帝怀疑李远山在使诈,赌气似的把他求的那个在玉南做质子的塞外公主丢到李宅里去。 李远山收了。 李远山真收了! 肃南帝震撼不已,特地出宫看了一眼,发现那楚楚可怜的美人居然在院子里洒扫,显然是碰也没碰,他要把那美人收回去,李远山还不干。 李远山还说要娶那美人,宴请天下宾客。 肃南帝恍恍惚惚回了宫,对谢玉涟道:“涟涟,我好像,办砸了。” 深秋之季,李远山真的十里红妆娶了个女人回家,天下人无不为那场婚宴而惊,那场面、那排场,天底下难寻第二个。 新婚之夜,公主在偏房酣睡,李远山在自己的房间,彻夜枯坐。 三日后,李远山带着公主回老家了,他说这叫回门。 肃南帝酸唧唧道:“什么回门,他当初都没带过傻奴回门呢……” 傻奴…… 肃南帝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李远山,似乎真的很久没有提到傻奴的名字了。 他好像完全忘记了傻奴这个人。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城南关出发,训练有素的士兵脚步齐整,李远山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他身后的马车里传出狗吠鸭叫,吵闹非常。 他像是没听到,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神情冷峻。 他们路径高原、盆地、平野、山河,最终抵达了塞外。 李远山进帐拜了拜所谓岳父,冷眼看着公主扑入可汗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可汗用生硬的汉地话向他表达谢意,李远山却问:“奶札糖,有吗?” 可汗稍显意外,“您不远千里送我的女儿回家,大可以要点别的宝物,为什么只要这个?” 李远山并不回答。 他得到了许多许多的奶札糖,一颗都没有吃,全部塞进包袱里。 那包袱里还装着点别的东西,长长的、方方的,上面有着格楞格楞的纹路。 好像是搓衣板,男人犯错时常跪的那种。 他背这些玩意做什么? 没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李远山带着人马离开了,而公主还留在这里,没有跟他走,后来嫁给了自己心爱的草原汉子。 士兵们扎了帐在,不远处有着几户人家,炊烟袅袅,士兵们的汉地鼻子闻出了些门道——对面是汉地人,做的是汉地饭! 他们准备再行三里地,去那户人家讨点饭吃。 李远山却制止了他们。 他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喂鸭喂狗的手些微颤抖。 * 李远山带着士兵在这里住下,而且似乎不打算走了,因为他们已经开始圈地养羊了。 平时打打杀杀的士兵突然端起了水盆饭盆,他们一个个面容呆滞,被咩咩叫的小羊围成一团,不知道自己来干嘛。 好在李远山出发时允许他们带上家眷,他们才不至于太寂寞。 李远山每日喂鸭喂狗喂羊,安安静静,并不靠近那几户人家,有时背对着那几户人家缝衣服,有时又在夜里深深凝望。 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一个月,春天的到来让草原上的草变多了,羊儿们也活泼起来了。 有只小羊很聪明,温顺腼腆,李远山时常喂它,与它说话。 它叫咩咩。 这一日,咩咩被闲出屁的李远山洗白白后,穿上了花花绿绿的小衣裳,好不可爱。 李远山摸摸它的头,在它的脖子上套了一个小荷包,紫色的,“咩咩,去那边转转,等人家拿了东西以后再回来。” 咩咩瞪着眼睛瞧他。 他微笑着,低声问:“你愿意吗?” 咩咩软绵绵的叫了一声,撒蹄就跑。 李远山起身,狂风鼓动他的棉袄,他的表情始终沉静。 晚上,咩咩终于回来了,垂丧着脑袋,它脖子上的紫荷包还在。 李远山给它梳毛,温声道:“不怪你。” 怪他。 第二日、第三日、第几十日,咩咩都无功而返,咩咩郁闷得连草都吃不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