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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你现在也不理我。 “我好想师父啊。不知道师父身子养好了点没有。 “也想师娘,希望他这三百年有变得更英俊了。 “想爹。 “想戚尹,他那个悟性肯定不能成佛,你可得好好考校他,不能让他钻空子。 “想罗织大美人。 “想好多人。” 婴勺把脸埋进了膝盖。 好半晌,她闷闷地说:“好吧,其实我挺想长渊的。虽然他是个王八蛋。我现在觉得承认这一点不丢人,你看,上官怜都不承认她其实是想跟江疑和好的,她比我丢人些。” 寺里静静的,婴勺趴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她抓下来一看。 是一片树叶。 一片碧绿的,饱满的树叶。 她环视一周。 这深冬腊月的,京城内外都光秃秃的一片,又是在室内,哪里来的叶子? 她仰起头看向佛。 佛像手里捏着印迦,低垂着眼眸看着她。 “你能听见?”婴勺坐起身来,捏着叶子在手指间转动,“这是安慰吗?还是想要我参悟什么?算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在这方面动脑子,我就把它当做是安慰啦。谢了。” 她把叶子塞进嘴里嚼,搬着坐垫转了个方向,正对着佛像:“既然你在听,那我就多说点。你不准笑话我,好吧你应该不会笑话我。”她清了清嗓子,“我现在有点纠结。我本来已经把长渊忘了,可他忽然出现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自己喜欢他。我可能有点贱,但这种事没办法的,你看师娘追我师父也追了那好些年,好不容易追到手了师父还死了一回,幸好师父涅槃成功了,好歹他还能把孩子当老婆养,他俩也挺不容易的……跑题了。” 她把树叶的汁水咽下去,残渣继续在嘴里嚼啊嚼:“虽然只过了三百年,但对于我来说已经有三千年了。刚进四境轮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恨姬纣,过了一阵子又开始恨长渊。可后来想想,其实长渊没干什么,他只是没帮我而已。我才万把岁,之前也没喜欢过什么人,可长渊已经六万岁了,花花草草的看多了,不把我放在心上其实挺正常……哎,白恨了,他只是不在意而已。” 殿门口的月光漏进来小半个靠在门外的影子,静静的,无人察觉。 婴勺又叹了口气,瘪了一下嘴,又瘪了一下,撅起来:“我好怂。想哭。” 殿门外的影子稍微动了一下,松开了环在一起的手臂。 婴勺抽了一下鼻子,吐出一口气:“好的我忍住了。” 殿门外的人停住,继续靠着。 婴勺有点腿麻,两条腿换了个上下,继续盘着,“师父曾经跟我说,做神仙和做人是一样的——人因为活得短,倘若一直往回看就会活得更短,而神仙活那么长,倘若一直往回看,就是自缚双腿,往后千万年的岁月都会很痛苦,因此大可不必做神仙,且自行了断算了。我想了想,我在四境轮里把自己活得很绝情,可能是对身陷囹圄的事实进行妥协。我承认,尽管不那么愉快,我梦里总有长渊。” 佛垂着眼与她对视。 “所以我得出了个结论。”婴勺道,“尽管我还喜欢长渊,但我决定离他远远的。我所纠结的那些都是过去,而我们没有未来了。” 佛的神情始终如一。 婴勺把嘴里的叶子嚼得细细的,一点点咽下去,满口涩味,吃完了才纳闷自己为什么要吃草,又坐在那里沉思。 直到门口传来再明显不过的脚步声。 “谁……长渊?”婴勺打着哈欠眯着眼看那殿门口逆着光走进来的人,差点认错,“哦不是,你是……弦歌!” 弦歌背着七弦琴,步履均匀地来到她的跟前,一点头:“小殿下。” 婴勺揉了揉眼睛:“这不是幻觉吧,真的是弦歌?” 弦歌蹲下身来,道:“小殿下为何不信?” “我现在见到谁都不信。”婴勺道,“我是不是该捅你一刀才能判断你是不是真的?” “小殿下还是如三百年前一样的直肠子。”弦歌笑着把自己背后的琴取下来,“试试?” 婴勺摸上琴弦。 然后立刻松开。 “信了吗?” 婴勺点头。 这琴上的怨气,六界中都没有第二把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婴勺问。 “我本受陛下之命来寻他的凡身,谁知道遇见了小殿下。”弦歌上下看了看她,“陛下同我说了小殿下与这凡身的事,我早有预料可能会是眼下这个情况。正好,有时间我帮你脱身。” “为什么是有时间?” “我先看看小殿下的情况,令有一些咒术需要准备,小殿下还需耐心等待。” “你是如何寻来的?” “陛下在自己的凡身上设了牵引阵,我可以顺藤摸瓜找过来。”弦歌往四下看了看,道,“这凡界确实魔气重。” “我跟你讲,我今日才得知一件事,这凡界——” “这凡界没有轮回。”弦歌点头,“陛下已经同我说过了。” 婴勺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 “陛下在此地成魔,他对这个凡世所知甚多。这里的魔气,他能辨认出来。”弦歌道,“我来是要把这凡身带走的,既然您也在,那我便带你们一起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