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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的郡主回来了 第69节

    送走吕公后,秦风海见孙女又坐回了床边。

    屋内一时间静悄悄的,无人说话。他心念一转,忽然道:“病中之人最缺亲人关怀,你表哥唯有你一个亲人,这几日常来看看他吧,也能使他早些恢复。”

    就算不是苦rou计,未尝不能利用一番,院子里不缺服侍的下人,也累不到自己的宝贝孙女。秦风海心中的算盘打得响。

    窦瑜哪里有不应的道理,点了点头。

    ……

    第二日一早她便赶来了。

    听下人说表哥夜里醒过一次,但很快又继续昏睡了。摸出他还有些发热,窦瑜又用凉水浸湿了帕子,拧得半干后替换掉他额头上那一条已经变得温热的。

    中间喂他喝了一次药,好在他并不是完全无意识的,还能配合着吞咽药汁。

    前一天心中杂乱,再加上担忧,窦瑜夜里几乎没怎么睡着。换了几次帕子后,觉得困倦,起先还以手支着头,慢慢支撑不住了,转为趴在床边浅眠。

    她睡得很浅,一直半梦半醒。

    郭素很少梦到儿时的事,也很少梦到自己的兄长。

    因为在他出生以前,兄长已经早夭了。他从未见过,自然不太可能梦到,没想到这一回在梦境中却同时见到了父亲和兄长。

    兄长三岁能文,敏而好学,是父亲最为宠爱和自豪的孩子,也一直按照父亲的设想成长。兄长夭折后的第二年,他出生了,却没有如父亲所愿像兄长那样学经学文,偏好舞刀弄枪。

    他经常逃学去跑马,离经叛道,幼年时还不敬师长,气跑了不知多少先生,这与兄长的性情大相径庭。随着长相和喜好都与兄长极为相像的庶弟长大,父亲对他更是只剩厌烦了。

    此后父亲为保谢家满门,以母亲的性命相要挟,逼他束手就擒,最终令自己死在了亲生父亲的剑下。

    郭素忽然感到胸口闷痛,眼皮快速颤动几下后猛地睁开了眼。

    他的手无意识地轻轻一动,触到了一片微凉柔滑之物,怔怔偏头望向床边,发现那里竟趴着合眼沉睡的阿瑜。

    她长长卷翘的睫毛近在手边,鸦羽一般的黑发随意绾起,只插了两支簪,小又挺翘的鼻头泛着轻粉,肌肤如玉,睡得格外安静。

    只要一抬手,他就能碰到她的脸。

    郭素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他的手指停在近在咫尺处,手下就是她的发顶,却迟迟没有落下。帐子没有闭合,屋外明亮的日光透进来,笼着她单薄的肩背。

    他心中一片静谧,唇畔浮起笑意,刚要收回手,没想到她忽然惊醒,抬头时直接撞到了他的手心。

    转瞬即逝。

    他屈握起五指,像是想留住方才短暂的触感。

    窦瑜眼前先是迷蒙了一会儿,随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道:“表哥,你醒了?”

    “困了怎么不回房休息?”郭素放下手,以臂撑起身体想要坐起。

    窦瑜自然而然地凑近来扶他,不答他的话,只是问他:“是不是饿了?你从昨日昏迷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了。”

    “我无事了,自会用饭的,你回去睡一会儿吧。”

    “我也饿了。”窦瑜眨巴了两下眼睛,道。

    郭素哑然,再让她离开好像就是逼她饿肚子一般。

    厨房里一直热着粥和清淡的小菜,下人迅速将这些东西摆上桌。郭素坐在桌边,摸着温热的碗壁,原本是没什么胃口的,可身旁的人吃得香甜,他也拿起勺子,一口一口静静地吃着。

    表哥清醒了,又陪着他吃了些东西,窦瑜终于放下心来。不过察觉到他脸色仍有些发白,自己留下也是扰他休息,所以用过饭后懂事地起身告辞。

    “记得喝药,我先回去了,等明日再来看你。”

    郭素点点头,目送她脚步轻快地离开。

    她走时三步一回头,可脚下也不过是短短一段路,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院门口。

    吃饭时两人分明都很安静,可等她走了,他又觉得屋子里倏然冷清下来。

    不过这种冷清没有持续太久,阿瑜前脚刚走,祖父又来看他。见祖父上下打量他,他诚实道:“已好得差不多了。”

    果然是铁打的身体,那样的重症也不过一夜间便有好转。可秦风海对他的回答却十分不满,道:“你这小子实在是笨!”

    看到郭素露出不解的神色,秦风海又道:“你病好得这么快,明日后日珠珠自然不会再过来了。”

    指点一番后,他咂摸了两下嘴,装作不经意道:“上次在你这儿喝到的那个千日酿,还有么?”

    前日夜里他们二人对饮,他带过来的酒很快就喝得见了底,于是让郭素再寻新酒。郭素院中有几坛别人送的好酒,平时从不喝,所以连酒封都没开过,当日开了一坛,他尝过后念念不忘。

    郭素命下人将剩下的几坛酒送去祖父院中。

    秦风海过来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这几坛子酒,最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前不忘再次提醒郭素——

    “记得苦rou计!”

    ……

    郭素手上握着书,竟全然不知上面写了什么。书案正对着房门摆放,门开着,视线毫无阻挡,抬眼便可以直接看到院门。

    说好今日来看他的人,却没有来。

    他耐着性子一字字读着手上的书,最终还是将书放下了。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院门才被叩响。下人跑过去将窦瑜迎进门,又机灵地退下了。

    她没敢来得太早,一进门便问:“表哥可好些了?”

    “好多了。”

    郭素回答后,耳边忽然响起了秦风海的“提点”。

    说完话垂首咳了两声,但又心虚地停下了,自觉装咳装得太过生硬。抬眸见到阿瑜皱眉,更是不敢继续如此了。

    窦瑜皱眉却是因为担忧,奇怪道:“之前那张治咳的药方是祖父用过的,过去分明有效,还让吕公仔细看过了,也正对你的症。都已经喝过了几次,怎么偏偏不见好?”

    郭素耳根悄悄红了,阿瑜记挂他病症,他却故意使她担心,实在不该,还是选择诚实道:“方子是很有效的。”

    窦瑜却不信了,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

    今日她没有急着走,看到表哥坐在书案后看书,想着自己即便留下也不会耽误他休息。

    两人不时会对话几句。郭素的视线虽然落在书上,但一直惦记着回她的话,可只说了寥寥几句,她就安静了下来。忍不住抬眼寻她,见她坐在榻上,正认真地盯着矮几上摆的一盘残局。

    是清早无聊的时候自己与自己对弈留下的棋局。

    “想下棋?”郭素站起身往榻边走。

    见他这是要陪自己下棋,窦瑜忙摆摆手,道:“我不会下棋。表哥你还是继续看书吧。”

    郭素生怕她觉得在这里呆着无聊,即使听到她拒绝,依旧没再坐回去。

    “那我教你。”他已经走到她身边了。

    窦瑜愣住了,仰脸看着他,微微调整坐姿,应道:“好、好啊。”

    郭素在她对面坐下。

    简单的规则她还是知道的,不过与祖父下时他总悔棋,她也学祖父,习惯了耍赖皮,此刻对面的人换了表哥,依旧顺手将已经落下的棋子拿起。

    落子无悔。

    她反应过来后又连忙将抠起的棋子放回了原位,朝表哥尴尬一笑。

    郭素将她才放回的那一子拿起来,放在另一个位置上,道:“可以下在这儿。”

    他讲解得很耐心,渐渐的,窦瑜也认真听起来。

    郭素却知道自己今日这一盘棋教得一塌糊涂,他静不下心,全凭直觉在讲。

    第86章 转折   “我从未想过与别人成婚。”郭素……

    窗子半支起来, 窦瑜一偏头就能看到院子当中的景致。和她花团锦簇的院子不同,表哥的院子显得有些清肃空旷。难得有些鲜亮颜色的地方唯有对面廊下一角,放置着松盆景和一盆花。

    “那是之前表哥派人送去我院子里的花吧?”

    像牡丹又非牡丹, 色浅又透亮, 花瓣繁多又松散, 像是一大捧莲。这院子里只能看到一盆, 送去她院子里却一连十数盆,满院芳香, 吸引了许多蝴蝶。

    表哥和祖父经常往她的院子里添置东西, 祖父常送的都是些金银器物、珠宝玉石,表哥常送的多是花花草草及话本纸笔, 还有许多新奇的小玩意。

    郭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道:“看着赏心悦目, 便留下了一盆。”

    还没等二人收回目光, 便见一仆从自院门进入,一路往这间屋子的方向过来了。

    仆从敲门来报:“大人,是魏将军派人往府上送了信,还附上了一枚令。”

    郭素命他拿进来。

    仆从双手捧着, 快步进屋来将信封和令送至他手上。他也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 就搁在了一边。

    窦瑜多看了两眼。这枚令像是石料打磨雕刻成的,呈白灰色, 很薄, 约莫手掌大小,上面刻了魏将军的名字。

    郭素见她好奇, 解释道:“军中将领一人一令,见令如见人。”

    “表哥也有么?”

    听她询问,郭素自榻上起身, 取来了自己的令,放在她手上任她细看。

    窦瑜还坐在榻上,两人一站一坐,只隔着半臂的距离。郭素看她饶有兴致地将自己的令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细瞧,手指自他名字上轻轻摩挲而过。

    她仰起脸,笑言:“表哥令上的花纹看起来比魏将军的复杂多了,还是你的更好看。”

    看过后,她将这片薄薄的东西交还给他,又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很快放开手,催他坐下继续与自己下棋。

    除去第一局半教半下,后面的每一盘他都让了几子,可她依旧下得一塌糊涂。

    郭素连赢后有些迟疑,思索着要不要悄悄放水也让她赢一把,以免她输了太多次觉得扫兴,没了再和他对弈的兴致。实际上窦瑜全然不在乎输赢,她也有自知之明,胡乱学了不足一个时辰又怎么可能会赢表哥,只是陪他打发时间罢了。

    不过又暗笑不像是自己陪他打发时间,倒像是他在哄自己玩。

    直至午后她才离开。原本怕耽误表哥午睡,近午时她就起身要走,但表哥说棋局未完,不应当半途而废,这才又坐回原位将整盘棋下完了。

    等走出屋门时,发现外面又下起了小雨,雨势极小,不走进院中几乎感觉不到。最近是连雨天,她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就会来一场雨。

    婢女撑伞陪着她离开。

    郭素站在门边,风将细雨吹进檐下。下人担忧地在他身旁撑起伞,替他遮挡。

    “大人,您的病才好了一些,快些回屋吧。”

    郭素仍未动。

    在心中想着:如果阿瑜只当自己是兄长,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会不会对他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