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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略颔首,“戴平屡次进宫求御医看诊,原来是这个缘故。”

    太后叹着气点头,“老太君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到底是苦。”

    贝太妃接着道:“娘家侄女儿去得早,还好还留下个孙儿作伴,世子打出生就被老太君当宝贝似的养在身边,可世子到底出生时伤了根本,没活到六岁就跟着他娘走了。”

    “世子大病,老太君紧跟着也是大病一场,眼瞧着就快不行了,醒一时糊涂一时的。那种险恶境况下,戴平哪儿敢跟老太君提世子没了,便推说是碰上了一位仙风道骨的云游道长,算得府上风水克世子八字,再掐指一算,世子只有养在西山才能成人。”

    “这一蒙事儿,就蒙到了今日,老太君至今还以为世子在西山别苑疗养着哪。”

    太后敛下眼,颇有些推己及人的哀叹,“我到这会子还记得戴平进宫求咱们替他在老太君面前遮掩,跪地磕头磕得哐哐响,那叫一个伤怀。”

    皇帝没有太后的善性儿,只温声劝慰道:“母亲仔细身子。”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的感叹过去了。贝太妃又说:“府上二爷到现在还叫着二公子,这世子之位,怕是要等日后老太君仙去了。”

    话刚一出口,便意识到说得不妥,倒像是巴巴咒着人死一样,心下懊恼着不说话了。

    皇帝这趟作陪一直陪到太后尽了兴,从仁寿宫出来,肩舆尚在夹道里,便传了戴平并夏文康。

    *

    夏公爷匆匆赶进宫,不知万岁爷为何突然传召,本就因这几日受的冷落心里打旋儿,打庑房出来,正和受完召见的荣康公错身而过。

    戴老公爷满面身处梦中的茫然,两撇花白的八字胡一颤一颤的,走得飘忽,跨门槛时恨不得摔一大马趴。

    第10章

    ◎故事◎

    夏公爷进了南斋。

    万岁爷笔挺坐在桌案后面,听着有人进来也未曾抬头,手里批过的折子放到一边,再拿起新的一本。

    宫里办事向来讲究含蓄体面,圣心不悦,用不着开口呲哒,只要有意晾着就够了。

    那就站着罢,不叫来,也不让走,好在没往大劲儿里折腾,尚许站在屋里。这大暑天的,太阳落山了也照旧热得能秃噜一层皮,要是万岁爷不开恩旨,就让在外头晾着,迟早得晒成老咸菜帮子。

    夏公爷跟人灯似的戳在一旁,心里直泛突,暗里向陈和祥投了个问询眼神去。

    陈和祥是油里荡过一遭的老人精,油滑得叫你抓不住手。此时虾着腰专心致志伺候笔墨茶水,瞧那埋头埋到天长地久的架势,就不怕脖子折了再也抬不起来。

    夏公爷搓火,心里头变着方儿暗骂这阉厮。可搓火也没辙,骂也没辙,只能继续窝在墙边如履薄冰地当脚戳子,寻着机会就掀起眼皮瞅一眼万岁爷,妄图从那波澜不惊的面色里琢磨出一点意思来。

    想先帝爷继位前曾做过威风凛凛的三边总督,龙行虎步的将帅,膝下麒麟儿自然是肖父,清俊儒雅里也带着金戈铁马的英姿。

    只是这大马金刀的架势若是正对着自己,那可就不好受了,心里提着吊着想摸一摸后脖颈,生怕什么时候喀嚓一裂脑袋就搬了家。

    屋里静得可怕,夏公爷提心吊胆地候在一旁,等得案上折子整整换了一茬,万岁爷好像终于看见墙边还杵着一个满额头冷汗的大老爷们儿,于是慢慢抬起眼,“夏卿来了?”

    夏公爷已经快想到抄家砍头那一程了,猛然被叫回魂儿,赶紧擦袖子请安。

    皇帝口吻里有几分浅淡意外,“夏卿有本要奏?”

    夏公爷一怔,很快托手拜下去,“臣泾国公夏文康,有本奏。”

    万岁爷说他有本奏,那他必然得有本奏,还好他不是个吃闲饭的官场混子,临时找起来不费劲,说北方战事胶着,虽时值盛夏,北方入冬早,将士御寒的装备不得不提前打算起来了,至少几万领寒袄,押运的将领要审慎挑选,车马也得备起来……

    说起正事,皇帝自然万般留心郑重。待拟完草诏,认认真真谈完军备,皇帝似乎才迟迟想起来赐座这件事,大手一挥赐了座,开启家常式的闲谈问候,“朕前日上仁寿宫,听贝太妃说起,府上近来有喜事迎门?”

    夏公爷先是听得不明不白,转念一想,万岁爷怕是要谈皇后之事了!不免心下大喜,一时走嘴答得过于揪细,“是正在为臣那不成器的小女议亲。”

    皇帝淡淡笑起来,“朕听闻夏二姑娘蕙质兰心,夏卿不必替夏二姑娘妄自菲薄。”

    夏公爷自然而然将万岁爷的话理解成了客套,没细琢磨“他替闺女妄自菲薄”的句式究竟有多奇怪,一揖下去,“臣惶恐。”

    皇帝没再追究,调了话头回去,“不知夫人看中的是哪家儿郎?”

    这下夏公爷犹疑了,荣康公府的亲事是万万不能提了,可是贝太妃爱向太后当嘴碎耳报神的习惯早已驰名宫禁内外,保不齐万岁爷早就听说了,那他再否认是不是算欺君……

    皇帝将夏公爷精彩纷呈的眼色尽收眼底,语气极温和地徐徐开口,“你我君臣多年,不瞒夏卿,这皇后之位,太后先前十分属意府上二姑娘。”

    他淡然地看着夏公爷如被雷劈的震撼神情,依旧带着深远距离的淡笑,“夏卿可知,府上这一议亲,置朕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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