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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夫君天下第一甜 第19节

    戚寸心的确饿了,趴在桌前才吃了几口面,便听他忽然道,“当年她同我说过,一入涤神乡,便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戚寸心一顿,咬断面条。

    “她性子倔,人又傲,若是她还活着,必不会让你来送信给我。”郑凭澜说着,便朝她伸出手。

    戚寸心忙放下筷子,将信件从布兜里掏出来递给他。

    郑凭澜或是没想到,这小姑娘送来的,竟会是多年前他满腔希冀,渴盼能挽留心爱之人的那一封。

    取出信纸时,他的手还有些发颤。

    当年的字迹如旧清晰,他甚至还能想起给她写信的那个夜晚,翻过信纸另一面,是另一人的娟秀字痕:

    “我期我愿,同赴来生”

    他愣愣地盯着那朱红字迹看了片刻,半晌捂住脸,不知不觉泪淌满手。

    “出来吧。”

    叫做萧瑜的妇人拍了一下戚寸心的肩。

    戚寸心在院子里同萧瑜坐了半晌,同看一轮皎洁圆融的月,又同在打量身边的彼此。

    “你姑母,比我漂亮吗?”阿瑜忽然问。

    戚寸心愣了一下,随即想了想,认真地说,“你们是不一样的漂亮,是不能比较的。”

    萧瑜或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这么说,她扯了一下唇角,仍是皮笑rou不笑。

    戚寸心摸了摸怀里小猫的脑袋,说,“对不起,我是听人说郑叔叔还没成亲,我才来的,送这封信并不是我姑母的意思,她生前也没跟我提过的。”

    “我和他的确没成亲,是我赖在他身边的。”萧瑜轻抬下颌,她脸上情绪很淡,她便道,“南黎的涤神乡我是听过的,进了那儿的人,名字要丢掉,未来也要丢掉,我以前不知道你姑母是那儿的人,还以为她是嫁了别人。”

    “虽然一样是负了凭澜的心,但我佩服她。”

    萧瑜说着,看向身侧的戚寸心,“你们戚家的人都这样吗?你只为送一封十几年前的信,就敢孤身往这缇阳城里来?你可知现下的缇阳城,是只许进不许出?”

    “我不回东陵了,等绥离的战事平定些,我就直接去南黎。”戚寸心说道。

    “你一个小姑娘,还想渡仙翁江回南黎?”

    萧瑜笑了一下,觉得她是痴人说梦。

    “我夫君会来接我的。”

    戚寸心摸了一下手腕的银珠手串,说。

    “夫君?”

    萧瑜低眼轻瞥她手串上的那颗银铃铛,她面上的笑容更深,“原来这蛊,是你的夫君给你下的?”

    “下蛊?”

    戚寸心一顿,随即她目光落在银铃铛上,“您是说这颗铃铛里的虫子?”

    “那可不是普通的虫子呀小姑娘,寄香蛊虫香味独特,是银霜鸟最喜欢的食物,”萧瑜翘起一只脚,脚腕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她伸手指向高檐,“你看,它们都跟着你呢。”

    戚寸心下意识地抬头,果然看见不远处的房檐上有两只羽毛银白的鸟,在月辉之下,它们白得像雪,眼睛亮得出奇,泛着凛冽的寒光。

    “寄香蛊虫是双生,要是雄的那只被捏死,雌的这只就会钻进你的血rou里,咬断你的筋脉,知道吗?凭澜的腿,就是这么废的。”

    萧瑜的声音莫名带着些森冷的意味,那股子寒意莫名顺着银珠手串涌入她四肢百骸,她恍惚间,又听见萧瑜说,“这红丝里头缠着极坚韧的冰丝呢,看来你的好郎君是怕你摘下来。”

    “小姑娘,你的郎君心好狠啊,莫非他也是我们南疆的人?”

    第19章

    临近初秋,绥离战事未止,南黎又出兵缇阳。

    守缇阳城的将领是伊赫人苏合哲,他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但奈何绥离的大战抽调了大批的兵马,北魏朝廷又不防南黎竟还藏着奇兵来偷袭绥离后方的缇阳,苏和哲带兵守城十日,北边的援兵还未到,粮草也将要耗尽。

    萧瑜说,郑凭澜的腿是他为了不被抓去服兵役才问她要了寄香蛊,自己弄断的。

    郑家虽是经商的人家,但也都是读书明理的,父辈之时他们尚是大黎子民,如今却要被迫服役去同南黎的兵相互残杀,他不愿。

    “若我真的服了北魏的兵役,那你姑母在地下,又该如何看我?”

    那时,郑凭澜平静地对戚寸心说道。

    可缇阳眼看是守不住了,被困在城里的人谁也不知道外头领兵来攻缇阳的是谁,也不知南黎的兵会不会如当初北魏蛮夷入关时一般烧杀劫掠。

    有几个官差在后方失修的旧城墙底下凿了个洞,又找了条船,打算送自己的亲人渡瀛水去东面的平洲避难。

    戚寸心将自己缝在衣衫内衬里的银票都取了出来,大部分都给了那几个官差,他们才勉强同意带萧瑜和郑凭澜离开。

    “你给了他们几千两,他们才同意带两个人走,那你呢?”本已经交给那几个官差的银票,竟又出现在了萧瑜的手里,她冷哼一声,将那一叠银票都塞进了戚寸心的手里,“我们要离开,还用不着你这个小姑娘花钱。”

    “我给他们下了蛊,说好了,等天黑透,你就跟着我们一块儿走。”

    萧瑜说这话时,神情仍是冷淡的,或见戚寸心握着银票还在发愣,她眼一横,“怎么?还要等你那好郎君来接你?你可别忘了你那颗铃铛里的蛊虫。”

    戚寸心回过神,抬头看向她,“那如果我捏死我这只虫子呢?他的那只也会钻进他的血rou里,咬断他的筋脉吗?”

    萧瑜愣住。

    她定定地盯住戚寸心看了会儿,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小姑娘还真不好骗。”

    她双手抱臂,点了点头,“不错,这双生的蛊虫,没有雄的天生就能掌控雌的生死的道理,男人女人之间也该一样,他可以捏死雄的那只,弄断你的双腿,你也同样可以捏死雌的这只,让他成为一个废人。”

    “我那日是耍弄你呢,你的这只蛊虫被封在铃铛里,即便他捏死他的那只,你这只也不可能从铃铛那么窄小的缝隙里跑出来,再钻进你的血rou里。所以这种寄香蛊,我们苗疆人是不常用的,但也有一些为了映证自己与心爱之人情比金坚的,会给彼此下这种蛊,谁要是背叛了对方,谁就成了废人。”

    萧瑜再瞥一眼她那手串间坠着的铃铛,“蛊虫不在人的身上,那还叫什么下蛊?你的郎君这么做,也许算是个警告。”

    萧瑜抬首,果然在不远处的房檐上发现了那两只正在洗翅的银霜鸟,她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深意,“是警告你,不要乱跑,它们会盯着你呢。”

    戚寸心也随之去看那檐上羽毛银白的鸟,落日余晖照在她的后背,却是冷的。

    城外军鼓声与军号声接连响起,许多人拼杀的吼声隐约可闻,更衬得城内萧索一片,死气沉沉。

    “在我们南疆,下蛊,尤其是给心爱之人下蛊,那可是常有的事,我还以为你会怕得厉害呢,没想到你竟还能保持冷静,想到这一层。”萧瑜发现这个小姑娘不但有股韧劲儿,也还算聪明,她再未多说什么话,只转身走入屋子里去,继续收拾郑凭澜的衣装。

    城外的战事正酣,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黑猫乖乖趴在戚寸心的肩上,歪着脑袋蹭她的脖子。

    夜晚河畔的风有些凉,那些官差先扶着自己的亲人上了船,而她站在河畔回望嶙峋灯火里的那座城。

    山间萤火烂漫,她却在想,如果她的那封信已经到了他的手里,那么他会来吗?

    “寸心姑娘,你还是跟我们走吧。”

    郑凭澜唤了一声。

    “我先给他写了信,我怕他真的找到这儿来了,但我却走了。”戚寸心转过身,朝他摇头。

    “你们中原人不是一向对我们南疆的蛊怕得厉害吗?怎么你还要等他?”萧瑜已经有些看不懂这个小姑娘。

    “就像萧姨您说的,蛊虫不在人的身上,就不算是下蛊,”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想过许多,她朝萧瑜笑了笑,“在东陵的时候,他从来也没伤害过我,我觉得,我还是要见见他,至少要听一听他怎么说。”

    她想起成亲即离别的那日,红衣少年从院子里到门外拉着她的衣袖问了她好多遍:“你会在这里等我,哪儿都不会去吗?”

    也许有些事,她该听他亲口说。

    “有那两只鸟在,你还怕你那郎君找不见你?还是先跟我们走吧。”

    萧瑜抬眼,却只在树梢上瞧见了一只银霜鸟。

    此时正轮到萧瑜扶着郑凭澜要上船了,众人却听见凌乱的步履,随后便有好几道影子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山坡上。

    他们渐渐近了,船上的灯火照见他们那一张张带着血迹的脸,还有他们手中沾了血的刀。

    是守城的北魏兵士。

    他们大概有十几人之多,迅速冲了过来,将他们包围起来,随即那为首的人扯下船上的一名官差来砍了一刀扔进河里,随后他吼道,“都给老子下来!”

    才上了船的几人惊慌失措,他们忙从船上下来,却转眼就被刀抹了脖子。

    “妈的!老子在前头拼命,你们这些贱民却想着逃?”为首的兵士眼神凶悍,手里的刀挥舞起来,萧瑜一伸手,蛊虫便钻进了他的手臂里,登时痛得他龇牙咧嘴。

    可她身上带的蛊虫并不多,杀人也不能立即见效,剩下的十几个兵士见状,便抛下船绳,一个个提了刀过来。

    萧瑜不慎被人一脚踢到腰腹,顿时倒在地上,郑凭澜忙唤她一声,想去拉她,却从椅子上摔下去。

    “别过来!”

    已经在战场上厮杀过一番的这些逃兵只听这一道女声,他们一抬头,就看见月辉灯影之下,那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姑娘肩头趴着一只黑猫,她一双手里捏着一截白玉似的东西,而她肩头的猫正用一双圆眼盯着他们,嘴里也不断发出威胁似的声音。

    一名兵士率先往前几步,却见她手里那截白玉在“噌”的一声中抽出纤薄的剑刃,那剑锋微微晃动,沾染月影波光,一片凛冽。

    “王忠!咱们快走!那南黎的星危郡王很快就要破城了!”正忍受蛊虫蚀骨之痛的兵士在船上喊了一声。

    那兵士却贪恋般地瞥了一眼戚寸心手里的那柄白玉柳叶剑。

    但就在戚寸心仓皇抬头时,便见一柄破空而来的剑,一瞬刺穿了那个正朝她举刀而来的兵士的胸口。

    温热的鲜血迸溅在她的脸颊。

    她僵在原地,看着那个兵士瞪着一双眼睛倒了下去。

    山坡上十数人飞身而来,手中的剑刃闪烁寒光,顷刻间便割破了那些兵士的脖子,就连船上见势不对要撑竿逃跑的那两个也都被轻松跃上船去的玄衣青年刺穿胸口,摔入水里。

    河面雾气微浮,戚寸心握着白玉剑柄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不远处城廓之间马蹄声,人的吼声接连不断,一簇又一簇的火光几乎要将那片天照得透亮。

    那些火光渐渐近了,沾染在眼睫的血珠压得有些重,戚寸心无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便在一道道越发清晰的盔甲碰撞声中,看见许多举着火把,或提着刀剑,或拿着长戟的南黎兵士从山坡尽处跑下来。

    他们迅速将河岸围得水泄不通,火光照得河面粼波微泛,幸存的几个妇孺老者缩成一团,满面惊惶。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

    他已经脱了软甲,只着一身殷红的锦衣,金冠玉带,长发乌浓,手中提着一柄沾血的长剑,分明仙姿佚貌,侧脸却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更有一种诡秘危险的风情。

    清脆的铃铛声一阵又一阵。

    戚寸心就那么看着他,看他从山坡上下来,也看着那玄衣的青年如风一般掠上前去,躬身行礼,唤他:“郡王。”

    风吹着江面的雾气飘来岸上,南黎士兵手中的火把鳞次栉比,照出他莹润衣袖上晕染的大片颜色更深的血渍。

    他朝她走近,血腥的气味迎面。

    她望见他那一双漂亮纯澈的眼睛,又在其中,隐约发现自己渺小又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