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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的自行车么?”八艳问。 “我平时也不大骑,这是我爸爸生前留给我的。”一句话也能知晓很多信息,看来他没有父亲,一个人在北平独居,碰碰撞撞也总免不了,八艳不再问他。拐进胡同的西南角上,一间屋子紧紧闭着大门,那木门上斑斑迹迹,贴着招租条子,看来也是老房子。良时带着八艳上前敲门,里头出来一个中年妇人,看见良时笑嘻嘻的,问了句,“今天下班的早了么?” 良时朝她点点头,笑道:“今天单位里早开了会,所以就回来了。我听说你这里有间房子要出租,我有个朋友想租。” 那妇人将门都放开,从里面走出来,一眼就看着八艳,有些愣怔地细细打量着,穿着倒好,有些不好意思问。“是这位小姐么?我这房子有些年头了,我那口子死得早,就留下这几件平房,我平时里也就一个人,就有个女儿结婚了,有空就回来小住几天。薛先生就住在对面,绝对可靠的。” 八艳被常人打量,有些不自在,她不介意房子是什么样的,既是为了良时来的,也不在意什么。可这会她突然听见那妇人叫他薛先生,原来他不姓‘良’,心底里有些稍稍的失落,觉得他骗了她,可是她却也是不光明的,不也骗他说自己姓‘八’么?这样一想,心里似乎也稍稍平等了点。 “我不介意的,你们这里的租钱大概是多少?我先付一个月的。” “先两块钱吧,前面人家都要两块半,我这屋子没人家新,你不要嫌弃。”妇人说话倒是很诚恳,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这年头动荡,经济也不稳定,这会子两块钱没准下个月就要十块钱了,八艳出来只带了十块钱,先前坐电车已经用掉了一块,也不知剩下的钱还能撑多久,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就先凑合着一个月吧。从包里掏出两块钱来,递给那妇人,“我先暂住一个月。” 妇人笑嘻嘻的接过钱,哎了一声,问:“是今儿就搬过来么?” 良时看着八艳,见她只带了一个小包,问:“你有什么行李要搬的,我骑车帮你。” 八艳摇摇头,她哪里有什么行李,出来匆忙,连锦绣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要是在这里住一个月,曹mama会不会以为她跑了?以前总想着离开繁乐门,去过寻常人的日子,可真正有离开的机会了,她却犹豫起来,总归是住惯了的地方,乍一离开倒有些不适应,她没什么学问,也没什么本事,外面的生活像豺狼虎豹,她怕是连一桶水也提不起来。 ☆、09 东拉西扯,外面的‘家’也算是置起来了,一个小胡同里,连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依稀记得那日下电车的时候,瞥见‘总督府’三个字,便一道儿想起薛良均来,可似乎那是很久远的人和事了,她在这里已经住了十日了。 已经十日了,她没有出过这个胡同,又给了房东两块钱做伙食钱,日子过的不能再平淡了。十天来,良时只来过一次,请她出去吃了一顿饭,她也顺便去逛了衣服店,买了两件冬衣和棉鞋,又买了本时下流行的书,名字叫做《春明外史》。书是良时推荐的,可她认得的字实在是少的可怜,磕磕绊绊读了几页,就仍在床头上。 可良时再没来过了,她抛弃一切去换幻想中的爱情,等来的下场看起来并不好,至少没有她在繁乐门里那样的得意。 吱—— 窗户又开了,这小平房实在是不大好,窗户上连块玻璃都没有,就用纸糊了一层。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外头的风很大,吹的门口那棵大梧桐树哗啦啦的响,这窗户一开,那响声更大了。八艳合起手里的书,起身朝窗户走去,外面铺了一地的梧桐叶,黄棕色的,上面还有梧桐子。想起小时候,娘常带她一起去拾梧桐子,回家来放在炒锅里炒香,抓一把放在嘴里嚼,那滋味不知是香还是苦,她好像已经不记得了。 窗子对面就是良时的屋子,木门紧紧闭着,那辆脚踏车还锁在门口,这样重要的东西就这么放在外边,看来也是粗心惯了的。想起良时的模样,八艳倒有些模糊了,只记得第一回见面他冲着她笑的模样,不过才几日,她的记性果真差到这种地步了? “外面风大,站在窗户边上做什么?” 突然传来良时的声音,八艳猛的怔住,四下里望去,可哪里有他的身影,这才发现原来他竟躲在窗户后面了。她伸出脑袋,偏过身子朝他笑着,“你怎么躲在这里了?下班了么?”问完也不等他回答,自己赶忙从屋子里出来。 良时道:“你最近住的还好么?还有什么缺的,明天我放假,同你一块上街去。”八艳一听他放假的消息,心里顿时闪过一丝高兴,他在这里没有家人朋友的,放假了也没什么人作伴,那他一定会和她一起的。 “反正有个落脚的地方已经很好了,明天你也难得放假,不如我们去郊外骑车好不好?”八艳心里满是雀跃,抬手指着他门口的那辆脚踏车,提议道。 他们并不算特别熟络的人,说到底才见了几回面,可两人之间总有一种特别的情愫。良时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那辆脚踏车停在那已经好久了,上面的黑漆也还完好无损,到底是德国的东西,质量还是很好的。 八艳瞧见良时只盯着那辆脚踏车看,以为他是不情愿,刚想拒绝却听得良时说道:“好的呀,我也好久没骑了。对了,八艳,你会骑脚踏车么?不会的话,我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