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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那样可太好了,那回去得放几盏河灯庆祝。 陆北津也主动来找过他一次,刻意伪装了,但景瑜仍能看出他心底的不安。 “我将神识散出去,听了魔界的风声,”陆北津淡声道,“古魔会定期‘收回’蛮荒之上的建筑。他似乎不喜欢人类建出的东西。” 谈起要紧事时,陆北津还算正常。景瑜便忽略了他面对自己时的那点不安,颔首道:“定期是多久?” “一年。但巧的是,往回推算,你将我带来的那一天当晚,正好应当是古魔将这片殿宇清除的时候。”陆北津微微皱眉道,“但是他显然没有这么做。” 太奇怪了。如果古魔想要陆北津的身体,或是尸块,那时候便该是最好的时机。 景瑜不觉得自己伤到了他,那古魔来势汹汹的,却忽然消散了,是为了什么…… 青年坐在水潭边,随手拿了块石子把玩,认真时仿佛世间万物都浮现在他眸中。明如镜的池水倒影出他的身形,陆北津只是望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景瑜见陆北津一直低着头,便问:“你对他了解更多些,有头绪么?” 陆北津没想到他还会问自己,他以为景瑜早已厌恶了他的多管闲事。陆北津心中一暖,面上却不显,只道:“被劫走那日我还有些神智,或许你没有注意到,他的所有攻击,全是冲着我来。” “因为我本来就和他没仇。”景瑜轻笑了一声,“要不是你之前在阎王峪救过我,我说不定也不会管你的尸首如何。更不会被牵连到此处。” 陆北津心口像是有只蜜蜂蛰过,伤口上却沾了点蜂蜜,滋味难言,却哪一种心情都不敢让景瑜发现。但显然景瑜也没心思关注他的心情……陆北津无声地苦笑一下,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你与我在一处,他才暂时放过了我?” 景瑜:“……清幽谷的手还没伸到蛮荒里。” 更何况是古魔。就算魔修和神道没有仇恨,古魔也犯不着为了他而放弃。 陆北津的脑子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吧。 “我也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既然他肯放我们这些天,我便抓紧养伤,先回去了。”男人轻应了声,起身离开时,状似无意地瞟了景瑜一眼。 景瑜没看他。陆北津笑自己自作多情,便慢慢回去了。 陆北津受伤后身子很差,昏昏欲睡了好几日,总算明白了景瑜当初在无念峰,为何有段时间总是郁郁。 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却偶然记起景瑜有失眠的毛病,心中出了好些冷汗。他连这都不记得,还总怪景瑜爱生气。若他是景瑜,只怕也不想和那样的自己共处。 回想起在无念峰的时日,已经宛如隔世了,却每每想起总是十分怀念。他终于久违地感觉到了身体与心魂的衰弱,因为支撑他意志的理智,慢慢被情感所吞没。 他太了解景瑜了,所以能轻易分辨出青年冷嘲热讽之下的毫不关心。他在景瑜眼中,轻微得与沧海一粟无异。他痛苦,间或会不甘,却从未起过离开的念头。慢慢地,他感受到,因为他不想。他在景瑜身边很安心,而且很满足。 他曾经试图给自己找许多借口。或许他只是日日夜夜地想着景瑜,做了五十年的梦,才在景瑜重新回到他面前时如此失态。或许是因为古魔与剑骨的联系,让他想起自己剑骨尽碎,躺在清幽谷中时,只能偷偷看着景瑜的日子。他或许是如愿以偿的狂喜,或许是恋旧……他陆北津总不能是动了真情吧。 他总不能是迷恋景瑜到离不开了吧。 景瑜看见他辗转反侧,知道那种滋味有多难熬,更知道陆北津再这么折腾下去,伤口一辈子都好不了。他动用了玉冕,强制让陆北津陷入沉睡。 男人睡着后比醒着的时候顺眼很多,景瑜偶尔会看见陆北津眼底的青紫,心中觉得,何必呢。这人原本是云端之上的仙君,却为了一些荒唐的执念,沦落到如此境地。 想补偿他吗……景瑜缩了缩腿,抱膝蜷成一团。玉冕之下,陆北津没有撒谎的余地,可这理由景瑜一点也不想接受。 说到底,陆北津当初待他有多不仁不义,在景瑜眼里,都只是情劫的一环罢了。陆北津施加虐待,他利用陆北津渡过情劫。各取所需,便理应一别两宽。 原本是以为陆北津别有所图,可这人没有。那他们之间,便确实不该再有联系了。 睡梦中的男人,像是察觉了他的存在,骤然伸出手来,铁爪一般想要将景瑜扯入怀中。 “别再纠缠了……”景瑜轻轻挪动了身子,轻描淡写地躲开陆北津的一击,对陆北津的胡搅蛮缠有些服气。 男人抓了个空,手指反而被地面蹭得生疼,眉宇皱得极为难过,指尖微颤着,终究没再伸手来抓景瑜。 景瑜轻笑了一声。 他能感觉到,陆北津这些时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入魔没能让他变化,五十年的苦苦求索也没能改变他。却在短暂的几日相处之中,景瑜发觉自己有些认不出这人了。 一滴泪水从陆北津眼角滑下,浸润了一小寸土地。 这是梦见了什么,连陆北津都吓哭了。景瑜唇边笑意没散,便对上了陆北津茫然的双眼。 青年的笑意干净而温柔,陆北津久久没能回神。心脏鼓动着,顺着血液泵出一股股将面前人拥入怀中的冲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