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星 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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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缕青烟,与墓园燃烧纸钱的余烬一起、随风缓缓而上,消散在空气里。 …… 中午时分。 阳光从云层里漏了面,驱散些许阴霾。 梁可樱走出墓园。 墓园也所处海市郊区,距离嘉南大学非常非常远,几乎是横跨南北,要穿越整个海市。 甚至,这里都没有地铁可以直达。 梁可樱要回学校,得先坐那种小面包车,坐五六分钟到大车站,换公交,再换地铁,十分波折。 不过幸好,扫墓的人不少。 她用软件打了个拼车,很快就打到顺路车辆。 对方能直接把她送去最近那个地铁站。 车主是个大叔,五十来岁模样,副驾驶坐了个阿姨,应该是他妻子。 夫妻俩看着都很憨厚老实。 等梁可樱上车后,那阿姨从后视镜里偷偷觑了她好几眼。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姑娘,侬一个人来扫墓的啊?家里大人呢?” 梁可樱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犹豫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你还是学生吗?看起来很小。” “嗯。对的。” 阿姨叹了口气,拍拍大腿,“哎哟,真不错啊。这么小就这么懂事了。我家那个小的,叫他来给爷爷奶奶扫墓,得三请四请的,嫌麻烦。现在的小孩真是……一点都没有……” 阿姨絮絮叨叨,借机同司机大叔开始发作起来。 或许只是抱怨唠叨,并没有多少斥责之意。 说到孩子时,语气也不重。 梁可樱听了会儿,忍不住觉得有些羡慕。 这世上唯一能念叨她的人,已经躺在墓园里。但就算周宁还在世时,也有很多年没有听到她这种家常版的唠叨了。 周宁总是拉着脸,语气狠厉尖锐。 好像恨不得她立刻消失。 梁可樱没再多想,很快,摸出手机,开始浏览起微博来。 然而,甫一点开软件,还尚未来得及多看。 通话界面先一步跳出来。 占满屏幕。 梁可樱直接按掉了通话。 没过两三秒,对方再次打来。 她又按掉一次。 对方却有些不屈不挠,换成了微信语音通话。 梁可樱无可奈何,指尖在按键上游移数秒,轻轻点了一下,接通。 梁介鑫:“梁可樱,你mama去世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 这质问来得劈头盖脸。 梁可樱懵了一下。 她拧起眉,“为什么要告诉你?” 周宁的葬礼举办得很简单。 梁可樱知道,周宁一直觉得丢人,也并不会愿意将后事弄得大张旗鼓,让人回想起她生前那份失败婚姻,供人谈资。 除了周宁几个同事,还有几个帮忙的亲戚,她谁也没有通知。 ……就算大张旗鼓,这又有前夫什么事儿呢? 周宁根本不想看到梁介鑫。 梁介鑫被女儿顶了一下,顿时,语气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的?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我就算和你妈离婚了,那也是你亲爸,难道不该祭拜一下吗?你这样让别人怎么想你爸?” 梁介鑫声音不小。 几乎要从手机听筒里溢出来。 车厢空间密闭,前面俩中年夫妻虽然没说话,但应该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 梁可樱不想被人看热闹,也不需要怜悯。 顺手捂住了手机,一时之间,没有作答。 梁介鑫以为她无话可说,愈发来劲,试图开始说教:“……之前也是,跟你滕阿姨说话态度那么不好,再怎么样,她也是你的长辈,要是你跟了爸爸,还得叫人家一声妈的。梁可樱,爸爸供你学美术艺考,让你考上嘉南。书读了这么多年,怎么好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 “……” 刚好,汽车抵达地铁站。 梁可樱匆匆跑下车,慌不择路地走到路边角落阴影里。 她攥紧了手机,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喊道:“你不要再说了!” “……” “梁介鑫,你知不知道我mama是怎么死的?她就是被你们害死的!被你!还有滕雪!被你们两个人害死的!如果那天你们不给我打电话,我mama就不会受刺激,就不会二次脑梗!她现在还好好活着!你们两个杀人犯!凭什么做我的长辈!凭什么参加我mama的葬礼!你不配!” 梁介鑫愣住了。 此刻,梁可樱已经泪流满面。 声音里,哭腔根本掩藏不住。 她哑着嗓子继续说:“我知道我艺考是问你拿了钱,我会还给你的!会还给你的!求求你们,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咔哒。” 通话截止。 从周宁去世那天起,梁可樱一直都没有哭过。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肆意发泄出来。 眼泪一直一直往外涌。 片刻不停。 人也跟着蹲下身,躲在角落抽抽噎噎。 手背贴在脸上,拼命擦着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梁可樱以为是梁介鑫挨了骂,不依不饶、要来找她摆架子,看都没有看,随手就接了起来。 电话里。 男人声音爽朗。 “星星,现在能听我……” 顿了顿,对方迟疑半秒,“你哭了?” “……” 梁可樱眼前迷蒙一片,将手机从耳边拿开,转到自己眼前。 模模糊糊中,她看清了屏幕上的字。 ——【唐司淮】 并不是梁介鑫。 梁可樱:“……” 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又捂住话筒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 勉力挣扎过后,才重新应声:“学长。” 唐司淮却没有这么好糊弄,声音严厉了几分,“你在哪里?发生什么了?星星,告诉我。” 听他叠声追问,像是堤防二次塌裂。 梁可樱得非常非常用力,才能不露端倪。 指甲几乎要抠进rou里。 她咬着牙,低声作答:“没什么事。你有事吗?” 昨天不是打过电话了么。 今天怎么突然又来了。 电话那端,唐司淮已经站起了身,眉头蹙得很紧,脸色非常凝重。 哪怕梁可樱装得再好,但也于事无补。 在电话接通第一秒,他已经听到了那一声哭腔尾音。 心脏仿佛被猫轻轻挠了一下。 并没有鲜血淋漓。 但却叫人升起几分火辣辣的痛感。 唐司淮可以想象,梁可樱一定是缩在角落,整个人不知所措地流眼泪,可怜巴巴的,叫人忍不住怜惜、忍不住想要去抱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