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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月宴。

    裴君终于得了阿酒的准许,可以短暂地露面,在卧房外走一走。

    她养伤这段时间,清减许多,原来的衣服都要重新改小,满月宴上要穿的新衣服,穿在身上,腰身比从前又细了。

    裴君不是寻常女子那般柔弱娇软的体态,她跟大邺寻常男子差不多高,骨架略大,所以常年习武、充满力量的肌rou裹在身上,从不会让人怀疑身份。

    顶多就是不像武将,更像个高门大户出身的公子哥儿,或者书香之家的读书人。

    现在更像了。

    而且她被侍女看着,走得极慢,撑着油纸伞远远走进来,宾客们都产生了错觉,她那双手不拿刀的时候,能骗过世人。

    “将军。”

    公主府上前伺候的侍从声音极轻,生怕惊扰了她。

    裴君将油纸伞随手递给侍从,缓步走向今日的宾客们,“诸位请见谅,裴君来迟了。”

    众人回神,自然不会计较,或热情或平和地与她攀谈,大多都要问一句,她的身体如何。

    裴君对自个儿的伤情一笔带过,视线扫过燕王秦珣、吏部尚书谢策等人,又越过信国公父子,最后落在谢涟身上,嘴角泛起笑意。

    但两人视线相对,她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并未靠近说话。

    洗三宴没能出现在世人面前的“裴将军的儿子”,满月宴一定要抱出来教众人瞧瞧。

    先是女眷们所在的后院,后是前院。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黑红的瘦猴子长成白胖的可爱娃娃,奶娘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一出现,各家夫人们便纷纷赞叹“好相貌”。

    长得好看的人似乎有相似之处,她们极力找到这孩子与裴君的相同点,然后彼此附和,煞有介事。

    老郭氏十分高兴,四公主面容沉静,越发不显山露水。

    等到奶娘将孩子抱到前院,男客们没那么细致的评价和对比,但也不乏称赞。

    四公主确实生了一个精致至极的孩子,只观这孩子的眉眼,便能瞧出日后的风华,而且他还家世无与伦比。

    谢涟本不想踏入四公主府的,那会让他感到有些窒息,要不了命,但是沉重无比。

    他也不希望四公主因他难堪,可官场上的交际,容不得他喜形于色,容不得他任性妄为。

    是以,谢涟远远地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备受瞩目的孩子。

    而他没跟父亲在一处,便没瞧见谢尚书在看见孩子脸时,眼里一瞬间闪过的惊异。

    裴君看见了,她神色泰然地抱过孩子,没有表现出任何初为人父的与有荣焉,只是平静地笑,温文地笑。

    这时,有人有人问道:“裴将军,您家小郎君起名字了吗?”

    裴君笑道:“得陛下恩宠,三郎随了皇姓,我为他起名灼元,灼炙而不伤,万象归元,秦灼元。”

    众宾客皆道“好”。

    谢涟那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裴君,又连忙低下头,掩饰住所有的情绪起伏。

    他不是个傻的,裴君的明知故问,这个孩子的名字,一切好像都在暗示着什么,让他心惊,不敢多想。

    裴君为孩子起名时,便有些计较,“炫耀”完,得到反馈,便将孩子还给奶娘,还当着众人的面,轻声叮嘱:“快些送回去吧,早产了两个月,养成这般不容易,莫要着凉。”

    谢涟耳里,她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有深意,心跟着沉坠入底。

    第112章 谢家

    谢家的马车上, 气氛沉重。

    谢涟垂眸端坐,双拳紧握搁在腿上。

    谢尚书神色冷凝,闭目不言。

    待到马车停在谢府, 父子二人下了马车,谢尚书方才冷淡道:“跟我去祠堂。”

    谢涟神色不变, 沉默地跟在父亲身后。

    谢家本就家规森严, 府里的侍从看出两位主子神色不同寻常, 越发一丝不苟。

    而谢家的祠堂, 只有固定的几个老仆进出打扫,旁人不能随便惊扰,随从们走到祠堂所在的小院外,便自动停下来,安静地候在原地。

    “跪下。”

    谢涟应声跪下, 而跪下的一瞬间, 那些积压许久、复杂的心绪竟然忽然平静下来。

    他早就该跪在谢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剖开心扉, 面对他的错误。

    谢尚书看着他的形容,已然明白, 却还是开口问道:“你跟四公主可有逾矩?”

    谢涟闭上眼,“……是,儿子失德, 有愧于列祖列宗, 有愧于祖父、父亲教导。”

    谢尚书转身背对儿子,轻轻拿起藤条,道:“那个孩子……与你幼时颇像……”

    谢涟本就有所怀疑,闻父亲言,越发肯定, 再想起那个叫“秦灼元”的孩子,心中泛起难言的滋味儿。

    谢尚书居高临下看他眼神变幻,不喜不悲,徐徐道:“春和,你自小便显露天资,阖府宠爱,少年时读书、成年后为官,皆无波折。”

    “你祖父、祖母回乡前,曾言你太过顺遂,恐有蹶足之忧。为父知晓,却总以为将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不必受挫折。”

    “我如今倒是有些后悔,你祖父致仕时,我没放你长在祖父、祖母身边,受些磨砺。”

    谢涟停止背,低垂着头,“父亲教诲不倦,是儿子之过,请父亲责罚。”

    “我从未打过你。”谢尚书行至谢涟身侧,举起藤条,不留情地抽在他背上,“春和,你知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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