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一群人说着说着话。爷爷忽然乐呵呵地说:我们小川是今年高考是不是啊? 老人年纪大了,耳朵背,说话的嗓门大,回答的嗓门也得大。一行人七嘴八舌地大声应: 对对 以后就是大姑娘啦 小川那可不用担心 爷爷胡子脸刮的很干净,显得精神矍铄,闻言说:好!考个好大学!爷爷给你发大红包! 邓川也拔高音量,说:爷爷,你放心吧。我肯定认真考好。 一群人与有荣焉地热烈鼓掌。 酒席的气氛仍旧热闹。邓川年纪小,不用参与大人的话题,专心致志地吃饭。 忽然听见她妈说:明明好像昨天才上幼儿园,还在幼儿园门口抱着老师哭。别人家孩子是不愿意去,她是不愿意回家。一晃眼,居然长这么大了 邓川的小姑姑还没结婚,跟她们一家关系很好,闻言也笑着说:昨天还是那么小小一团呢,还会冲着我撒娇,现在长大了,一点都不可爱。 邓川刚吃了一口菜,腮帮子鼓起来,对着小姑姑不好意思地笑一下。 她小姑姑在本地大学任讲师,中短发及肩,干练清秀,此刻对着她的笑容,也忍不住温柔地说一句:长大了也好呀,就是不像以前那样粘着我了。 她手底下给她夹菜,嘴上却不饶人:邓川,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家里最喜欢谁的? 她妈来了兴趣:是不是?我们小川以前可娇,说家里最喜欢小姑姑了。还要去小姑姑的学校读书,对不对? 邓川夹起一块锅包rou,眼神有点茫然。 这是什么时候的言论?起码得追溯到幼儿园学前班吧? 这时,她爸端着酒杯凑过来,来来,女同志也不能少啊,喝果酒也行 舅舅终于得空放下酒杯:我喝口汤邓川 这儿有汤啊,百合淮山鲈鱼汤,补脑,多喝点。 哎。 唐丽鹃推了一下丈夫的手,语气带点娇:老邓同志能不能让大家歇歇,真是的,你这围追堵截的,干嘛呀? 她爸挠挠头,眼睛里已经有五分醉意。把杯中酒一口干掉,终于坐下来。 还不忘记挂女儿:邓川,这个你吃了没?舀一勺子鲍鱼茄汁煲。多吃点,学校里吃不好。 邓川嗯声。把碗里的一整根青菜吃掉,便见她小姑姑微笑地注视着她。用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角:真是的,吃得像只小兔子似的。 放下纸巾,从桌子底下拎出来一个礼品袋:喏,成年礼物。 见邓川惊讶地睁大眼,她笑着说: 礼物是早就准备好的,一直没时间给你。你学习忙,我学校里也忙,就拖到现在啦。 女人笑眼弯弯:不怪姑姑吧? 她笑着叹道:太快了,邓川,姑姑还没反应过来,你就已经十八岁了,但是要成为一个大人可没那么简单,你做好准备了吗? 邓川坚定地点点头,像小时候一样拉了一下她小姑姑的手,收起礼品袋。 她小姑姑已经吃完饭了,没在饭桌上多待。把东西给她之后,就转头去教育吃完饭领着小外甥离席去玩手机游戏的堂哥。语气嫌弃:你自己什么水平还指挥人家玩? 她堂哥喝了点酒,语气发飘:我是最高段位好不好。 真的假的? 不信你来看嘛 她们的声音像是渐渐远去。 邓川一口一口地填满肚子,也把方才纷乱的思绪归位,在心里一步一步地计划以后的路。 。 一行人酒足饭饱。走到酒店大厅,计划着怎么分配坐车。 一辆黑色林肯缓缓驶到了酒店门前,这是平时汽车不被允许开上来的地方。带着洁白手套的司机弯腰拉开车门,抬手挡在车门上方。 一只黑色的细高跟鞋踩地,露出一只熨贴齐整的西装裤的裤管。小腿线条纤直笔挺,冰冷的职业装束下,隐约透露出一丝女性的柔美。 早早等候在门口的一行人迎上去,邓川一眼就见到大堂经理落在队伍的后头,挤不上去。 钻出轿车的女人妆容精致,一身黑色职业装,披一件毛呢大衣,周身气场分明。或许是惧怕寒风,她低垂着视线,一手拉着肩上的大衣,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大堂走。 离得近了,一群人冲着她寒暄的声音也纷纷传来: 江总。这边请这边请 见邓川看她,站在身边的堂哥笑着说:这应该是景盛的小江总。听说她最近接手集团酒店业务,看来是真的了。 可能是说得太大声。邓川抬眼一看,只见女人的目光遥遥冲着这边看了一眼。 见老板朝大堂里的一行人看过去,有人朝她解释:那是刚用完餐的客人。 女人冲着众人点了下头。转身朝电梯走去。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视线里,大堂里重新恢复午后的静谧。 各车辆人员很快分配完。小姑姑没喝酒,她开车带邓川一家回去,其他人也各自打道回府,家庭聚会宣告结束。 开着车,见邓川望着窗外不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小姑姑问她:你们期末考是什么时候? 邓川说:下下周,周四周五。 小姑姑又问:有没有信心? 邓川自信而笃定地笑了笑。 第22章 期末考前的一周过得出乎意料地快。 周日晚自习邓川来得晚了些,她妈难得在家,要给她做饭吃,一来二去出门便迟了。她们班是毕业班,同学们很积极,还未上课,班上人已经差不多尽数到齐。 故而她进门的时候,全班都看过来,徐薇也不例外。她站在讲台上,头发扎起来,明亮的灯光下眉目清晰,十分美好。由于是在室内,她没穿外套,穿一件衬衣,又穿一件薄薄的毛衣开衫,深色的长裤妥帖地垂坠下去,衬得人气质极好。 见邓川进门,徐薇没动,居高临下,投来淡淡地一瞥,然后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转开。 邓川心底里被这一瞥弄得有点乱。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邓川却反而有些胆怯起来。索性低下头,不看对方,任两人在讲台上擦肩而过。路上走得急,她额上挂着些薄汗,羽绒服擦过徐薇的手臂。对方站得很稳,衣服陷进去,又鼓起来。发出轻轻的一声摩擦声,像点燃了一束小小的烟花。 她能感觉到徐薇的目光落在她侧脸,又落在她背后,后脖颈泛着些微微的痒。 徐薇静静看她,没说什么。 邓川脱掉外套,又在座位上坐下来,面对着过了一个周末却又堆满试卷的桌面冷静了一下。 不由得又在心底里强调一遍: 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高考。 再聪明的人都难以处理年少时的第一次心动,邓川也不例外。这些日子,她明显地感觉到徐薇引领了她的情绪变化,这对于需要保持心绪宁静的学习生活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是高三第一学期末,距离高考还有短短几个月,十二年不见刀光剑影的亿万人厮杀,在几个月后见分晓。 在遇到徐薇之前,高考一直是邓川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目标,高考,前程,人生价值的实现。这是一个非常清晰易懂的逻辑链。小小的邓川早就能够理解。 也正是因为她对于这一点的认可和理解,才促使她成为如今的自己:内心平稳,没什么多余的爱好,会在除夕一个人去图书馆,也没有出格的言论和叛逆期。比起其他人青春期的躁动,她的成长平静无声,活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水。 但徐薇让她的平静的心湖掀起了些许波澜。邓川并非不热爱生活的人,可徐薇的出现,让她对人生有了更生活化的渴望。那似乎是比理想,人生价值,自我目标的实现,更丰富的东西。 但波澜掀得毫无作用。这个周末里邓川无数次回想起这几个月大大小小的接触,她们的距离始终不远不近,只缠绕着些似有若无的细线。就像她们之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和徐薇隔着三尺讲台,隔着不能久握的指尖,隔着说不出口的话,一切的一切,因为缺少的年龄和阅历而不平的天平,无疑需要邓川为自己增添更多的筹码。 邓川十八年的人生里只剩下一件事来增添筹码了。 邓川在思考的这一两分钟便里把赢得高考和徐薇划上了等号。 这个结论让她倍感激励。 她的耳边响起小姑姑的笑言:要成为一个大人,可没有那么简单。 可要成为一个大人尚且虚无缥缈,通过高考来增添能和徐薇并肩筹码的事实却是触手可及的。 这样一看,似乎一切都很明朗了。 邓川静静地深呼吸,有条不紊地整理好桌面上刚分发下来的试卷,又掏出纸笔。书写两三分钟后,晚自习开始的铃声响了起来。 徐薇简单宣布了一下放假安排。对于毕业班的学生来说,寒假放假的天数也不是什么悬念,她说完便出了教室,门外有拿着试卷等她的学生。 她们一同消失在教室门口。天冷,分析试卷的场所已经挪到办公室里。 现在看着徐薇,邓川既不慌乱,也不躲闪了。 她对高考很有信心,所以对徐薇也很有信心。在现在的她心里,徐薇和她的未来并在一起,一同闪闪发光。 规律性的生活使人丧失对时间的把握。高三第一个学期最后的两周过得非常快。 裴青玉周三晚上来了学校一趟。 晚自习已经过了有一会。教学楼快要熄灯。她和苏眠提着夜宵到教学楼下等邓川下来。 时隔几个星期,再次见到裴青玉,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寒风中露着脚踝,裤子外套倒很厚。脸被外套领子盖住,又戴着帽子,夜色里,只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食堂也熄灯了。三个人往苏眠她妈宿舍走,计划在那里抓紧时间解决夜宵,好放邓川回宿舍。 走到楼下,便遇见也刚刚从教学楼回来的徐薇。 徐薇看见她们,轻轻地嗨了一声。她散着头发,往耳后挽着,路灯下,露出的耳朵莹白如玉。 夜宵的香味萦绕在她们中间。邓川跟徐薇并行,还能分出一点心神,去想: 裴青玉提的这是什么夜宵?是热汤面,是紫菜虾皮馄饨,还是皮蛋瘦rou粥? 她脑子里有点乱,徐薇的脸在离她不远处,余光中她稍稍垂着眼,好像有点疲惫。 邓川的心顷刻软成一滩水。 苏眠在跟裴青玉说话,周围很安静,她压低了声音,说:我最近嗓子好疼 裴青玉说:我最近也上火,牙痛。 那你要不要喝冲剂?莲花清解毒,我待会拿给你。 裴青玉答应了。 苏眠没问邓川要不要,不管邓川要不要,待会她给了裴青玉,总还是要塞给她几包的。 一直沉默着的徐薇忽然开腔说:平时要多喝水。她抬起眼看向旁边,又说:冲剂没什么用。冬天干燥容易上火,平时要多注意补充水分。 苏眠很配合的点头:是的是的。我就是不太爱喝水。 裴青玉还是第一次见徐薇。眼神看过去,却见徐薇没在看她。 倒好像是在看她旁边的邓川。 她不好侧头望邓川,那样太明显,便收回眼神,作罢。 邓川捏了一下鼻梁,没说话。 不知不觉间,走到楼梯口,徐薇礼貌地跟她们道别。往走廊里走。 昏黄的灯光下,背影窈窕。 她们一同伫立在原地看了一眼。 徐老师真好看。苏眠说。 邓川习惯性地嗯声,又感觉她话说得很让她别扭,憋了一会,望向走廊外的夜色,脑子里却浮现出刚才短暂的对视。 那么近,灯光的色调那么柔情,让徐薇的眼睛看上去也显得别样柔情。 徐薇维持着一抬眼的风情,眉宇间浮着淡淡的倦意,让她看上去有些脆弱。这种脆弱让她看起来格外没有威慑力。 仿佛,非常容易靠近。 短暂的几秒钟里,邓川注视着这双眼睛,感觉到一种吸引力,和徐薇嘴唇的吸引力如出一辙。 这个发现让她燥意顿生。 幸好灯光昏黄,不然大家一定会看见她烧红的耳根。 但徐薇一定从她的目光里发现了她的心思。不然她怎么会率先垂下眼帘,像是承受不住她目光的重量,主动先别开了眼。 两人各怀心思,走到楼梯口,彼此都没敢再对上眼睛。 邓川心想:我怕,是因为我喜欢她。徐薇在怕什么呢? 答案其实呼之欲出。但她不敢去想。 礼物总在被拆开之前拥有最美好的期待。 邓川现在不愿意去破坏那份美好了。现如今,她已经用冷静地思考和满腔情热说服自己,义无反顾地朝那个闪闪发亮的未来奔跑着。 。 上午的课总是格外漫长,从天刚蒙蒙亮上到大课间,才过一半。 数学课刚下课,后头的男生扎堆问问题。手举得高高的,徐薇缓步走来,站定。 重点班,除去学校的练习题,学生们纷纷各显神通,在课后各个途径搜罗试卷和类型题,五三,天利三十八套都算正常,不知道从哪个补习班和所谓名师手里捎过来的试卷才算头疼。 徐薇不知道怎么跟学生解释高考难度下不会出现这种试题,只能盘算着,如何以他们能理解的程度讲解。 临近期末,学生们搜罗的课外试题也格外的多。徐薇从上午一直上课到现在,有点累了。盯着试题上的白纸黑字,思绪却有些涣散。 她听见吴傅武前面的邓川在喝水,喉咙发出明显的一声吞咽声。 徐薇侧目,目光不自觉落到她仰起来的脖颈上。邓川瘦且挺拔,下颔线显出很好的骨相,皮肤紧绷着,白而细腻,线条也不像男生的喉结那样夸张,微微的起伏,教人无端的想到春天的嫩芽,或是攀满墙的爬山虎。 她又喝了一口水,喉咙也随之一动。 徐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