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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n臣盯上我家了 第56节

    “听闻尊夫人即将生产,陈兄最近应当很忙吧?”

    “是,而且我和夫人说好,若是男孩,便取名为舜,若是女孩,便取名为尧。”

    “以尧舜为名……哈哈,陈兄在给儿女取名之事上,倒是颇有些豪气。”

    陈昂与司空朗寒暄一阵,才终于聊到死士的话题,“如今沅国已经渐趋安定,陛下接下来要做的,恐怕就是打击各地的豪强富绅,尤其死士暗杀这种事,以后必定要在沅国一步步绝迹——一国之安定,需要只留存一种法律。”

    “陈兄想多了,”司空朗笑着道:“我委托令尊所豢养的死士中,真正有能力做杀手的不超过十个,这些也都是为了以防万一,以后你我都还要在沅国生活,我怎么会蠢到去做触犯律法的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杀人必须偿命,这种道理我不会不懂。”

    陈昂担忧道:“只怕到时骑虎难下,由不得你……”

    司空朗大笑数声,“我知道陈兄的意思,令尊已经跟我说了——但要我说,陈兄对死士,恐怕了解得还不够深。”

    司空朗转脸望向夕萤,“不如由你来说说,如果我当真放你们自由,你们会做什么?”

    夕萤垂首答道:“自尽。”

    陈昂大惊,忙问道:“为什么?!”

    “大公子,”夕萤恭敬地答道:“我们自从被带到这里来培养的那天起,以前的我们就已经彻底消失,在沅国,我们没有户籍。”

    司空朗接口道:“没有户籍,意味着他们在沅国,不能开垦田地做农户,不能行商做商贩,不能去工坊当匠人——他们只能在最低贱最没落的烟花之地,成为供人取乐的工具。你说,他们会如何选择?”

    陈昂正色道:“我会给他们户籍。”

    司空朗玩味地“哦?”了一声,“你要如何解释他们的来历,以及他们没有户籍的原因?”

    陈昂愣了一下,呆滞地看着司空朗。

    司空朗若无其事地默默喝茶,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陈昂思虑半晌,总算把事情想通,颇有些自嘲地笑着道:“我本以为这事还有补救的余地,却不曾想,你已经是骑虎难下。”

    司空朗不为所动,反问,“此话何解?”

    陈昂说:“这么多年以来,你已经把一大批死士安插进旭京城,如你所说,没有户籍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所以那些被你安插进去的,都是被你给了户籍的,他们的来历和没有户籍的原因,应该都被你编造了谎言。”

    司空朗幽幽道:“不这样做,难道还说实话不成?”

    “不,你已经失去了说实话的机会。”陈昂怜悯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的确,我没有能力放他们自由,但我以后不会再与你同流合污。”

    司空朗问,“陈兄这是要与我绝交?”

    “家父还要与你做交易,我们多半断不了往来,但是这件事情,我和我的夫人都不会再参与。”陈昂说:“司空兄,望你以后能够自求多福。”

    司空朗闻言,向陈昂举了举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离开。

    司空朗走后不久,刘今慧便紧接着走了进来,温柔地询问自己丈夫,“聊得如何?”

    “没有成功。”陈昂握住刘今慧的手,愧疚地道:“我只能尽我所能,保住你和这个家。”

    “没事,”刘今慧摇摇头道:“这不是你的错,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陈昂心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夕萤本以为自己做了那样的回答以后,陈昂就会把自己赶出府,最起码也要赶出院子,不让她再照顾刘今慧,然而陈昂没有这样做。

    对陈昂的行为,夕萤一直不太理解,直到某天刘今慧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夕萤在一旁陪着,才听到刘今慧说:

    “我这位夫君啊,总有些呆气,他相信死士只是因为自小被放在那样的环境中培养,没有接触过普通人的感情,才会显得冰冷麻木。”刘今慧扬起脸来,笑着看她,“夕萤,和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所改变?”

    “我……”夕萤茫然道:“我不知道。”

    “父亲跟人讨论将你分派到何处,其实感到不舒服的是我,”刘今慧道出当时的隐秘,“我和你一样,同为女子,不自觉地,便有些心疼你。因为我心疼,夫君又尊重我,认为女子不该成为礼物被送来送去,才为了我跟父亲顶嘴。”

    夕萤愈发迷茫,不知这种心疼从何而来,更不知陈昂为何要为了刘今慧做这种事。

    这就是……所谓的普通人的感情?

    刘今慧看出她的迷茫,曼然一笑,并不多做解释,“也许你以后会懂。”

    夕萤想:也许吧。

    刘今慧不久以后便诞下了一名女婴,取名陈尧,小名阿尧。

    夕萤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不自觉地感到了一丝触动。

    她真小啊,小到让人想去保护。

    第75章 死士(2)

    刘今慧刚刚生产还很虚弱,伸手想要抱抱孩子。

    夕萤赶紧给她递过去,手还在底下帮忙托着,生怕这个孩子被摔着。

    刘今慧勉力笑了笑道:“你倒是细心。”

    死士除了主上的吩咐以外,一般不会主动做什么多余的事。

    夕萤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寻常,但她觉得这不过是自己的护幼心理作祟,任谁看到这样小的孩子,都会觉得柔弱,想去保护,仅此而已,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皱巴巴的婴儿出落得愈发水灵,而且睁开了眼睛,会好奇地打量四周。

    夕萤对她伸出手指,那孩子的小手就会紧紧将她的手指握住,力气大得惊人。

    夕萤忍不住想:小孩子真是奇妙。

    没过多久,司空朗就带了客人来到陈家,并且指名由夕萤作陪。

    陈昂猜得不错,陈家家主还要和司空朗做生意,两家根本不可能断了联系,何况这些死士本就被训练为以司空朗的话为最高指令。

    司空朗带来的客人名叫许智,也是被从旭京外派到本郡的官员,他们喝醉了酒,话也就愈发不着边际,言语间颇有愤懑之意。

    “蒋氏不就凭着追随太、祖这一点才坐到如今的地位,如何治理国家他们懂吗?最后居然把你我都挤出了旭京?”

    许智喝得面颊绯红,笑着道:“外派历练而已,等时间到了,自然会将你我召回旭京。”

    司空朗讽笑,“刑部侍郎自然会这样安慰你,可要是旭京那边腾不出位子,你以为你能回得去?”

    许智被说得一愣,困惑地皱了下眉,但由于酒喝多了脑子不清醒,顺着司空朗的话越想越觉得脑仁疼,大手一挥道:“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喝酒喝酒——”

    司空朗笑笑没有说话。

    酒局结束以后,司空朗对夕萤使了个眼色,夕萤会意,扶起许智上了马车。

    许智晕乎乎地看着这个搀扶自己的美貌侍女,含糊地问了句,“你是?”

    夕萤乖巧地回答:“我是被派来服侍大人的。”

    许智“哦”了一声,随意点了点头,将手臂收紧,揽着夕萤回府。

    许智的酒品不错,醉了也没耍酒疯,夕萤虽是第一次,却也没受多少苦。

    只是在第二天日上三竿,许智终于清醒以后,才挠着头后知后觉道:“我好像记得你是陈家的丫鬟,不是司空朗的丫鬟。”

    夕萤轻轻地“嗯”了一声。

    许智懊恼地拍着额头,“真是醉糊涂了,我被司空朗邀请去陈家做客怎么还能做这种事……那个,你收拾收拾,晚点我把你送回陈家。”

    夕萤低眉,并不多言。

    这件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然而回到府上以后,刘今慧看着她却不禁红了眼眶,叹气道:“我和陈昂……还是没能护住你。”

    夕萤被陈昂告诫过,不要让孕妇忧思过度,于是安慰了一句,“夫人,我没事,我不觉得委屈。”

    刘今慧抬手顺了顺夕萤的额发,温柔道:“夕萤,你不懂,你从小被培养成死士,只晓得服从命令,这不对,你是人,你可以有自己的喜恶和思想,像这种事,你若不愿,任何人都不该强迫你去做。”

    夕萤困惑地看着刘今慧,实在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可惜,”刘今慧失望地垂下眼眸,低声道:“人非草木,人命在某些人眼中,却如草芥一般。”

    又是这句人非草木——夕萤曾听陈昂说过,现在又听刘今慧说,才似乎终于窥探到了那么一丁点玄妙——人当然与草木不同,但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可以将人命视为草芥。

    就比如司空朗。

    许智从被司空朗带到陈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入了他的圈套,就算把夕萤送回去也没用——十日以后,许智登门,却是来厚着脸皮向陈家家主讨要夕萤。

    说是讨要,许智的脸上却看不出有多想要,反倒像是被逼着来的。

    陈家家主早就知道计划,不费任何事得就将夕萤赠予了他,让他带着回家。

    许智带着夕萤上了马车,这才跟夕萤说起缘由,“我欠了司空朗一份人情,想要还情,他说自己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反倒是你,因我而茶饭不思,让陈昂和其夫人很是忧心……”

    夕萤没料到司空朗用的是这样一套说辞,但就算没料到,她身为死士,也该知道主上会想方设法把自己送给许智,至于用什么办法,不一定事事来得及通知她。

    即使是她没料到的情况,也必须懂得如何应对。

    夕萤适时表现出了一点诧异,继而垂眸,娇羞地低下头去,完美印证了司空朗的说法。

    许智猜测过这可能会是司空朗的圈套,所以今天才突然过来,贸然向陈家家主讨要夕萤,贸然开口问她这些话。

    他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想看出些许端倪。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许智不得不信,要么真没什么圈套,要么这圈套做得太好,一环紧扣一环。

    陈昂继续道:“这事说到底源头在我,让司空朗的朋友因为我而忧心,也并非我的本意,既是如此,你便随我回去,安心过日子吧。”

    夕萤恭敬地答了一句,“多谢大人垂怜,夕萤感激不尽。”

    从那以后,夕萤便成了许智府中的韩姨娘,而且没过几日,许智就被调回旭京,夕萤也随之被带了回去。

    许智妻子对许智不停往府里带人的举动已是见怪不怪,反正作为许府的主母,她只要能管束住这些人就好。

    何况夕萤确实老实听话,没让主母费什么心。

    在那之后又过了差不多半年,司空朗也被调了回来,与之相应的,是士族蒋氏的离京。

    据说蒋氏仗着当年追随太、祖的功劳,四处蛮横欺压,各方早有怨怼,无数有关蒋氏飞扬跋扈的奏折都被纷纷呈上,皇帝思虑再三,逐蒋氏回了族地,让他们静思己过。

    百年士族离京的阵势自然浩大,许智和司空朗都要给个面子去送别一番,夕萤远远站着,观看他们彼此之间的虚与委蛇。

    蒋家的人的确跋扈惯了,被驱离旭京也没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个个都高扬着头,傲慢得不可一世。

    尤其蒋家年轻一辈中那位年纪最长的公子,说话时,出口的语气更是嚣张,“我蒋氏离京,乃是遭小人算计污蔑,与我家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毫无关系,而且就算这话陛下听了不高兴我也照样要说——我蒋氏百年,族中儿女皆可为国尽忠,能为国家奉献才是我辈之荣耀,至于嫁入皇室,对我家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恩典——蒋家的女儿,从来都是宁予庶族,不予皇家!”

    在场送行的几乎都是士族,然而除蒋氏以外的其他士族仿佛顷刻间都被比了下去。

    这事在蒋氏离京十几年后都会有百姓不断提起,若论士族风范,首推蒋氏一族。

    夕萤在旁观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小孩子的声音,“爹,咱家什么时候能像蒋家一样,就算被驱离出京,也能这般豪情万丈?”

    夕萤好奇地转头去看,正好看到水部员外郎单祺摸了摸自家小女儿单翎的头,“咱家是不能指望了,你就梦里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