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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日是归时 第30节

    赵醒归还是拒绝:“我不收。”

    林泽急了:“赵醒归,这是人家一片心意,你就看一下又怎样?答不答应是你的事,至少你先收下!”

    “阿泽。”赵醒归不耐烦了,“我从来没考虑过这种事,不可能因为看了一封信就有所改变。倒是你,你明明喜欢张希婉,却还要帮她送信,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喜欢她就去追,这很难吗?”

    “你不懂。”林泽苦闷极了,“你没有喜欢过别人,不会懂我的心情。真正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看着她幸福快乐,只要她开心,我就会开心。”

    赵醒归是真的不懂,眉头皱得更紧:“你是受虐狂吗?”

    “我不像你!”林泽叫起来,“你什么都不缺,样样都是第一,所以你不会去关心别人的想法,你只在乎你自己!”

    赵醒归生气了:“你是说我自私?”

    林泽大声说:“你就是自私!连一封信都不肯收,随意践踏别人的感情,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有理?”

    赵醒归懒得再和他废话,扭头就走,林泽叫他:“赵醒归!”

    赵醒归停下脚步,最后一次回头看他:“我告诉你林泽,我的确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一个女孩,一定会主动去追她,追不追得到另说,而不是像你这样连试都不敢试,说什么她开心你就开心,在我眼里,这就是懦弱。”

    “你说什么?!”林泽上去当胸推了他一把,“亏我把你当兄弟,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赵醒归退了一步,从林泽手里接过那封信,重新塞回他的口袋里,冷冷地说:“帮我告诉张希婉,我不喜欢她,原因很简单,她太矮了。”

    林泽:“……”

    后来,他们就到了篮球场上。

    再后来……刺眼的阳光下,赵醒归被撞飞的时候,想看一眼到底是哪个混蛋会这样恶意犯规,然后,他的眼角余光就看到了一脸惊慌的——林泽。

    ……

    花了十几分钟,赵醒归把整件事从头到尾都讲完了。

    他没有说受伤后在医院的经历,只停留在他术后恢复意识的那一刻,他对卓蕴说:“医生告诉我,我是不完全性的脊髓损伤,看片子神经没有全断,理论上下肢可以恢复一些感觉和肌力,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年多了,我的腿还是没感觉。”

    听完这一切,卓蕴用了最大最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哭。

    但她的眼睛已经红了,不停地眨巴着,就怕眼泪掉下来。

    她难以想象赵醒归的心路历程,问:“那个人,真的是你朋友?”

    赵醒归说:“曾经是。”

    “我想宰了他。”卓蕴牙都咬紧了,“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爸妈?告他呀!让他赔钱!这人当时满十六了吗?可以坐牢的!”

    赵醒归摇摇头:“有监控,没人能证明他是故意撞我的,而且,他家条件不好,我家又不缺钱。”

    “那你就这么算了?”卓蕴又伤心又生气,“他和你道歉了吗?”

    赵醒归想了想,摇头:“没有,不过我今天见到他了,我觉得他想和我道歉。”

    卓蕴捏着拳:“别理他!道歉有屁用!”

    赵醒归一愣,大概头一次听卓老师说脏话,觉得很稀奇:“你怎么好像比我还生气。”

    卓蕴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cao蛋了,怎么想都难以释怀,一个没忍住,憋了好久的眼泪就溢出了眼眶,因为她低着头,那滴眼泪就“吧嗒”一下滴落在她的大腿上。

    赵醒归恰巧看见了,脑袋一懵:“你……你别哭。”

    他转着轮椅上前了一些,两人的膝盖已经碰到一起,他没法再往前了,只能探着上身,偏头去看卓蕴一直垂着的脸颊。

    卓蕴吸了吸鼻子,又是两滴眼泪一前一后掉下来,这下子赵醒归慌了,大着胆子伸手去碰她的脸,手指触到一片濡湿:“卓老师你别哭,我没事的。”

    卓蕴:“呜呜呜呜呜……”

    赵醒归:“……”

    他的手背蹭到了卓蕴垂挂下来的长发,顺手一摸,好柔顺啊……想起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卓老师不扎马尾辫,没平时那么活泼,显得更温柔了。

    卓蕴不知道赵醒归脑子里在想什么,摸摸口袋,没带纸巾,泪汪汪地抬起头来:“你有纸吗?”

    “有。”赵醒归回身从轮椅后摘下背包,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卓蕴,卓蕴抽了一张擦眼睛,仔细一想,还是好难过,嘴巴一咧,呜呜哇哇哭得更加伤心。

    赵醒归:“!”

    “你这样子,没法做心理医生呢。”他说,“我的心理医生听我说完后面不改色,啥事都没有。”

    卓蕴边哭边说:“我本来就泪点低!”

    “对不起。”赵醒归很无措,“我没想弄哭你。”

    卓蕴仰起脸,不停地做深呼吸,重新看向赵醒归时,两只眼睛红通通的,脸颊上满是泪痕:“赵小归,你怎么这么倒霉啊!”

    赵醒归弯着腰,两个手肘撑在大腿上,抬起脑袋仰视卓蕴:“卓老师,你别难过,其实,我现在不怎么去想以前的事了。我认识很多和我一样的伤友,有和我差不多大的,有二、三十岁的,也有叔叔阿姨级的,有些人已经截瘫十几年了,二十多年的也有,就……我可以想象我以后的生活,瘫痪……的确很影响生活质量,但至少,好好对待自己,也不影响寿命,我看有些伤友大哥还开着车到处去旅游,过得挺潇洒。”

    卓蕴发现,本来应该是赵醒归心情不好,想要倾诉,由她去开导他,而现在竟变成了赵醒归来安慰她,整个儿都反了。

    她好难为情,抬手在他近在咫尺的脑袋上狠狠薅了两把,把他的头发都弄乱了,赵醒归也不生气,随她摸,脸上还挂起了笑。

    卓蕴说:“你以后,别和那个人见面了,就断了吧。”

    赵醒归点点头:“我也不想见他,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卓蕴的心情总算是平静了一些:“你要是再碰到不开心的事,可以找我聊。”

    赵醒归问:“然后看你哭吗?”

    “讨不讨厌!”卓蕴把擦过眼泪的纸巾团丢到他身上,赵醒归“啊”了一声:“你擦过鼻涕的!”

    卓蕴懊恼地叫:“我没有!”

    赵醒归转着轮椅去垃圾箱旁丢掉纸巾,又回到卓蕴面前。

    他说:“我好像没事了。”

    卓蕴破涕为笑:“那是不是说明,我还是可以做心理医生的?”

    赵醒归伸出食指摇一摇:“不合格。”

    卓蕴板起脸来,赵醒归又说:“不过,你是个合格的家教,年底如果有kpi打分,我给你打满分。”

    卓蕴笑死了:“你还懂kpi啊?”

    赵醒归说:“我mama以前上班时管财务,手下很多人,我老听她说起。”

    卓蕴问:“她现在不上班了吗?”

    “嗯。”赵醒归说,“我受伤以后她就不上班了,我爸公司规模不小,他俩以前工作都很忙,我这样了,我妈说总得有一个人专门回家照顾我,不能只把我丢给苗叔和别的陪护。”

    “说的也是。”卓蕴点点头,“你爸爸mama真的很疼你。”

    赵醒归见她语气不对,好奇地问:“你爸爸mama不疼你吗?”

    “我妈还行。”卓蕴想起她爸,只有摇头的份,“我爸够呛。”

    赵醒归还想再问,卓蕴止住了他的话头:“不早了,你不饿吗?该回家吃饭了,你家里人在等你呢。”

    赵醒归戴着智能手表,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多了,他张张嘴刚想开口,卓蕴已经提前拒绝:“我不能和你一起吃饭,我室友也在等我。”

    赵醒归嘴角挂了一下:“……哦。”

    卓蕴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走吧,我送你去停车场。”

    去停车场的路上,天已经全黑了,苗叔一直走在他们身后,赵醒归自己转着轮椅一路往前,卓蕴就甩着手跟在他身边。

    国庆假期结束了,学生们大多已回校,这个时点的校园里非常热闹,来来往往都是人。

    很多人会好奇地看向赵醒归,卓蕴回望过去,他们又都移开了视线。

    卓蕴心里不是滋味,又觉得也没法指摘别人什么,看着小少年努力划轮椅的样子,问:“你这样累吗?要不要我推你?”

    赵醒归抬头看她:“行,你是不是想玩一下?”

    “被你看出来了。”卓蕴走到他身后,发现赵醒归的轮椅靠背比寻常轮椅低很多,他大半个后背都能露出来,她试着握紧把手往前推,倒也不用弯腰,推着也不太吃力。

    卓蕴看着他头顶乌黑的发,问:“什么感觉?”

    赵醒归解放双手,语气愉悦:“轻松。”

    卓蕴笑着说:“那就让你一路轻松到停车场吧,今天卓老师为你服务。”

    去停车场的路上会经过露天篮球场,a大有好多个篮球场,一个接一个地连在一起,外头还竖着防护网。这时灯光大亮,每个球场上都有人在打球,喊叫声不绝于耳,边上还有很多人围观。

    赵醒归没有回避,转着脑袋,眼睛一直望向篮球场,卓蕴看不见他的表情,没去打扰他。

    直到过了那段路,再也听不到篮球场上的声音,赵醒归才收回视线,转过脑袋对卓蕴说:“卓老师,我以前可以扣篮的。”

    “是吗?这么厉害?”卓蕴惊讶地问,“哎我一直想问问你,你到底多高啊?”

    “我……”赵醒归回过头去,搓搓裤腿,“我高一那年是1米86、87的样子,现在不知道,很久没量了,我现在很难测身高,不准的。”

    “哇!这么高啊?”卓蕴说,“那你现在可能有1米88、89了吧?”

    “不知道。”赵醒归摇摇头,“哪天我想办法去量一下,完了告诉你?”

    卓蕴笑:“好!”

    足足走了十几分钟,停车场终于到了,卓蕴看到赵醒归家的车,是一辆黑色宾利飞驰。

    卓蕴:“……”

    ——嘤,好想借来开开,去卓十三的玛莎拉蒂面前晃一圈,闪瞎他的狗眼。

    苗叔走上前打开后排车门,赵醒归抬头看了卓蕴一眼,卓蕴没反应,赵醒归想,反正她也看过他从轮椅转移到床上了,再让她看他往车上转移,也没什么。

    他把轮椅转到车门边,找好角度,先用手把两条腿放进车里,再探身按着后排座椅,手一撑,屁股就挪了过去。

    在他探身的时候,外套耸上去一些,后腰皮肤露了一截出来,两、三公分宽,超级白,卓蕴眨巴了几下眼睛,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赵醒归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光”,转移后,他的左腿又不合时宜地抖了几下,卓蕴心脏咚咚跳,担心地走到他身边,赵醒归神色自若地将双腿摆好,撑着椅面坐得舒服了些,才抬头对她笑了笑。

    卓蕴也报以微笑,苗叔走过来,推着轮椅到后备箱边拆得七零八落,将大轮、轮架、坐垫……一一放进后备箱里。

    卓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知道这就是赵醒归的日常生活,每次上下车,估计都是这样。

    她帮赵醒归关上车门,一阵晚风恰巧吹过,卓蕴的长发飘动了一下,她把头发掠到耳后,看到后车窗降了下来。

    小少年定定地看着她:“卓老师,你不扎辫子也很好看。”

    “是吗?”卓蕴笑着说,“谢谢。”

    其实,这才是她平时最常有的发型,黑长直,直男斩。

    赵醒归双臂扒着窗,又说:“卓老师,等我满了十八岁,就能去考驾照了。”

    卓蕴不懂,问:“你可以开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