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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 第118节

    爱德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他的嘴唇已经被激烈的一吻堵住了。

    当那绿色的长裙连同紧身胸衣一起落在地板上时,爱德华终于认命地躺在了写字台上,于是在象征性地防御了片刻之后,英格兰又一次门户大开。

    一个小时之后,门外终于响起了敲门声。

    “我们要准备起航了,大人。”霍金斯船长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知道了。”罗伯特一边说着,一边为爱德华系上背上的系带。

    爱德华感到自己的腰几乎都要被折断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的身体展现出了令他自己也难以置信的柔韧性。他感到自己的后背火辣辣的疼,那写字台和地板粗糙而坚硬的表面想必给他的背上留下了不少的淤青。

    “我有点后悔了。”他恶狠狠地瞪了罗伯特一眼,“昨晚我就不应该来。”

    罗伯特完成了最后的一个蝴蝶结,“您可真是个口是心非的骗子。”他做作地捂着自己的心脏,“您为什么就不愿意承认,您其实一点也不后悔呢?”

    国王轻轻咳嗽了好几下,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可惜这里不方便沐浴。”

    “您的裙子很厚,没人看得见什么的。”罗伯特的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这次我真的要走了。”国王叹了一口气,反手抱住了罗伯特的脖子。

    “我期待着回到您身边的那一天。”罗伯特把玩着国王的一缕头发,“到那时我们再尝试一些新的,您看怎么样?”

    “我看你的脑子是彻底坏掉了。”国王冷哼一声。

    “怎么样,陛下?答应我,那么我就尽快回来,因为我知道有什么样的奖赏在等待着我。”

    “如果我不答应呢?难道你就留在西班牙了吗?”

    “那我也会尽快回来的。”罗伯特的目光在昏沉沉的房间里显得分外灼人,“因为我知道,陛下在有的时候,是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的。”

    爱德华直勾勾的盯着罗伯特的眼睛,突然他大笑了起来,然而大颗的泪珠却随着笑声一起,不受控制地从眼角向下滴落。

    他狠狠的咬住罗伯特的嘴唇,血的滋味在他的舌尖化开。

    国王浑身颤抖着,拉了拉罗伯特的手,重新给自己带上了面纱。

    “我送你上去。”罗伯特说道。

    “不。”国王摇了摇头,“你还是留在这里吧……不然那些水手们又会开始猜测我们之间的关系。”

    国王提起裙摆,拉开了房门。

    “那么,再见了。”他朝着罗伯特点了点头,随即头也不回地冲上了楼梯,消失在罗伯特的眼前。

    罗伯特怔忡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过了许久,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爱德华回到甲板上,霍金斯船长正在那里等候着他,他的态度看上去比起之前恭敬了许多,很显然某些念头刚才在他的脑子里成形了。

    他朝着爱德华深鞠一躬,“我扶您下去。”

    爱德华摇了摇头,他朝着船长招了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

    “不管您以为您今天看到了什么,那都只是您的错觉,明白吗?”

    船长把自己的腰弯的更低了。

    国王沿着舷梯离开了大船,舷梯依旧和刚才一样摇摇晃晃,然而爱德华的脚步却变得越来越稳当。

    他登上小船,走到船尾坐下。

    小船从大船的舷侧离去了。

    正逐渐由金色变为红色的太阳,正朝着水平面沉去,那粼粼的波光染上了红日的光芒,看上去犹如跳动的火焰,正在水面上燃烧。

    ”俄里翁“号张开中间桅杆上的主帆,船首的三角帆和后桅杆上的尾帆,渐渐朝着河口的方向驶去。

    小船没过多久,就在爱德华刚刚登船的地方靠了岸。

    庞森比已经带着马车在那里等候了,一看到爱德华上岸,他立即迎上前来。

    “回宫吗,陛下?”他扶着国王登上了马车。

    “不,去海关大楼。”爱德华命令道。

    海关大楼位于市中心的广场上,马车用了五分钟就抵达了那里。

    庞森比跟在国王的身后,两个人一道登上了海关大楼的钟楼,那里是整座城市的最高点。

    国王站在钟楼的边缘,他的目光向远处搜寻着那艘载着罗伯特驶向浩瀚的大西洋的大船。

    他静静地注视着那高耸的桅杆和巨大的船体变得越来越渺小,直到一个小时之后,那艘船终于化作远方地平线上的一个黑点,彻底融入到初起的夜雾当中。

    第五幕 海神的冠冕

    第157章 私掠船

    1556年7月,大西洋上,亚速尔群岛以西五百海里处。

    “圣埃斯特班”号和“阿托卡夫人”号这两艘大帆船,从哈瓦那起航已经有将近二十天了。这两艘船从墨西哥的韦拉克鲁兹起航,在哈瓦那经停之后,开启了横穿大西洋的旅程,而这次航行的目的地则是西班牙本土的塞维利亚港。

    在那个时代,常有人将一艘西班牙大帆船比作一座中世纪的城堡。这样的类比不无合理之处,在地中海上进行的海战中,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场面:一艘大帆船就如同坚固的城堡一样,抵挡着四周围上来的数十艘土耳其帆船的围攻,却丝毫也不落下风。位于船尾高大的艉楼,就是这座城堡的瞭望塔。用来cao纵船只的舵轮就设置在这里,而当受到袭击时,火枪手和弓箭手也会从艉楼上居高临下地向试图登船的敌人发射铅弹和弩箭。

    路易斯·德·巴赞男爵出身于海军世家,此刻他正站在“圣埃斯特班”号的艉楼上,用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远处的地平线。男爵的脸被热带的阳光晒的黝黑,皮肤也因为盐分的侵蚀而显得粗糙不平,这位年届四十岁的老航海家,曾经指挥着他的船探索过美洲和加勒比的许多港口,也曾经多次穿越过大西洋,然而这一次他却显得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忧心忡忡,那张平日里就不苟言笑的脸,自从这只小小的船队驶出哈瓦那港之后,上面的线条就从来没有舒展开过。

    巴赞男爵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圣埃斯特班”号和“阿托卡夫人”号的船舱里,分别装载了两百万枚金银币和八万多盎司(约二十吨)的金银和珠宝。这些被称作是“西班牙宝船”的大帆船,正是西班牙这个庞大帝国的血管。它们装载着无数由成百上千的土著奴隶从暗无天日的矿井里开采出的黄金和白银,从西班牙人的美洲殖民地驶回帝国的心脏。而这些沾满鲜血的金银又将被马德里的宫廷迅速挥霍在战争和各类盛大的排场当中。

    这些满载着财富的巨鲸,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各国私掠船和海盗所觊觎的目标。然而大多数的觊觎者的装备,都无法让他们挑战这些装备着数十门火炮的西班牙皇家帆船,因此在过去的十年里,运宝船遭到袭击的事例可以称得上是凤毛麟角。

    令人遗憾的是,从两年前算起,大海上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不列颠政府官方支持的私掠船,开始在整个大西洋上四处袭击西班牙货船。这些私掠船比起之前法国人使用的船只相比足足大了几倍,事实上这些私掠船就是由不列颠皇家海军当中的战舰抽调而来的。打击西班牙的运输航线,正是英国海军部向他们所下达的任务。

    西班牙和不列颠并没有正式开战,然而双方已经在大洋上开始大打出手了。两年前发生在英格兰的未遂叛乱,让这对距离盟友只剩下一步的姻亲瞬间转化为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从年初算起,已经有超过十起西班牙船只遭到挂英格兰圣乔治旗的战舰袭击的记录,如今在尼德兰和意大利对于马德里的统治日益高涨的不满情绪,背后自然也少不了来自伦敦的推波助澜。

    “圣埃斯特班”号和“阿托卡夫人”号的航行目的地和船舱里装载的货物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西班牙的新大陆殖民地每年向本土送去年贡,已经成了某种例行公事。这些金银被装在沉重的柳条箱子里,当他们被搬上船时,任何人都能听得到金币和银币在箱子里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响声。而负责装卸的水手们一贯是最不善于保守秘密的,只要几杯朗姆酒下了肚子,他们什么事情都敢在酒馆里嚷嚷。当他们离开哈瓦那港时,连城市里的混血妓女都知道返回本土的两艘宝船离港了。

    巴赞男爵轻轻拍击着扶手,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远方的地平线。英国人想必已经知道了有两艘宝船将要横渡大西洋,那么他们是否会尝试拦截呢?如果他们尝试拦截,那么双方会迎头碰见吗?正如哈瓦那的总督在拒绝男爵为宝船派出护航舰队的时候所说的那样:“大西洋是如此的广阔,两艘大帆船在这比整个欧洲还要宽阔的洋面上,连两粒沙子都算不上。”也许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他反应过度呢?

    “左舷有船!”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一声大喊从桅杆顶端传来,那是位于最高处的瞭望哨发出的警报。

    巴赞男爵连忙跑到左舷,朝着左边的地平线上看去,果然看到在远方地平线上正在升起的几朵乌云之下,有几片帆影正在水天之交处时隐时现。

    巴赞男爵举起望远镜,朝着那影子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艘三桅帆船模糊不清的影子。

    “右满舵!”他朝着舵手命令道,随即又冲着甲板上的水手们大喊:“落第一斜帆!”

    “圣埃斯特班”号向右微微倾斜,缓缓转动方向——船舱里沉重的货物让这艘笨重的货船比平日里更加难以cao纵。

    “给‘阿托卡夫人’号打旗语,让他们跟着我们。”男爵向信号员命令道,随即迎向走上艉楼的随船军官。

    “唐·费尔南德斯先生,我们可能遇上麻烦了,您觉得您的步兵们靠得住吗?”他放低声音说道。

    唐·费尔南德斯先生的须发已经变得花白了,这位年届五十的军官曾经为查理五世陛下在西班牙,弗兰德和意大利服役过近三十年,而后又来到了新大陆,如今早已到了卸甲归田的年纪。然而缺乏军官的新大陆殖民地却实在是难以找到合适的接班人,他已经是总督所能找到的最适合负责这只小船队安全的人选了。

    “您知道,新大陆的所谓士兵都是一群无法无天的恶棍,他们来海上冒险无非是为了钱,而这些人已经半年没有领到军饷了,他们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哗变已经算是个奇迹了……真正的好汉子都在弗兰德斯和意大利的战场上为陛下服务,新大陆的这些士兵不过是一群拿着武器的地痞流氓罢了。”

    “那么看来我们要尽量避免接舷战了。”巴赞男爵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们的火炮也比不上英格兰人……我们的舰队庞大却臃肿,腐败和渎职横行,与此同时英格兰人却在给他们的舰队装备最新的火炮和船只……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呢……”

    唐·费尔南德斯朝男爵投去警告的一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些东西请您别让下面的人听见。”

    远处的船影越来越清晰了,之前那影子还是一个模糊的白点,没过多久在望远镜里就变成了四艘三桅帆船,桅杆上也升起了英格兰的红白十字旗。

    “我们的速度太慢。”男爵背对着唐·费尔南德斯,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明显的紧张,“用不了几个小时他们就能追上我们。”

    “要不要考虑减轻一点载重?”老军官犹豫了片刻,隐晦地说道。

    男爵浑身不自然地发抖了一下,不明就里的人也许会以为这是癫痫发作的前兆。

    他盯着老军官看了许久,摇了摇头,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嘟囔道:“不,那可不行……我们没有权力这么做,我们无法负这个责任……”

    男爵烦躁地在甲板上转着圈,仿佛是在对唐·费尔南德斯先生说话,又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英格兰人的三桅帆船本来就是快船,即便我们把船上的东西都扔掉,他们照样追得上我们……如果我们空船回到西班牙,那宫里会说什么呀?您也听说了财政破产的消息,这艘船上的金银早已经被规划好了用途,要是我们还没和英格兰人交火就把它们扔进海里去,那么您和我,我们就都完了,名誉扫地了……我们会沦为笑柄的……您也是贵族,不,我们不能这样做。”

    巴赞男爵心情沮丧地低下头,似乎无论做什么选择,他的前景看上去都称不上妙。

    “那好吧。”唐·费尔南德斯先生叹了一口气,“我去给我的人分发武器,至少我们每艘船上有二十个火枪手和二十个弩手,未必打不赢他们。”

    “圣母保佑。”男爵机械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四艘英格兰船也已经接近到距离“圣埃斯特班”号不到一千码的地方。在这样的距离,即便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得清英格兰帆船上的人影了。

    “试着朝他们开一炮。”巴赞男爵冲着炮手下令。

    一门长炮被水手们对准了打头的那艘英格兰战舰,火药和炮弹被塞进了炮膛。

    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西班牙船上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对面的英格兰战舰,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这颗炮弹落在海里所激起的水柱距离敌舰还有超过一百码的距离。

    “真该死!”男爵跺了一下脚。

    英格兰战舰舰艏冒出一缕白烟,随即巨大白色的水柱就在“圣埃斯特班”号的舷侧腾起了。

    浑身湿透的巴赞男爵感到自己的手脚都麻木了,“他们的火炮射程这么远?”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水面上逐渐平静下来的涟漪。

    转眼间,四艘英格兰战舰如同四条灵巧的海豚,轻松地转变了方向,用自己的侧舷对着两只笨重的西班牙海兽。在地中海这样风平浪静的内海上,这些巨大的海上堡垒能够让试图登船的土耳其人付出惨重的代价,可是在广袤无垠的大西洋上,决定战斗胜负的关键已经变成了机动性和火炮技术,而在这两项上英格兰人的新式帆船都有着显著的优势。

    无数的白烟从四艘英格兰战舰的侧面冒了出来,男爵刚刚喊了一声“卧倒”,就被炮弹的冲击波推倒在甲板上。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那伤口是被飞溅的锋利木屑所割破的。

    甲板上横七扭八地躺着已经没了呼吸的尸体和还在呻吟的伤员,而没有受伤的炮手正手忙脚乱地cao纵着笨重的火炮,徒劳地试图反击英格兰人的炮火。

    英格兰战舰又一次开火了,这些灵巧的战舰装备了四轮炮架,比起西班牙人的两轮炮架无论是装填还是瞄准都更加方便,西班牙人开一次炮的时间里他们的火炮可以发射两次。无数的沉重铁球撕裂了西班牙大帆船的橡木板,就如同撕开一张白纸一样,将这两艘大船变成了两个千疮百孔的蜂窝。

    还算得上英勇的西班牙炮手们的炮弹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他们的炮弹无一例外地落在了距离英格兰战舰超过五十码的地方。英格兰人娴熟地cao纵着他们的战舰,始终保持在西班牙火炮的射程以外,用自己的先进火炮无情地收割敌人的生命,这实在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终于,丧失理智的西班牙炮手们开始增加火炮的装药量,他们朝着炮膛里塞进更多的火药,希望以此让他们的火炮打的更远。随着装药量的增加,落在英格兰人身边的水柱距离他们的船也变得越来越近。

    当一组鲁莽的炮手在他们的火炮里装上平日里两倍量的火药时,可以预见的悲剧终于发生了。低劣的西班牙铸造技术制造的火炮终于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于是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炮膛终于炸裂了。四周的炮手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身体已经被撕成了碎片,而堆放在旁边用于发射的黑火药,也几乎在同时发生了殉爆。

    “圣埃斯特班”号仿佛是被巨人生生地打了一拳一样,整艘船剧烈地抖动起来。在炸膛的那门火炮之前所在的位置,甲板已经塌了下去。

    高耸入云的主桅杆如同狂风中的芦苇一样左右摇摆着,那些复杂的帆索一根根崩裂,巨大的白帆无力地垂落下来,如同裹尸布一样在甲板上方舞动着。从桅杆的底部传来不详的吱嘎声,听在船员们的耳朵里简直比地狱里传来的惨叫声还要可怕。

    在巴赞男爵的面前,整根主桅杆连同上面的王旗一起坍塌了下来,它沉重地砸在甲板上,在上面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之后,又“咔嚓”一声拦腰折断,落进了海里。

    西班牙战舰上的炮声逐渐变得稀疏,那些炮手们大多非死即伤,剩下的也已经被吓破了胆,连军官们用手枪威胁都不能让他们回到炮位上。

    一面白旗在“阿托卡夫人”号的桅杆上升起,这艘较小的宝船首先在英格兰人的炮火下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