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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389节

    叶白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的确做了很多计划,可我们,也不是孤军奋战。”

    三皇顿了下,想到了更多:“你们策反了我的人?谁?怎么做到的?”

    叶白汀手指遥遥指向远处:“看到那个人了么?”

    水边有一个身影迅速掠过,很快隐没在远处,在视野里停留几乎只有一息,稍纵即逝,好像本就是在附近的人,因什么原由——比如身为小头领,没和其他人一起撤离,而是留在了最后。

    虽然出现时间很短,但他的背影极有辨识度,是一个身材非常好的青年男人,月光下身影不疾不徐,有一种混杂着沧桑和明朗的矛盾感,他好像很喜欢月色,这样的环境,别人离开一定都会挑着阴影的地方躲,他不,他踩着斑驳月影,永远都沐在银辉最光亮的地方。

    这种特殊喜好,三皇子记得很清楚:“他是我的秘密幕僚,七月。”

    “他不叫这个名字,”叶白汀摇头,“他叫应溥心,不慕权贵,喜山水洒脱,为求一心人,身愿比尘埃,曾是应恭侯府二公子,娶妻蔡氏,伉俪情深——”

    三皇子怔住。

    叶白汀怜悯的看着他:“不过你好像忘了?你起心思利用应恭侯府,派心腹过去掌控,见才心起,看中应溥心能力,想要逼他成为你们中一员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你忌惮北镇抚司力量,对我尚算客气,当年对待应溥心,应该没什么耐心吧?他看起来开朗爱笑,实则是个硬骨头,不肯随意屈身攀附他人,你给他用了‘尘缘断’,让他忘却前尘,不记得自己有个白首之盟的妻子,就可以为你做事了,是么?”

    三皇子终于想起很久之前,的确有这件事,这种积年过往,小的不行的小事,锦衣卫竟然还记着?

    叶白汀垂眸:“你说你懂人性,可你只懂其恶,不懂其善,你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求不得的黑暗面,可以挑拨利用,却忘了,身在黑暗里的人,其实是向往阳光,希望世上有好人的,就算是你,不也想得到认可?人心深处,总有那么一些念想,是忘不了的,脑子忘了,心也会时时提醒,引你去怀疑,去寻找,直到找到的那一天为止。”

    被迫分别数年,蔡氏每一日都带着丈夫的份,看这晴朗天空,看这繁花四季,哪怕要用上自身去挑战侯府污浊,用了‘尘缘断’,都要下意识给自己准备好解药,她说情深不寿,这份怀念让她很难过,很痛,可她还是不想忘了丈夫,一辈子都不想忘。

    应溥心也如是,他一日日寻找自己是谁,寻找自己丢了的心,也未有一刻放弃自己的良知,用思辨的思维冷静看待自身处境,思考别人安给他的身份,编织出的所谓‘过往’,安排他做的事,是真还是假,是对还是错,那些递往边关安将军处的信,每一封,都是他在巨大压力之下作出的抉择。

    他忘了前尘,忘了自己是谁,仍然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还好北镇抚司查过这个案子,注意到了这个人,指挥使亲自写信去往边关了解,一点点理顺了线,寻到了这个人。

    三皇子更觉难以置信:“我给他下的药,解毒方法连我自己都忘了,你们怎么可能找得到?”

    “你给他下‘尘缘断’,就没想过让他恢复,想起过往,药引自然是越多越好,越丰富越难寻越好,”叶白汀道,“我们也不必猜你的心思,因为没有用,我们只需要知道你当时在哪里,在做什么,手边都有什么可以即时利用的药材和吃食就好,多试几次,自然会有好结果。”

    三皇子要气疯了:“你们早就勾搭上了,你们引诱他,他背叛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白汀又道:“你已经在这里停留很久了,不怕指挥使和我姐夫追过来,是在等待什么?援兵?瓦剌组织?”

    三皇子一僵,他怎么又知道了!

    叶白汀笑:“这个决定实在不怎么聪明。你可知道,上次花船夜事,我们知道被瓦剌人算计了一把的时候,是怎么回敬他们的么?”

    “怎么对付?八王子已经回瓦剌了,你们还能怎么对付!”

    “如果你亲自去过边关,知道‘安将军’三个字对边境来说意味着什么,就不会说出这么天真的话,”叶白汀微微侧身,靠他更近,“八王子想什么时间过去,怎么过去,可不是他说了算的。”

    “你们把他……”

    “他现在的确已经回到了瓦剌,不过在两国边境的时候,不小心遭到了来自他九王叔的算计,现在身有余毒,苟延残喘,能活几年都不一定呢,自保尚且不及,哪还能顾得了你?”

    叶白汀眼底盛着月光,光芒锐利:“商行,乌香,朝堂根底,私兵,水军,瓦剌,你所有倚仗的力量,盟友,都没有了,放弃吧,你赢不了。”

    三皇子当然不肯认输,磨着牙:“你怎么就知道这是所有?我还有人!”

    “江汲洪,是么?”叶白汀叹了声,“今晚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出现,他在哪里,就不怕你出事?”

    “你给我闭嘴!”

    眼看远处骑马的身影再次出现,三皇子再次带着叶白汀往前:“我会让你知道,我才该是天下的赢家,我不可能输,不可能!”

    “你……”

    “你再说一个字,杀了你哦。”

    这一次,三皇子没有走太远,他带着叶白汀,最后来到的是一处花船。

    可能是为了应中秋节景,花船装扮的很漂亮,全身花朵用了大量的芙蓉牡丹,浅纱飘荡,看起来很漂亮,可惜就是太过安静,安静到死寂,里面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三皇子拉着叶白汀,一路沿着船梯,走到最高的船顶,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下方:“我看谁敢动!你们胆敢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叶白汀颈间划出一道微细血线,没有很多血液溢出,伤不重,可伤口衬着他的肤色,视觉尤为吓人。

    有血腥味随着夜风,在前方慢慢飘过。

    仇疑青和石州已经赶到船下,锦衣卫们也是,和一众黑衣人一路缠斗,到了这里,双方战为泾渭分明,黑衣人站在船前,锦衣卫们和他们对峙。

    “汪——呜汪——汪汪!”

    “咴——”

    不仅有人的刀兵鸣叫,狗和马都焦躁的站在船下,一个一比一个着急。

    这一刻无比漫长,所有人的心高高吊起,精神绷的很紧。

    仇疑青挽弓指着三皇子,眉目冷冽:“放、开、他!”

    从声音里,就能感受到他的怒气。

    三皇子被取悦了:“我就不放,你待如何?”他还阴了眼,匕首抵的更近,命令仇疑青,“你把弓箭扔了,立、刻,马、上!”

    叶白汀视线滑过前方,明明身处最危险的地方,他却笑了,神情放松又从容。

    “你又在笑什么!”

    三皇子感觉这个笑容太诡异,太奇怪了,今晚好像从被他掳走,叶白汀就一直在笑,他很不理解,明明被人控制着性命不是么?为什么可以这么洒脱?

    叶白汀微微阖眸:“你知道么,每个母亲都能确定孩子是自己的,因为她们看着孩子出生,知道这是自己的骨血,父亲却不一定。”

    三皇子一怔。

    叶白汀:“宠妃生的孩子,就是龙种么?谁说的?”

    三皇子手都抖了:“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叶白汀却趁着这个他脸色大变的空隙,突然转身,反手一推,身体向后倒去——

    “你猜?”

    “你想死——”

    三皇子手扒在船舷上,看着叶白汀往后跌落的身影,目眦欲裂,难以置信。

    岸边的人则齐齐朝这边冲了过来。

    “少爷——”

    “弟弟——”

    “汪——呜汪——”

    “咴——”

    仇疑青没说话,但他冲的最快。

    叶白汀坠下的样子太吓人,因船未动,他跌下的地方并不是水面,而是岸边巨大的礁石,经风雨侵蚀,这些礁石尖锐锋利,人落其上,非死即伤!

    要快!再快更快还快!

    仇疑青几乎用尽浑身力量往前冲,月光盈盈中,他看到了小仵作的眼睛。

    小仵作眸底盛着月光,湿润温柔,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影子,他把手伸了过来,唇齿微张,叫了他的名字——

    “阿青。”

    第281章 正文完

    要快!快些,再快,更快!

    仇疑青耳膜鼓臊,周身血液都快燃起来了,身形飞快前掠。

    过往岁月中,他很少会害怕,包括十三年前那个雪夜,阿娘去世的那个春天,他只是觉得危险,只是觉得难过,却并没有害怕,正如戍守边关的这么多年,面对瓦剌大军,那么多九死一生的险境,他从未畏惧,有困难,有危险,趟过去就是了,他既付出了所有努力,就该相信自己,其它都是天意——

    所有的攻无不取,战无不胜,只不过把努力做在了前面。

    可这一刻,他真的害怕了。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除了拥抱叶白汀的时候,它从未跳的这么猛烈,好像再刺激一点,就会当场跳出来一样。

    打仗对他而言,没有真正的失败,只不过有时审时度势,需要退一下,之后卷土重来,战局什么模样未可知,可若人遭遇意外,死了就真死了。

    这世间曾经出现过么一个人,能抚慰他的心,能填满长久的无趣的岁月,能让接下来的日子有期待,他怎么可以失去?

    纵他死,这个人也不能有一点点意外!

    他奔向前方的身形几乎化为一道虚影,以所有人想象不到的速度,他已经不太会用脑子思考方位,只凭多年生死之历的积累,下意识调整力度和方向,接下来的落点。

    他将手伸向叶白汀——

    “宝贝别怕,我在。”

    与此同时,船下场面前所未有的混乱,锦衣卫们自动分成两队,一队仍然和黑衣人交战,另一队小心翼翼收起刀锋,跟着往前冲,好像看不到自己追不上指挥使速度一样,只希望能接住少爷,最大程度保证少爷安全——

    “少爷——”

    “阿汀——”

    石州只比仇疑青落后一步,在队伍最前面:“你是我亲弟弟!可要了亲命了,你可不能有事,你jiejie会剥了我的皮的!”

    “咴——”

    “汪——”

    玄光和玄风也冲在最前面,跑的比所有人都快,黑马那蹄子扬的,不用特意表达,别人也知道它在说什么:我比谁都快,我要记头功,我要接到少爷,少爷是我的!

    狗子跑的都快飞起来了,眼睛瞪出了眼白,舌头都跑斜了,最后连叫都不叫了,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少爷少爷少爷——呜呜汪汪汪,少爷是我的!上次墙头那回就没接住,这回一定可以!

    冲冲冲冲冲——

    当然最后谁都没比过仇疑青旋风一样的身影,少爷终究还是落在了他怀里。

    黑马和黑狗齐齐住脚刹车,一个喷响鼻一个大声叫。

    干!又叫这狗男人抢了先!

    黑马一哼唧,黑狗就不干了,压着喉咙冲它吼:“汪——”

    什么叫狗男人,明明是臭男人,狗是好狗,男人不是好东西!

    黑马无情打响鼻,不是好男人你还跟着他?你也不是什么好狗。

    黑狗喷回去,你不是也被他养着,又是什么好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