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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刃之芒 第69节

    睡前,喻池又将短短的聊天记录重看一遍,只看到一个失望、暴戾、毫无风度的男人,连自己也厌恶。

    喻池从未想过会和祖荷闹得这般难看,把性格中的恶劣统统暴露。

    如果他们身边各有新人,或许默默淡去联系对双方伤害最小,但恐怕他俩性格都不允许不声不响成为对方的过去。就算她不主动告诉,他发现蛛丝马迹去问,她应该也不会否认。

    裹着糖衣的柴刀砍下来,除非钢铁之躯,否则免不了血rou模糊。

    喻池力图大度一点,在灰色头像的对话框留言:“年纪大的男人心思复杂,多留个心眼;年纪小的想法幼稚,多点耐心。”

    她要他帮忙“把关”,好,他尊重她,一个“不”字也不说,给出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甚至标点符号都没用错。

    喻池以为已够大度,实则不够坦诚;祖荷那么伶俐,也许早已有答案,只是把他降权成普通好友,问一下他意见。

    普通好友,也许才是他最合适的位置。

    “生气总比被欺骗好。”

    把学弟匹配上许知廉并不困难,或许从许知廉访问他主页那一刻起,祖荷已经在给他打预防针。

    他并不迟钝,只是不愿清醒。

    消息发完,他像破罐破摔,亲手将她推向另一个他;但事实是她蹦蹦跳跳跑过去,还大声跟他道别。

    他恹恹躺上床,想着或许12月1日是新的愚人节,祖荷会回消息“哈哈跟你开玩笑的”。

    但并没有,次日清晨,祖荷一针扎进骨髓:“同桌所见略同。”

    你存心气我。

    就差一个alt s,喻池又要暴露“小气鬼”的一面。

    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喻池理解了上次祖荷为什么突然下线。

    就这样吧。

    喻池告诉自己,被一股茫茫然的钝痛占据,体会不到自己的别扭、小气,甚至彻夜未眠的困顿。

    他打开工程文件,找到昨晚停下来的点,手停在键盘上半晌,耳边一道声音稍微拉回精神——

    “池哥,你上午不是有课吗?还不走?”

    对,他应该去教学楼,而不是枯坐。

    *

    “我骑车啊,要不要载你?”

    校园坐落在山上,每天都在爬坡,祖荷早已放弃自行车幻想。

    “没精打采的,”旁边许知廉整理双肩包背带说,“昨晚又熬夜看剧了?”

    “没有……”祖荷出门前还特意化妆掩饰黑眼圈,“单纯失眠。”

    许知廉又开始游说她一起健身,累得吭哧吭哧一沾枕头就睡。祖荷笑笑没有应声。

    许知廉虽然跟傅毕凯一样肌rou发达,但英俊面庞中带着稚气,言行举止没有傅毕凯那般势在必得的侵略感,在祖荷审美中属于安全范畴。

    祖荷第一次碰见许知廉在纽约的一个跳蚤市场。

    蒲妙海喜欢去那里瞎逛,那些新奇或奇怪的东西摆在一起会有难言的凌乱感,她经常会想起她捡破烂的婆婆。

    祖荷在一个摊位翻到一张姬柠的旧cd,在cd机旁试听了很久,久到她以为在飞机上从psp听另一个人的歌声。鼻头发酸了,眼眶湿润了,眼泪却没再滚滚而下,副歌一直在重复:

    我们像各自经历漫长假期,再相见时会不会有好天气。

    她刚过来那会经常偷偷哭,想以前的生活,想同学,最想喻池;以前生活上全靠蒲妙海打理,蒲妙海语言比她差一截,买菜洗车勉强可以应付,跑银行和保险什么重要手续她得一起摸索;司裕旗工作忙,两地相隔四个小时车程,有时周末也难以见到一次。

    后来开学交了新朋友,孤独稍有减淡,但每天都处在文化差异的冲击中;祖荷跟喻池聊过,不得不承认,感触远没跟周围中国同学深,回应也没有周围同学及时,渐渐的她便不再提这个话题,也相当于渐渐不提自己的生活。她和喻池的话题便剩下高三、旧识和游戏,高三素材有限,冷饭炒几次便不香了;旧识生活平静,没有天涯八卦丰富,也总有讲完的一天;只有游戏不涉及回忆与感情,万古长青地安全,他们好像变成无法奔现的网友。

    一张纸巾递过来,许知廉用英语问她是否需要;祖荷过来一年,即便沉湎回忆,也已练出用英文作答的条件反射。

    祖荷把机子让出来,抱歉霸占了那么久。许知廉看她扣好姬柠的cd,就用纯正普通话问是不是中国人,祖荷也自动切过来,说是啊。

    她当场便买下来那张cd,但可能以后并不会再听了。

    后来两人便聊开了,说来美多久,上学还是工作,住在哪一块,家乡如何,日常爱好。

    许知廉说来这里想买一部旧cd机,从里边拆出一个零件补到他那台上,保持收藏品的完整性,可惜最后也没找到替代品。

    发现竟然是同校,便他乡遇故知般自然而然熟稔,熟到传统的中秋这天,许知廉跟她表白了,说对她一见钟情。

    祖荷情窦初开时确认过喻池的感情,过往他对她的好都有迹可循;当某一瞬间许知廉类似地触动心扉,祖荷也曾疑惑:这人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可是她面对表白并没有太激动,意外倒意外,意外的是他如此速度,而不是表白的对象:她在充满爱的环境长大,从来不会意外别人表白爱意。

    祖荷干脆拒绝了他,说没有恋爱的冲动:比如吻他。

    甚至还隐隐有些烦躁:为什么不是他。

    许知廉没说什么,默默陪她回家,然后说明天开始就不联系她了。

    祖荷想打电话给喻池,但她的下午三点是喻池的凌晨三点,她搁浅了。

    回去强迫自己忙了半天的作业,需求延期久了,渴望跟着寡淡。为什么要跟他分享呢?是有怪兽来了让他帮忙打跑?还是想炫耀有人追求让他吃醋?

    哪样都不是,她只奢望在身边的是他。她累得将自己甩上床,没了任何倾诉的冲动。

    许知廉真做到了不联系,这令她钦佩,起码她没有像某些人求爱失败就顾影自怜,自怜还不够,偏要让别人知道:当年傅毕凯被当众拒绝后,没少直接间接让她知道,他有多伤心,那束玫瑰只能撕下来泡花瓣浴。

    校园又村又大,无怪乎农学能成为它的特色专业,不用特意避开都见不到几面;偶尔上课前后在同一个阶梯教室,许知廉碰上她目光也会笑笑,祖荷对他好感倍增。

    真正的转机在一个多月后,一场同专业的非正式交流会,规模不大,二十来个人,祖荷闹了一个文化差异的笑话,许知廉是唯一没有笑的一个。祖荷心里生出一丝欣赏和感激参半的情愫。

    ——后来许知廉才坦白,他每次看到她,难过还来不及,怎么会笑得出来。

    这大概就是见鬼的缘分吧。

    当天晚餐自便,祖荷顺便约他一起去食堂,许知廉没拒绝;当晚气氛很轻松,似乎回到刚认识到没表白前那一段,表白好像不曾存在。

    之后联系自然慢慢恢复,许知廉真对得起他这个名字,克己守礼,知廉耻,相处起来没有传统男性气质带来的压迫感;也从那时起,祖荷的心一直动荡。

    她倒没有特意将许知廉和喻池比较,只是身边有了相似角色的人,总忍不住想起旧人。本来慢慢淡去对双方影响最小,当初约好有对象要告诉对方,无非是自负的幼稚。

    她先透露给言洲,身边有喜欢的人。言洲叫她怎么跟他说,就怎么跟喻池坦诚;做不成恋人又断不了联系,那就退回朋友阶段,他言洲就是一个异性好友的成功例子;不然喻池已经打算一个人寒假飞过去了。

    “难道你出国的事要重演一遍吗?”言洲甚至像质问她。

    祖荷这么做了,隔着网线依然被他牵动情绪。

    一直到12月中旬,圣诞节假期第一天上午,许知廉邀请她去他家里吃午饭,因为他当晚就飞英国和家人团聚。

    从之前聊天交换信息判断,两家家境相当,许知廉虽然大一不得不住宿,自己也租了一栋独栋别墅,家有阿姨定期上门照顾起居,只不过他家中父亲当权,从事进出口贸易。

    祖荷带了蒲妙海越做越娴熟的椰挞,想到许知廉要登机不能喝酒而带的鲜榨橙汁,许知廉烤了烤鸡,并坦诚是阿姨提前腌制,他只是放进烤箱,沙拉也是半成品,加点酱汁就好。祖荷笑着说半斤八两。

    祖荷发现卧室挂着一把吉他,饭后,许知廉就在客厅落地窗边弹给她听,祖荷跨坐椅子,像骑木马一样,靠背上托着一边脸,阳光静静盖在他们身上——此地冬天实在太冷,不然他们就出阳台透气了。

    祖荷读书早,比许知廉还小上半年,他弹的几首中学时代流行歌都耳熟能详。餍足人慵懒,祖荷渐渐趴下来,笑望着阳台。

    旋律越来越熟悉,许知廉轻轻跟唱,唱得不可否认也很好听。喻池的歌声承载回不去的十六七岁,每一句歌词都是心酸,她后来从来不敢再打开他的psp;而许知廉好像用魔法把它变回一首简单的歌,一曲动听的旋律,抹掉背后的意义。祖荷越来越恍惚,仿佛回忆被侵入、改写,注入一种不可思议的氛围。

    我们各自经历一个漫长假期,再次相见时会不会有好天气。

    今天天气就很好,祖荷有点难过,只是没有哭了。

    “第一次见你是在听这首歌吧?”

    “嗯。”祖荷没有否认,反而朝他一笑,不知该幸庆还是遗憾他没继续问下去。

    许知廉和祖荷一起出门,一个打车去机场,一个开车回家;本来挺爽快的两个人,却推让起谁先上车的问题。

    “要不我们同时向左走,向右走吧,”祖荷最后提议道,许知廉接受了;她还开玩笑说:“不许回头啊。”

    走出一段,祖荷没有回头,直到听见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噜,和自己的名字。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许知廉脸色不复刚才轻松,认真得像快失败的谈判,“我对你的感觉还是没变,想知道现在我还有没有一点点机会……如果没有,做普通朋友太痛苦,还是不要、再联系了吧。”

    祖荷往前两步,缩短两人的日常距离:“有啊。”

    “……”许知廉全然怔忪,好像记不起刚才问过她的问题。

    祖荷再近一步,几乎触碰他的鞋尖:“现在就有——”

    她把句号化为一个吻,像雪花落在他的唇上;很快,雪花融化,许知廉笑着撒开行李箱拥住她,生涩又虔诚地将雪花送回去。

    又是分别的街头,北风凛然,祖荷不可避免想起夏天,承认走了会神,却想不起初吻的感觉了。当许知廉把《漫长假期》变成一首平和的曲子,当和喻池算着时差、隔着网线聊天,没有和许知廉面对面来得欣喜、来得及时,祖荷也得承认,她喜欢上这个男生,想亲吻和拥抱意义上的喜欢。这跟她喜欢喻池并不冲突,两份感情相对独立,喻池是过去,许知廉是现在,也许还有未来。

    连人人歌颂的最伟大的母爱,她都获得了“替代品”,也许美好的感情,不会仅有一份。

    许知廉好久松开她,替她整了整围巾,攥着她的手,鼻尖和耳朵都红透,语气带着歉疚:“好想跟你再呆一会,可是一年没见家人,跟他们说好要回去。”

    “我送你去机场。”

    过安检前,许知廉拉她用手机拍了半身合照,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像在新关系里如履薄冰:“我想把它更新成所有社交账号头像。”

    祖荷轻轻应声,换来他煞有介事的舒一口气。

    “对了,”许知廉难掩喜悦说,“还想问你,对男朋友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祖荷第一次搭上这个词汇,有点点陌生,但也期待。

    “不用着急告诉我,”许知廉仿佛想拖延时间,好让“男朋友”的身份持久一些,“可以好好想想,之后再告诉我。”

    “只有一个,”祖荷揽上他的脖子,鼻尖相抵,“那首歌唱异地恋的,太伤感,以后不想再听了。”

    “好,”许知廉郑重其事,“听你的。”

    祖荷看着许知廉三步一回头进安检,快乐与不舍过后,怅然地想:这回跟喻池终于结束了。

    第38章

    喻池手机进了一串陌生固话,来自南方沿海一个被伟人画了一个圈的渔城;他以为是向舒,国庆约好去做新假肢,被推到寒假。

    但不是,成熟而专业的女声自称bingofun的互动娱乐部总监助理,想要跟他商谈《我的鱼塘》版权购买一事。

    如果对方身份属实,那喻池中学时代申请sns账号曾打过他们公司的热线。

    喻池之前跟平台方都是通过邮件或sns沟通,还从未打过电话。

    《我的鱼塘》后续更新与运营都在喻池这边,bingofun显然对它期待更多,想接手后续一切事宜。

    喻池起先不信,直到对方约定时间飞过来校招顺便面对面谈判,才松口说先和创业伙伴们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