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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墓 第141节

    第125章 杜平眯眼:“你想悔婚……

    戏班子里新来了一个旦角,唱得极好,是北瓦子那头的新宠。

    冯瑛之慕名而来,挑了个雅座,点一壶碧螺春,闭眼靠在长椅上,听楼下台上正幽幽念道:“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何足挂虑?备得有酒,与大王对饮几杯,以消烦闷。”好一把嗓子,待后头唱到:“自古道兵家胜负乃是常情。”更是抑扬顿挫字正腔圆,令他听了不禁嘴角含笑。

    忽地门板被人推开,有人一阵风似的旋到他身旁。

    熟悉香味淡得几乎抓不住。

    冯瑛之睁开眼,果然,看到永安一把揪住他衣襟,温热呼吸都喷到他脸上:“陪我喝一杯。”

    冯瑛之笑问:“喝茶?”

    杜平没好气,这家伙肯定故意的:“当然是喝酒。”

    冯瑛之拉开她的手,整整衣襟,坐直身子:“我不会酒。”

    “骗鬼去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九岁那年就去偷你祖父的酒,还挟裹几个堂兄一起去,最后不要脸地把罪责都推给他们。长辈们还指责是他们带坏了你,啧,明明是你人小鬼大唆使怂恿他们。”

    冯瑛之扬眉,那么久远前的事,他都忘了,莞尔一笑:“当然是喝过酒,才知道自己不会酒。”

    杜平也挑起眉毛:“瑛哥儿,谁还不知道谁啊,你这人在长辈面前温文尔雅,在同辈面前言笑侃侃,其实肚里的芯子都是黑的,不用在我面前摆出一副纯真样。”她笑眯眯凑近,“不会喝才好啊,醉了后任我搓圆捏扁。”

    冯瑛之含笑摇头:“还是算了吧。”

    杜平不管不顾,将他从椅子上扯起来,强行往外拉:“你这人度量也太大了,咱俩好歹有婚约,真让我找别人痛饮,你岂不是头顶青青草原一望无际。”

    冯瑛之闻言脚下一绊,差点摔了:“我还得谢谢你啊。”

    话说回来,这家伙长的是狗鼻子吗?怎么就让她找到这里来了?

    杜平拖着来到他常年包下的厢房,院中布置青松翠柏,假山有潺潺溪水流淌而下,寂静中回荡着叮当水声。

    冯瑛之坐回熟悉的位置,整个人懒洋洋的:“还没成亲呢,你就已经把我京城常混迹的地方都摸熟了?”他嘴角牵起笑意,“看不出来你对我挺上心么。”

    杜平白一眼:“这地方你带我来过。”

    冯瑛之轻笑一声,垂眸抬手已开始温酒。公子十指白皙纤长,弯曲时又有骨节分明,配上他优雅熟练的动作,看着极为养眼。

    杜平在他对面坐下,啧啧作叹:“不是不会酒吗?”

    冯瑛之:“此乃温酒。”

    杜平哼道:“诡辩。”说完,她也不再多言,安静地靠在垫子上,眼睛看着他动作,耳朵听着溪水叮咚,眼皮微微下垂,似乎有些犯困。

    冯瑛之抬眸看她一眼,轻问道:“遇上不开心的事了?”

    杜平轻哼一声,没答是或不是。

    冯瑛之:“最近又进宫了?”

    “没有。”杜平撇开脑袋望着院中。

    冯瑛之点头:“那就是王维熙那傻子又去惹你了。”

    杜平没有说话。

    冯瑛之叹道:“你啊,太较真了。人这一生,难得糊涂。”

    杜平还是没说话。

    冯瑛之:“王维熙那人活得浑浑噩噩,外表看着挺聪明,其实连自己心中要什么都搞不清楚,耳根子又软,我早说过,你们做不久朋友。”

    “呵,还会算卦了。”

    冯瑛之:“我看人还挺准的。”

    院中假山上的水流落在斑斓鹅卵石上,分明细细潺潺,却溅起一朵一朵晶莹剔透,阳光下,闪烁出周围叶间青青郁色。

    杜平看得出神,从嘴里慢慢呵出气:“低落的时候还能来找你说说话,真好。”

    她的声音淡淡的,连自己都没发觉嘴角微微翘起细小弧度。

    冯瑛之正欲倒酒的手一顿,抬眸看她,轻轻笑起来:“不胜荣幸。”

    杜平不知思及何处,又开口道:“瑛哥儿,假如有一天,你有幸遇上喜欢的人,不要瞒着我,只管开口,我会放你离开。本来这桩婚事,就是你委屈自己帮我的,我已感激不尽。”

    温热的酒水溢出杯盏,冯瑛之怔住,手一颤赶紧放好酒壶。他一手捏住杯盏,一手还握在壶上,沉声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杜平微微一笑:“我知道,就担心你有负担,提前和你招呼一声。”

    冯瑛之抬起头来,盯住她的背影:“王维熙做了什么?”

    杜平回过身来,迎着他的目光问:“如果有一天,我掌握着你挚爱之人的生死,你会为此下跪求情吗?”

    冯瑛之脸上露出恍然神色,嗤笑道:“那蠢货,连求情都不会,对你还需要下跪?这不是惹你发火么?”顿了顿,他把玩手上酒盏,“不过,我没有挚爱之人,没这机会。”

    杜平:“你就嘴硬吧,你这辈子总会喜欢上一个人。”

    冯瑛之耸肩:“大概吧,可我现在哪知道将来会不会?”他不知想到什么,忽地又笑起来,“上回你和你母亲登门拜访之前,你是不是已和皇上提及我?如果我有了心仪之人拒绝你,你打算怎么办?”

    杜平想了想,她当然知道瑛哥儿没有心上人,这事儿不算个秘密,大家都知道啊,她就是知道才会在皇上面前提他,现在突然问这个是几个意思?她越想越觉不对劲,眉头紧紧皱起来:“你在试探我?”

    冯瑛之移开视线,又觉得这样做太显心虚,他复将眼珠子转回来,故作镇定地开口:“随便问问。”

    杜平眯起眼眸,两大步跨到他面前,凑近脑袋:“说!是不是你家冯老头儿在背地里挑拨离间?”

    怎么有人能敏锐成这样?

    她是不是属狗的啊?

    冯瑛之额头都快滴汗了,移开视线,伸手将她的脑袋推开:“没有,你靠太近了。”

    杜平一把扣住他的手:“臭老头儿不盼着你姻缘和美,反倒暗搓搓使坏,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祖父?不行,我要去找他!”

    “别,别。”冯瑛之赶紧拉住她,“你别把事情搞大,我真就随口一问。”

    杜平挑眉:“承认了?果然是他?”

    冯瑛之一个脑袋两个大,只能点头:“别气别气,他那人就那样,他以后也是你祖父了,千万别去闹。”

    杜平理直气壮道:“至少现在还不是,更该趁此机会让他知道厉害。”

    “别,别,谁都知道你厉害,不用再在祖父面前强调一次。”冯瑛之那起他斟满的酒盏,递到她手里,努力安抚,“喝酒,你不是找我喝酒吗?正温着呢,快尝尝。”

    杜平接下酒盏,斜着眼睛看他:“就我一个人喝?”

    “我喝我喝,我也喝。”冯瑛之又倒上一杯,举杯示意,利落地仰头一饮而尽。

    杜平笑道:“才一杯?”

    冯瑛之赶紧再倒上一杯,又一饮而尽:“行了吧?”

    “一般来说,都是自罚三杯。”

    连着两杯白酒下肚,冯瑛之白皙的面颊已微微酡红,他单手扶额,抬手道:“让我缓一缓。”他深深呼吸几大口,一鼓作气,又饮下一杯。

    喉结滚动,几滴酒水顺着下颚线往下滑下,直至流入衣内。

    “咣”的一声,他将酒盏重重放在案几上,一抹嘴巴,没好气道:“满意了吧?”

    杜平吃吃笑起来,抬手轻抿一口:“好酒。”

    冯瑛之心里还憋着气,不理她,斜倚在垫子上,闭眼不说话。

    “瑛哥儿,我就是喜欢你这点,有话对我从不藏着,想说就说。”杜平又喝一口,“让我不用费神猜你心思,让我觉得……你相信我。”

    冯瑛之哼道:“那年我说你跟皇孙不适合,也是肺腑之言有话直说,怎么就换来数月冷战?”

    杜平望天:“记仇。”

    冯瑛之继续哼哼:“算了,看在你后来亲手捕了只红狐送我,我大人大量原谅你。”

    杜平眨眨眼,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边想边笑,边笑边喝,这酒口感温热,还带着一丝丝甜,格外合她口味,忍住喝了又斟,斟了又喝。

    冯瑛之瞥她一眼:“少喝点,这酒后劲足。”

    杜平打个嗝:“好喝。”

    冯瑛之赶紧去拿酒壶,掂量一下,几乎都空了,他惊道:“你今日不是特地来买醉的吧?不就王维熙那傻子跪一跪么?有这么受打击?”

    杜平没回答,她笑眯眯地挪动位置坐到他旁边,盯着他的脸上下打量,直把冯瑛之瞅得毛骨悚然。

    冯瑛之向后退了退:“你又发什么癫?”

    杜平盯住他看,瑛哥儿的脸白中透粉,好像擦了粉一样,那双眼睛还是清醒透亮,没有半点喝醉的样子:“又骗我,你酒量挺好啊,连灌三杯都不醉。”她指着他的鼻子问,“你不是说不会酒吗?”

    冯瑛之好脾气地解释:“我喝酒会长疹子,所以喝得少。”

    杜平眨眨眼,伸手去摸他的脸:“没有啊,挺光滑的。”

    她的动作太快,而且根本预料不到。

    脸上一阵温热触感,是她的手心。

    冯瑛之躲避不及,全身的毫毛都竖起来了,猛地向后一退,顿时撞在身后的墙壁。他吃痛地低呼一声,抬手去摸后脑勺。

    此时,杜平已把手伸到他脖子上:“哪里有疹子?不在脸上吗?”

    冯瑛之吓得惊慌失色,连滚带爬从软垫子上站起身,一溜烟跑到院中吹冷风,目光戒备地望来:“你喝醉了。”

    “我没醉。”

    “醉鬼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

    杜平听了不开心:“你不是我夫君吗?摸摸怎么了?”

    冯瑛之简直想把她扔在这里,终是不忍心:“现在还不是。”

    杜平眯眼:“你想悔婚?”

    跟个醉鬼简直掰扯不清,冯瑛之望天:“……不敢。”

    他重重一叹,还能怎么办?总得把她安然无恙送回去,他可不想明日被整座京城看笑话。他转身出院门吩咐店家一声。

    不多时,就送来一碗醒酒汤。

    冯瑛之亲自端过去:“能自己喝吗?”

    杜平一把抢过,汤水晃出来一些,她仰头灌下,喝太快一不小心喝气管了,顿时咳嗽几声。喝完了,她直接仰躺在榻榻米上,闭上眼休息。

    冯瑛之坐在她身旁,慢条斯理开始煮茶,热气袅袅,带着阵阵淡雅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