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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要半开玩笑地回答一句“我们的交情真这样浅么”,还没有说出口,火车的汽笛鸣响起来,提醒车上送别的人速速下车。 谢方思被这阵尖锐的鸣笛一催,也就跟着对李言催道:“时间到了,你快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李言很深地看了她一眼,两片薄唇开阖几下,终于道:“你到家之后,托冯教授向我报一个平安。” 谢方思心想,他费心费力地替她买到一张车票,又专程赶来送行,不应当向他报一个平安吗?何况自己不知道他家里的电话,对于冯教授家里,不拘电话号码还是地址,倒都是熟记于心,于是也就认为很合理。 她痛快地答应下来。没有注意到李言紧绷着的下颚,在看到她点头的刹那,彻底地放松了。他走到包厢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说了一句,“当心走路,好好养伤。” 火车发动起来。谢方思的包厢方向靠里,看不见站台,并不知道李言是否留在站台上目送,还是直接回家去了。可她仍旧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别样的情怀。 火车站这样的地方,她并不陌生了,从前在首都读书的时候,每年放假,都会和几个女同学结伴去搭车。只是大家多是来自天南地北,进了车站,各自找各自的车,就此四散开了。不像这一次,有一个人登上车来话别,直等到最后一刻的鸣笛响起才走。 她一个人来一个人走,自有一种没牵没挂的利落之感,可被李言这样一送,倒像是藕断丝连地带走了什么东西似的。把她被迫离开的狼狈心情冲淡了不少,连带着她在沪上的短短两月时光,有这一件事做终结,都显得格外的不同寻常了。 丁香街五十六号二楼的阳台,正是对着上海站的方向,只是其间隔着横七竖八的条条马路,又建着一栋高过一栋的外国建筑,极目远望,也望不见在更远之外的上海站的一点边角。 可即便如此,白海棠还是像脚下生根了似的,钉在阳台前不挪动,径自望着窗外发呆。 她突然想起两个多月前谢方思来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中午时分的钟点,大太阳热烈地照下来,她们见着彼此,激动地在火车站台上拥抱,一路手挽着手来到这间小洋楼里。可是现在...... 她见到谢方思,没法不想到唐易文弃自己选择她,硬生生将自己的位置扭成了她的手下败将。也没法不想到自己时刻维持着的光鲜亮丽都在她眼前给戳破了,叫她的面子身段,都没法保住。还有,她愤恨之下说的谎话...... 她想到这里,于一肚子纠结难堪里,又涌出强烈的惭愧。想想方思,她哪里对不住自己呢?可她越好,倒越衬得自己不堪。 不能见。实在不知要怎样面对她。 王妈站在她身后滔滔不绝地说个不住,恨不得把自己的功劳,都一笔一划写在脸上标榜。白海棠的神思散在不知哪处,终于悬崖勒马了,就听见她得意洋洋地道:“我就跟她说,您在这儿好吃好住,还想赖着不走吗。您瞧,没一天工夫,她就走了。可怡小姐,这件事,我办得不坏吧?利利索索地给您了结了!” 这话便好像兜头一盆凉水,把白海棠给浇愣了。 白海棠的火气骤然窜升起来,眉头拧得死紧,转身骂道:“你跟她说了什么?我只让你带一句话,随她什么时候走,那不关你的事!你只管买菜烧饭,等她走了,给我挂个电话不就结了?谁让你多话!” 王妈想不到招来她一顿骂,不明白她既然要暗示那位谢小姐走,难道不是走得越快越好么。一时傻在原地。 白海棠一想到王妈那些话被谢方思听在耳朵里,不知要怎样责备自己刻薄绝情,好像她们之间的关系,真就给一刀切断,再也不能系上了。当下又是气愤又是惊慌,手指头点着王妈吼道:“我从前不跟你计较,你倒越发没有分寸,抖起来了?你走吧,从明天起不必再来了,我用不起你!” 王妈听到她说“不必再来”,顿时心惊rou跳,要是失掉了这份工作,上哪儿去找一样待遇的好差事?!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暗自抱怨了,立刻哀叫着求起来:“可怡小姐,我这是哪儿做错了呀?!是您让我赶走谢小姐的呀!现在人不是走了吗?您不能辞掉我,我、我那小孙子还在医院里住着呐!” 她的声音又大又哑,又夹杂着哇哇的号哭,像两扇破锣在耳朵边直撞,搅得白海棠心里更烦了,也高声回道:“闭嘴!说了不必来就不必来,我的话你听不懂吗?!” 王妈撒起泼来,一时间吵作一团。 ☆、第 32 章 在这一片吵闹声中, 忽听一阵皮鞋上楼梯的哒哒声,一道高亢的女声带笑道:“这是怎么了,大中午的哇啦哇啦, 我在楼下就听到了。密斯白,为了什么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啊?” 原来王馥梅负责白海棠的许多联络接洽工作, 手上便有她洋楼的大门钥匙。她这个第三方一来,两个人倒骤然间消停下来, 白海棠兀自拉着脸, 冷冷地站在一边喘气, 王妈则是呜呜地放出哭声,一面拿袖子手背抹着脸上无中生有的眼泪。 白海棠见了她就烦,跑回房间拿出一个小手包, 从里头数出几张五块钱的钞票,递到王妈眼跟前,冷硬道:“今天不过月初,这一整个月的工钱,我一分不少都给你, 足够仁至义尽了吧?你今天下午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