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跳跃撤退

    灵谷漆黑幽静，万籁无声。

    谷底盘坐着上万灵师，他们排成一个庞大的阵势，目光紧盯着空中的幻阵，看到浩然缓缓落下，均露出欣喜的表情，很快又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应对敌人的攻击。

    浩然笑着点头，向众人拱手回礼。

    云梦带领浩然走向灵府，传音道：“这几年比较平静，四宗没有大规模进攻，所以大家分为三班，轮流警戒，大部分灵友与众弟子照常修炼，他们修为提高很快。”

    浩然回音道：“jiejie辛苦了。”

    强敌压境，战火份飞，天叶宗、和平联盟到了最危急关头，浩然没有感受到任何慌乱的气氛，众派一致对外，团结如一人，谷中也是花红草绿，树木葱郁，几乎看不到战争的痕迹，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全赖云梦协调指挥。

    云梦白了他一眼，又娇笑道：“傻弟弟，这里还有两个人，马上就要见到，咯咯，保证让你想不到。”

    浩然讶道：“谁？老朋友？”

    云梦手指洞口，笑眯眯的说道：“你自己去看。”

    浩然见她目光神秘，好奇心大起，迫不及待的奔进洞内，不由呆了呆。

    大厅里的确有两人，出人意料的是，不是什么老朋友，更不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而是两名陌生的年轻弟子，一男一女。

    两弟子大概十五、六岁，容貌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亲兄妹。

    少年比浩然只矮一头，体格健壮，目光炯炯有神，头梳发髻，剑眉阔口，背负一把长剑，威风凛凛，一身黄衫更显英气，少女身材高挑，眉清目秀，脸若桃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闪发光，白裙飘飘，恬静文雅。

    两弟子先是一惊，不约而同的退后数步，全神戒备，很快就冷静下来，好奇的看着浩然，那少年比较老练，恭恭敬敬的问道：“大长老有事外出，前辈请稍候。”

    浩然怔了怔，对他们的临变反应大为赞赏，再次端详几眼，少年初修金脉，已成七十九结，少女初修水脉，正好修至百结，心中一动，含笑道：“叶铿然、叶钰然？”

    两弟子愕然，注意到浩然的连心眉，飞快对望一眼，忽然涌起莫名的兴奋，一个箭步上前，磕头而拜：“弟子叶铿然、叶钰然拜见师父！”

    浩然喜笑颜开，抚摸他们的脑袋，将两弟子挽起：“起来，起来，让师父看一看，哈哈，没想到，真没想到，我们的铿儿、钰儿长大了。”既开心，又是深深的惭愧，自己没有教导一天，弟子们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云梦的功劳。

    两弟子眼含泪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从记事以来，他们就没见过师父，但没有哪一天不听到浩然的名字，众师叔、师伯提起师父，个个竖起大拇指，特别是云梦，时时灌输师父的光辉形象，在他们的心目中，师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像神一般的存在。

    刚才一听说师父回山，心情激动不已，师父现在站在面前，更是不能自抑，仿佛见到了亲生父亲。

    浩然感应到两弟子的真切感情，深为欣慰：“铿儿、钰儿，不要哭，我们师徒相见，这是天大的喜事，岂能做女儿状？”

    云梦悄悄进洞，拍手道：“说得好！”

    两弟子忙抹去泪水，恭声道：“见过师姑！”

    云梦一脸怜爱：“起来吧，来日方长，你们的师父再也不走了。”目光一瞥浩然，意味深长，对两弟子道：“你们守在洞外，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

    两弟子犹豫了一下，不舍的看着师父，却见浩然微笑点头，当即长揖而退。

    云梦摆摆手，示意浩然落座，笑问道：“怎么样？”

    浩然当然是非常满意，连连道好：“铿儿性情沉稳，不动如山，颇有大将之风，二十年内肯定成灵，钰儿形如流水，深得水脉精髓，比我强，至多十年修成正果，呵呵，jiejie授徒有方，小弟佩服！”

    云梦摇了摇头：“我不敢居功，只是为他们打下基础，平时交给众长老指导，关键是姿质，纯灵之脉不可多见，修行速度无人能及。”嫣然一笑，又道：“他们是弟子之首，成就最高，也是天叶宗未来的希望，平时在大草原，定期前来天叶岭，切身感受战斗的残酷性，巧了，这一批正好遇上你回山，他们两个最有福气，尚未入定。”

    浩然好奇的问道：“jiejie，我现在有多少弟子？”

    云梦莞尔，噗哧笑出声来，浩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起来相当滑稽，他是货真价实的师父，却不认识自己的弟子。

    云梦五指一张，笑而不语。

    浩然一愣：“五百？”

    云梦摇头轻笑。

    “五千？”

    见云梦点头，眼中满是得意，浩然惊得目瞪口呆，又有些哭笑不得。

    五千弟子？那是什么概念？

    不敢说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外人很难想象，也无法效仿。

    首先是灵婴来源，土人数量虽多，但具有灵脉的非常罕见，可以说是万中选一，蓝木九派多少年积累才有几千弟子，青鸟宗数百万年根基也不过如此，除了名山福地、大小洞天，达到五千规模的门派寥寥无几。

    此外，培养一名弟子不是那么简单，需要花费极大心血，灵师什么也不干，同时教诲百十名弟子已是极限，还有物资，若非天叶宗占地极广，物产丰富，单那些天材地宝，普通门派就无法供应。

    天底下唯有浩然，集和平联盟资源于一身，才创下这惊人的记录。

    浩然想了想，忍不住摇头笑道：“除了开山的贺礼，jiejie肯定动员了所有盟友，不知能有几人成灵？”弟子数量太多，很难精雕细刻，成灵率是个问题。

    云梦笑吟吟的说道：“你不要担心，我只是提了个方案，大家积极性很高，基本上都是姿质最好的灵婴，至于成灵嘛，估计最起码达到两千。”

    她的意图十分明显，天叶宗成份复杂，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建立嫡系班底，有了两千灵师做基础，数百年之后，门派的规模将膨胀到数十万，足以应付任何变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浩然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心中只有感激：“谢jiejie！”

    云梦笑道：“傻弟弟，我们姐弟俩还要谢吗？”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自古以来，所有大宗都是由小到大，由弱到强，经过漫长岁月的积累，无数代先辈的努力才取得显赫的地位，你是唯一的例外。”

    浩然默默点头：“小弟明白。”

    俗话说：“时势造英雄。”这是老生常谈，也是至理名言，趁万灵城之乱，天叶宗横空出世，却因崛起太快，根基太浅，一旦外敌消失，内部矛盾很有可能暴发，云梦未雨绸缪，趁此机会培养实力。

    云梦继续道：“进入万灵城几个月开派，算是一个质的飞跃，那只是辉煌一时，不，昙花一现，现在被迫退守大草原，表面遭受挫折，未尝不是好事，天叶宗、和平联盟脱胎换骨，实力不降反升，又是一次跳跃，卧薪尝胆一段时间，等待实力足够，再大举反攻，那是第三次飞跃，到那时天叶宗才成为真正的名门大派，乐观一点讲，其它大宗数百万年成就正果，你三次跳跃只需千年完成。”

    浩然叹道：“jiejie深谋远虑，一针见血。”突然浑身一震，闭目沉思，喃喃道：“跳跃，跳跃？对，是跳跃。”

    云梦面露喜色，知他有了灵感。

    许久，浩然睁大眼睛，叫道：“jiejie，我明白了，快，地图。”

    云梦的手心幻出万灵城地图，浩然扫视天叶岭北部，手指一划，兴奋的说道：“请看，出山不足六万里，这里有一座山脉，位置与面积适中，方圆不过百里，而且不惹人注目，如果在此布下幻阵，隐去全部山岭，以jiejie的神通，一天足够，幻阵不要坚持太久，半年就行。”

    云梦眼前一亮，明白了他的意思，接口道：“通过恒山宗的防线，大部队先出主谷，途中不间隙的运输，万里云日行三百万里，一天能来回二十五趟，慢则四天，快者三天运送完毕，然后在远处再选几座山脉，如此这般，跳跃式撤离。”

    浩然点点头，滔滔不绝的说道：“主谷先留数千灵师，让恒山不敢轻举妄动，等大部队到达安全地点，我们再用万里云逃跑，整个过程只需四到五天，扶桑大军出现之前，恒山宗正好进驻灵谷。”略一思索，又道：“关键在于恒山宗，高松子能否配合，运输过程中要避开他们的耳目，如果行踪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云梦若有所思，默默的看着地图，心中算计其中的风险。

    浩然小声道：“jiejie，你意下如何？可不可行？”

    云梦沉吟半晌，抬头笑道：“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件，更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方案，此计成功率极高，正如你所说，恒山宗至关重要。”

    浩然眼中寒光连闪，杀气大盛：“高松子那边，由我来负责，倘若他有所异动，休怪我心狠手辣，哼，血债血还，恒山宗，以及他们的族人，将要在紫华消失。”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有些急不可耐，向高松子发出一枚飞符：“距天亮尚有半个时辰，jiejie，我现在就走，这里交给你了。”

    云梦搭上他的肩膀，重重点头；“放心去吧，我先在就找诸位长老商量，选拔留守殿后灵师，收拾行装，天亮前出谷布置幻阵，太阳落山前全部完成……你多几个心眼，当心高松子的暗手。”

    浩然哈哈大笑，飘然而去：“老家伙满脑子上五宗的美梦，想下手还不是时候。”

    主谷北面高峰林立，深谷纵横，人迹罕见，魔月时份更显阴森可怕，荒凉之极。

    这是一座小山谷，远离灵谷五千里，也与恒山宗的防线相隔甚远，浩然盘坐在谷底，闭目养神。

    “叶老弟，久等了！”高松子的声音由远而近，瞬间定在对面。

    浩然睁开眼睛，看了看即将升起的雾日，微笑道：“不好意思，是我来早了，打扰高大哥静休。”

    高松子的态度出奇的和善，看不出丝毫敌意，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不怕老弟笑话，以前在恒山，魔月静休已成惯例，自从到了万灵城，一天也没修炼过。”感激一声，面色黯然：“累啊，前途难测，进退两难，绞尽脑汁想打你的天叶宗，却碰了一鼻子灰。”说着自嘲的笑了。

    浩然拱拱手，吃吃笑道：“对不起老哥，这是小弟的错，呵呵，老哥一定很奇怪，天叶宗开山不久，幻阵怎么如此厉害？”

    高松子闪过一丝尴尬，点头道：“不瞒老弟，我们几家确实迷惑不解，善恶宗刚土崩瓦解，灵谷破坏严重，正常情况下，新的幻阵达到原有水平不太容易，最起码需要百年之久，老弟的幻阵不仅攻守兼备，而且布置的速度太快了，好像知道大难临头。”

    浩然神秘一笑，将头凑过去：“告诉老哥一个秘密。”

    高松子精神一振，浩然暗笑，压低声音道：“开山之前，陈宁长老曾经来过灵山，与我交谈了半天，基本上全是废话，临走前却说了几句话，让我产生警觉。”

    高松子失声道：“他说什么？”

    浩然眼观四方，一幅煞有介事的样子：“陈宁大长老拍拍我的肩膀，说道：‘叶宗主，灵山不错，但你的运气太好，会遭人眼红。’我当时正春风得意，没听出话外之音，答道：‘大长老所言极是，在下的运气一直不错，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大洞天，忌妒者肯定不少。’陈宁笑道：‘眼红到没什么，这是人之常情，关键是人心叵测，个别人不服气，想与宗主比个高下。’我有些吃惊，急道：‘有大长老支持，哪个敢在万灵城放肆？’陈宁哈哈一笑：‘陈宗不是万能的，有些门派的实力不可小视，野心甚大，对上五宗的位置垂涎欲滴，呵呵，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开派前几个月最为关键，我建议宗主加强防备，有备无患。’老哥知道，我对陈宁尊敬有加，他的话当然深信不疑，不惜一切代价布置幻阵。”

    高松子听出了玄外之音，脸色变幻不定。

    浩然临时起意，搞一个简单的挑拨离间之计，其实没想起多大作用，只是在高松子心中播下一颗种子，人的心理很奇怪，一旦起了疑心，再也挥之不去，若有合适土壤就能发芽成长。

    沉默片刻，高松子赧然笑道：“老弟高明，老哥我佩服。”

    浩然打断了他的话，纠正道：“不是我高明，而是陈宁大长老高明，说实话，尽管他心机太深，道貌岸然，但我还是感激他，没有他的提醒，灵山支撑不了三天，甚至于一夜就烟消云散。”

    高松子苦涩的舔舔嘴唇，他心里明白陈宗的手段，可惜实力不如人，所以不想再纠缠下去，道：“不说这些，我们谈正事。”神色恢复了正常，缓缓道：“我们四家损兵折将，扶桑岛的黑水宗主十分不满，决心在五天之后亲率大军进驻灵山，据说有两大空灵、九大飞灵，三天拿下灵谷。”

    浩然对扶桑的实力并不吃惊，五岛虽然各有一族，但又分为几大宗，扶桑岛有扶木大洞天、灰冥小洞天、三大福地、六十八座名山，此次入侵几乎倾巢出动。

    高松子见浩然神态自若，似乎胸有成竹，心中惊疑不定，说道：“这次非同以往，小弟须在黑水宗主来之前移交灵谷，我派人护送你们出山，否则就来不及了。”

    浩然笑道：“没问题。”一瞥高松子惊讶的神情，手指连飞，在地面划出一幅地形图：“这是灵谷北面的出口，老哥开放一条地面通道，至于护送，不敢麻烦老哥，天叶宗有能力安全出城，五天后的魔月午时，我们准时移交灵谷。”

    高松子仔细看看浩然，满脸不解，浩然的方案完全出乎他的预想，太爽快了。

    只要让出灵谷，天叶宗就成一群绵羊，庞大队伍如何能逃出追杀？浩然是真傻还是假傻？他是老江湖了，浩然能想到的危险他不可能忽视，所以判断浩然必有杀手锏，可是他打破脑袋也想不通其中的奥妙。

    浩然笑了笑：“老哥有问题吗？”

    高松子迟疑道：“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浩然故意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谢老哥好意。”语气顿了顿，感慨道：“老哥的压力不小，多少眼睛盯着恒山，不仅有其它三宗，还有内部，小弟不想拖累你，再者说，扶桑的力量太强，如果我们出了问题，老哥豁上全宗也无济于事。”

    高松子呆了呆，若说浩然视自己为友，打死他也不相信，双方合作只是利益使然，各有忌惮，各取所需，高松子本人就随时打算悔约。

    但浩然的这番话很有道理，四宗相互牵制，一方有大规模动作，肯定瞒不过其它三宗的耳目，连年攻击受挫，死伤惨重，无止尽的对峙，恒山宗内部也出现不同的声音，虽不能动摇高松子的位置，却也有很大的威胁。

    咋一听，浩然完全为高松子作想，为恒山的前途考虑，但高松子经验丰富，隐隐感到不对劲，浩然似乎另有阴谋。

    浩然紧盯着高松子，正色道：“老哥应该明白，小弟已经走投无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有冒险，从这里出城有六百多万里，随时有覆没的可能，不客气的说，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是一条不归路。”

    高松子叹了口气，默默点头。

    到了这个地步，他认为浩然耍不出什么新花样，这番话是肺腑之言，覆没之前的心里话。

    浩然也叹息一声，颇为伤感：“各宗与我向无怨仇，但为了本派利益兵戎相向，我愤怒，但又理解，这是人之常情，也许从四宗围攻的那一天去，我们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但我不甘心，只要有一线希望也要争取。”

    搭上高松子的肩膀，使劲晃了晃：“我与老哥素昧平生，阴差阳错相识，开始阶段并不愉快，但命运让我们又见面了，而且合作一次，小弟感谢老哥，给天叶宗一次机会，无论能否成功，小弟都感激莫名，这份情义永记于心。”

    高松子抓住他的手，苦笑道：“老弟别这么说，老哥哥惭愧难当，再说下去老哥就无脸见人，唉，老弟天纵之才，死在这里太可惜了，听老哥肺腑之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弟有机会先走吧。”这话已经违背了他的初衷，话一出口立马后悔莫及，但高松子凭直觉，相信浩然不会苟且偷生。

    果然不出所料，浩然慷慨激昂：“小弟虽然年轻气盛，却知道情义两字，身为一宗之主、一盟之主，岂能贪生怕死？只要山中的灵友没有脱离危险，小弟决不离开。”

    高松子既欣喜，又感到一丝惆怅，心情十分复杂。

    浩然道：“为了恒山宗的安全，小弟建议老哥慎之又慎，除了一些核心长老，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们悄悄出谷，不声不响的出山，当然，这条路线千里范围内要布下岗哨，希望老哥哥将弟子撤出，免得发生冲突，你本身更要装聋作哑，最好暂时外出回避。”

    见高松子又露出一丝疑惑，浩然不慌不忙的说道：“五天之后，我们就再无关系，为敌为友还看缘份。”

    高松子心念急转，五天能走多远？只要在万灵城地面，一个也跑不掉，当即爽快的点头：“好，一言为定，什么时候动身？”

    浩然起身道：“半个时辰之后，请老哥做好准备。”

    高松子大笑：“早就准备妥当，随时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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