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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角余光看见路掌柜的笑容一僵,揣在袖口的一双白胖手掌松开来,握住桌角。 “哈哈,有云生镖局在,小老儿我万事无忧。” 谢钰也瞧出不对劲,搁下茶碗,问道:“路掌柜清点时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没有。”路掌柜摆一摆手,下巴上的rou一抖,坐立不安。 而后他又问起要不要叫上临州商界同仁,给云生镖局来一场接风宴。 李明琅听出其中送客的意味,捋一捋斗篷褶皱,就和谢钰告辞离开了。 福门客栈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有苗女在大堂中挑高的舞台上吟唱山间小调,舞姿翻飞如青蝶。 “小谢,你怎么想?”李明琅问。 谢钰手指修长,正为她剥着河虾,满手水腥气,却因气质高华,看着像在拨弄琴弦,插花煎茶。 “在下能想到的,自然是当家所想。”谢钰嘴角噙着笑意,“张镖头的直觉没错,之前那笔为宏生钱庄押送的银子果然大有问题。 你一说银子数目可能不对,那路掌柜就慌了,看样子恨不能把咱俩赶出去,他去银窖点钱。 钱庄一入一出皆有凭证,路掌柜对银钱多少不敢肯定,那么……” 李明琅半点不客气地夹起谢钰剥的鲜虾,娇哼道:“呵,不是银子来路不正,就是银子真正的主家他得罪不起。” “抑或是二者兼有呢?” 竹筷一顿,李明琅挑一挑眉毛,笑道:“哦?那就有意思了。” 宏生钱庄在临州做大,必然不可能背后无人白手起家。 路掌柜身后的人是谁,那笔来路不明的银子又被谁收入囊中,是谁能让张镖头押送银子的一路上畅通无阻,无人敢抢? 答案昭然若揭。 李明琅和谢钰不约而同看向福门客栈大门,街道上游人如织,亦有茶马古道来的商旅,骡铃清响。 他们的目光越过鳞次栉比的城池,越过九曲十八弯的群山,而后便是滇西王府所在的昆城。 李明琅心中隐隐有种预感,那里有她两世以来追寻的答案。 但她看着谢钰,下颌的弧线流畅,容色清俊,又打心底的害怕多去追问。 如今的日子,已是上一世的她不敢奢求的自由与肆意。她怕棋差一着,便如螳臂当车,功亏一篑。 夜幕低垂,小院阙静无声。 横斜的树影将谢钰宁静的神情染为淡漠。他抱着胳膊,倚靠一棵古树,鬓角碎发随风飘摇。 “主子。”杨岘倏然出现,单膝跪在他身前。 “可查清楚了?临州城里有几位上了通缉令的贼寇?” “光是属下眼熟的,就有五位。并上他们手下的兄弟,有二三十人之多。” 谢钰轻声讽刺:“看着海清河晏的临州城,还真是卧虎藏龙。”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凶恶之徒齐聚临州,所图为何?滇西王对此知情么? 还是说,一切都是滇西王刻意为之? 谢钰闭上眼睛,心下微动。 如果是他,将啸聚山林的贼人匪首引到封地内,那么下一步就是挑拨出乱子,再以剿匪为名出兵平乱。 倘若山匪之乱愈演愈烈,就只能向京城请旨,合情合理地招募兵马平叛。 一切如水到渠成,任谁都挑不出错。 “行了。告诉下面的人,盯好打头的几个贼寇,别暴露身份。”谢钰冷声吩咐道,“至于你,杨岘,你去查一查宏生钱庄。无论鸡毛蒜皮还是别的大事,只要你看出不对劲,都报上来。” “是,主子。”杨岘抱拳行礼,一身夜行衣转瞬消失在客栈小院里。 谢钰抬头望向当空的一轮寒月,肩膀一垮,长叹一口气。 嘎吱。 落叶为人踩碎的声响。 谢钰眉毛一挑,抿起一道柔和散淡的笑意,转身问道:“当家的,这么晚了,还不睡?” 李明琅穿着松垮的常服,裹着暖和的羊皮斗篷,一张娇俏的小脸埋在暖绒绒的狐狸毛领子里。 被谢钰一句话叫穿身份,李明琅并没有偷听他人谈话的羞愧,大大咧咧转出院门,扬起一个明艳的笑容。 “你不也没睡着?” “白天骑马,被风吹的走了困。” “我也是。这滇西的山风跟山鬼一样,哗啦啦的……我脑壳都吹疼了。” 两人不咸不淡地在月色下闲聊,终于,李明琅没按捺住心中的好奇,悄声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呀?” “嗯?刚才有别人么?” 李明琅跺脚,顺道踩了谢钰一脚:“小谢,你别跟我装傻。我问你,那个管你叫主子,穿一身黑衣,神神秘秘偷偷摸摸的人是哪位?” 谢钰轻叹口气。 “怎的,不能告诉我?”李明琅横他一眼。 “不是,我是在想,该怎么与你说。”谢钰的指尖划过素净的剑鞘,“那人名叫杨岘,是在下师门的人。” “师门?”李明琅“啊”了一声,恍然道,“你不是说,你师从一位京城道人,学成后下山闯荡么?我还以为你们是个小门派,没想到,啧啧,你竟然有个师门,而且有能使唤的徒子徒孙。” 谢钰早忘了当初进云生镖局时编造的身份细节,谁想到李明琅记得那样清楚,半字不差。 他心头一惊,顺着李明琅的话回道:“杨岘不算我的徒弟,我也没有能耐去误人子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