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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入夜多时,阁楼的木梯被卸下靠在杏树枝干上。架梯子的台面是老旧的木料,一旦踏上就会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李明琅在窗台下转了一圈,阴着脸回到谢钰身旁,低声道:“颜青女实在可怜,住在这么个鬼地方,难怪大半夜的睡不好觉。” 嘎吱—— “嘘。”谢钰食指点在李明琅的唇上,花瓣般柔软。 只见雕花细密的木窗被人推开一扇,一名女子侧身倚在窗边,看不清面容。 下一刻,一只系着长绳的竹篮从窗台飞下,许是装了些许重物,一用力便轻松越过院墙,来到李明琅他们方才路过的防火巷。 夜里飞起几只惊雀。 没多久,那条长长的麻绳动了动,一只素手握着那根长绳,像在体会它的颤动,和其中暗藏的情意。顿了许久,终究是一圈又一圈地卷起麻绳,将它和竹篮都收了回去。 “有意思。”李明琅与谢钰异口同声。 他们对视一眼,谢钰二话不说就揽起李明琅的腰,借着颜青女关窗的声响,跃过院墙,疾驰在青瓦上。 果不其然,在暗巷中,他们看到了一个脚步匆忙的背影,着青色长衫和青布幞头,看上去是个年轻的书生。 李明琅目露讥诮:“富家小姐和穷书生?哼,真是老掉牙。我还以为,除却茶馆里喝茶听书的,没人信这一套。” “当家的怎知颜青女与外人有私情?” 李明琅不屑道:“我哪儿晓得她与谁勾勾搭搭。我只知道,汪夫人不安好心,她让云生镖局护送她家侄女远嫁,那颜青女身上定有问题。谁知道,真就这么巧……哎,小谢,手可以松开了。” 谢钰迅速松开揽住纤腰的手,折扇在掌心轻敲。他神色不动半分,回视李明琅:“李当家,不若我们跟上去看看?” 走到大街上,查良材借着月光展开袖中的纸卷。字迹娟秀,信笺上隐隐散发幽香。 信中写道:“君不见玉枕秋露,尽是离人眼中泪。” 都说颜家老太爷乐于资助有潜质的书生,他也似县学其他清贫学子一般常常出入颜府,教颜家的少爷们读书写字以赚取生活之资,运气好的话,还能得颜老太爷的欣赏。 不过,与同窗不同,查良材另辟蹊径,与颜家三房的小姐搭上关系。 那座幽森的闺阁,平日里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他不过是在防火巷内转悠几圈,借开窗透气的机会,窥得玉颜,仅凭眉目传情,便已勾得颜青女春心萌动。 想到颜小姐即将远嫁临州,查良材不禁长叹一声,潸然泪下。 跟在后头的李明琅远远瞧见那书生哭泣,饶是铁石心肠也起了恻隐之心:“一对有情人,却被颜老爷棒打鸳鸯。颜青女远嫁之后,他们怕是此生不复相见吧。” 谢钰垂眸,没吭声。 月色溶溶,花阴寂寂。后半夜的云湘城,一派悠然阙静。 两侧的楼阁灯火愈发明亮,前方的巷子愈发喧闹,在深夜中仿若鬼市。 李明琅看着这熟悉的地方,花胡子巷,不由脚步一顿。 “跟上去看看。”她恶狠狠地说。 谢钰闻言,熟练地横抱起李明琅,几个飞步后,来到花胡子巷尾一处丝竹嘈杂、花红酒绿的院子。 与平常吃花酒听曲的酒楼不同,此地没有半分雅致,门口几个坦.胸.露.乳的妇人高调地沿街揽客,显然是没有记录在册的暗.娼。 李明琅的脸都气白了,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30章 西厢梦碎 唰,谢钰甩开纸扇,凑在李明琅气呼呼的脸颊边给她扇风降火:“当家的这话说的……” “嗯?”李明琅横他一眼。 “说的很对。” 李明琅银牙轻咬,忿忿道:“可怜那颜青女,久居深闺,却所托非人。我如今算是知道了,那汪夫人恐怕早已知晓她侄女与那书生有私情。” 谢钰神色微冷:“在下以为,汪夫人知道的想必不止这些。颜青女一介闺房女儿,没有旁人相助,仅凭眉目传情如何能去信给一个外男?” “呵。”李明琅轻哼,“那就要看谁是那位红娘了,汪夫人定然知道其中内情。若是颜青女在远嫁途中与人私奔,那云生镖局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哈,好算计。” 到时候,他们不仅会得罪城中一等一的富户,姻亲盘根错节的颜家,还拱手奉给汪县令一个现成的开罪理由。 颜家人自然不会承认自家金尊玉贵的小姐与外人有私,只会将罪责一概推到云生镖局头上。丢了个黄花大闺女,李明琅这些时日苦心经营的商誉,就会毁于一旦。 勾栏间丝竹喧嚣,声色犬马,夜风吹来叫人害臊的呜咽。 李明琅这才惊觉,她和谢钰二人躲藏的不是地方,没好气地瞪一眼谢钰,却瞧见那人站在巷子风口,不磷不缁,长身玉立,仿佛不沾染尘世的污浊。 “晦气。”李明琅啧声,戴上黑色面纱就想离开。 谢钰拦住她,说要请当家的去他常去的茶庄喝一口茶,歇歇脚。 步入空翠茶庄,空气骤然清新,竹叶潇潇,曲水流觞,有歌姬临水抚琴,浅吟低唱。 二人一踏上缦回曲折的连廊,就有一位着碧纱衣的侍女躬身来请。 “谢公子。”绿衣女子头垂得低低的,发髻梳得严丝合缝,似远山碧螺,“李当家,这边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