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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桶 第一百六十六碗 苦等十二年 盼回负

    “看到王上了吗?”每遇到一个丫头仆人,红秀都会问这么一句。她正扶着汝阳王的郡主,摄政王的王妃,童素颜。大宋朝自打有了一个风流不羁,生性洒脱的道君皇帝之后,什么怪事都出过了。掌兵的太监,拜相的少年,好些封建王朝的忌讳,到了他那里,都形同虚设。这是赵佶的个性,恰巧也是他的弱点,他喜好艺术,艺术最需要的就是浪漫,不拘一格,而政治,恰恰是最死板,最严谨的。

    王钰又不见了,本来,堂堂一国摄政王,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丢了他也会回来。关键是,咱们这位王爷有个在家里迷路的习惯。一旦摄政王在靖王府里不见了,在合府上下,都要忙得团团转,这不,王妃与侧妃兵分两路,挨院挨阁的去找。

    连问七八路下人,都不知道王钰的去向,王妃有些急了。一边迈着小碎步,一边焦急的问道:“你说王上能到哪里去呢?这都到晚餐时间了,他倒不见了。”

    “王妃,您别急,王上那么大一个人,总不能丢了吧?”红秀见童素颜着急,故意拿话宽慰,其实她自己心里何尝不着急,上次王钰在王府里走丢了,足足找了两个时辰,原来他被撂在畅春园,半天没转出去。

    “你还说,他有时候就像个孩童一样,唉,你说都这会儿,他能上哪儿去啊。”童素颜紧紧握着双手,语气都带着哭腔了。

    红秀正要说话,突然想起一个地方,王钰如果遇到什么心事,他多半都会去姊归轩,看看李师师生前的遗作,摸摸她抚过的瑶琴,以寄托哀思,会不会去哪儿呢?

    到了姊归轩,一问外面把门的仆妇,这主仆二人总算放下心来,王钰真在姊归轩。在房门前,两人放慢了脚步,按住心神,轻手轻脚踏了进去。这房间里,仍旧保持着李师师生前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动过。王妃专门安排了两个丫头,每天打扫,她自己也时常过来查看。因为她知道,李师师是王钰这一辈子最感激的女人。

    王钰坐在西窗的窗台上,拱着一只脚,手里提着一把汝窑的酒壶,正自斟自饮,脸朝向外面,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低声告诉童素颜之后,红秀扶着她来到了王钰身后。

    “王上。”童素颜轻轻唤了一声。

    “什,什么王上,我怎么听着那么,别,别扭。”王钰看来有些醉了,已至于妻子的声音,他也没有听出来,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童素颜赶紧改口道:“是,官人。”一听官人二字,王钰转过头来,见是童素颜,脸上居然闪过一抹惊色,赶紧从窗台上翻下来,估计他是真喝醉了,刚一落地,立足不稳,身子一侧,就向下倒去。

    红秀惊叫一声,伸手一把抱住了他,连声说道:“王上小心,小心!”

    “没事儿,我就是喝了几杯。”王钰挥了挥手,满嘴喷着酒气。

    “官人,你不能再自称我了,你得称孤。”童素颜提醒道,两宫皇太后已经下了旨,从今以后,王钰自称孤,上至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下到官民人等,均称尊敬他为王上,以区别于圣上。

    “孤?称孤道寡很有意思么?这是有人给我灌迷魂汤,我才不让当。”从这句话来看,王钰似乎又没有醉,仍旧保持着他政治上的清醒。

    只当他是喝醉了,童素颜也不与他争论,上前摸索着扶住他,就往旁边椅子上挪去。不料,王钰停步不前,拿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的爱妻。突然使劲摇了摇头,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又扭头向红秀说道:“那个,什么,红秀,你下去,我跟王妃去转转。”

    童素颜很了解丈夫,一听他这么说,想必是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当即对红秀说道:“红秀,你去给王上弄些醒酒的东西来。”红秀领命而去。

    王钰挣扎着想往外去,童素颜见状劝道:“官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不行,别,别把我姐这地方弄脏了。上那个,什么,哦,畅春园去走去。”王钰口齿不清的嘀咕道。童素颜也只得由着他,正要架着王钰往外摸,却感觉到王钰挣脱开去,一把牵住她的手,嘴里嘟囔道:“我,我牵着你,别把你摔着了。”说罢,一步三摇的往外走去,童素颜心里涌起一阵感动,夫妻这么些年,王钰虽然忙,可这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细微的动作,都能让她感受到丈夫的关爱。

    已近深秋,万物凋零,畅春园里,一片萧索。若不是那几株翠竹,这情景,当真能让人悲凉的落下泪来。在亭子里坐下,王钰习惯性的斜躺在妻子的怀中,良久无语,童素颜像往常一样,轻轻替他捋着头发,夫妻二人,谁也没有先开口。

    其实童素颜知道丈夫在感伤什么,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朝中大臣都在私下传言。听说太叔公摄政王,要将自己的掌上明珠,那三十岁还没有出阁的出云郡主,下嫁给相父摄政王。起初,这个消息还没有人相信,可昨天,两宫皇太后代表天子下诏,册封左仆射童贯为汝阳王,这就已经很明显了。

    童贯封了王,童素颜自然就是郡主,而且他以摄政王岳父之尊,这一下,童素颜就与赵出云平起平坐了,再加上耶律南仙是西辽国大长公主,这靖王府三个女人,哪个都是金枝玉叶,也是咱们摄政王啊,才配得上这等荣宠。

    “素颜啊。”王钰先开了口。

    “嗯?”童素颜轻声答道。

    “你说,我王钰是个什么样的人?”王钰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倒真把妻子给难住了。是啊,一直想过这个问题,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官人是当世之英雄,国家之栋梁。”童素颜几经思量之后,如此回答道。

    无力的摆了摆手,王钰笑道:“你这是那些个大臣们的话,我是问,咱们夫妻之间,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男人?”

    从童素颜认识王钰那天起,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两口子过日子,夫为妻纲,哪能轮得到作妻子的去想丈夫的为人?可现在丈夫过问,童素颜细想了一阵,笑颜如花般的回答道:“官人是个讨女人喜欢的男人,我虽然看不到你的容貌,但据红秀说,官人的鼻子很挺,眼睛很亮,身形挺拔,英武不凡,再加上……”

    “可我不是一个好男人。”王钰出言打断了童素颜的话。

    “官人此话何意?”童素颜有些吃惊,这话从何说起,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南仙,他从来都是关爱有加,体贴细致,而且但凡朝中大臣,哪个没有三妻四妾,惟独摄政王只有一妻一妾,而且都是共过患难,这在朝野早就传为美谈了。

    “我到京城以来,对不起两个女人,一个就是我的堂姐李师师,一个就是赵出云。前者,我未能尽孝,抱憾终身。后者,我辜负了她,让她足足等了我十多年,从一个妙龄少女,等成了老姑娘……”王钰咬了咬牙,痛惜的闭上了眼睛。那一天,在赵广的王府,突然出现的赵出云拦住了自己,说的那几句话,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临走之时,赵出云那哀怨而仇恨的眼神,让自己寝食难安。

    童素颜是女人,她当然比男人更加能够理解作为女人的苦楚,可这并不算什么呀,三纲五常,阴阳有别,女子本来就是男人的附庸。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能不能嫁一个好丈夫,全凭上天垂怜。

    “官人,为妻觉得,这件事你不必介怀。就算从前有对不住出云郡主的地方,可现在不是好了吗?朱太后,蔡太后都有意思替你作媒,要将出云郡主嫁到我们靖王府,这是喜事啊,官人又何必如此感伤呢?”

    王钰有苦难言,素颜毕竟不是南仙,她不知道这朝中的险恶。徽宗皇帝在时,就已经有意将赵出云下嫁于自己,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中途一直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情,现在突然冒出来,这难道是偶然么?

    “唉,我这个老婆啊,就是心地太善良,在你眼里,什么都是好的。你以为蔡太后和赵广要把出云嫁给我,是为了成全我们么?你错了,他们是将出云当成牺牲品,想用她来拴住我。”这点把戏,或许瞒得了别人,甚至瞒得过王钰,可它瞒不过王钰的智囊,吴用。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最开始,连王钰都没有想到深层的意思,只认为这是赵家在向他示弱,委曲求全。可经吴用一说,他才明白,这里面,其实另有深意。试想,如果自己成了赵家的姑爷,那就是皇亲国戚,跟赵家成了一家人。

    童素颜听完以后,没有说话,她觉得,丈夫是不是在官场上混久了,把什么事情都复杂化,这明明是一件喜事,又何必疑心这么重呢?可既然丈夫这么想了,那自己何不顺水推舟?

    “官人,既然他们不顾出云郡主的幸福,把她当作牺牲品,那你更应该把她娶过来,好好对待她,以弥补你对她的亏欠才是。为妻还记得,当年宋辽蹴鞠国战,出云郡主为了你,不顾身份和安然,毅然替补上场,与你并肩作战。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她对你有情。想想,她也不容易,等了你十多年,一直没有嫁人。再耗下去,红颜易老……”

    王钰突然有一着当头棒喝的感觉,是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既然他们不管出云的死活,那自己更不能袖手旁观了。嫁给了我,那就是我王家的人,跟你们赵家没关系。

    一骨碌从妻子怀里爬起来,王钰拍了拍脑门,一把抱住童素颜,欣喜的说道:“哎呀,素颜啊,你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呐!你说我平时自以为运筹帷幄,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聪明,从今以后,你叫女诸葛。”

    红秀正端着醒酒汤到了畅春园,老远望见王钰搂着王妃,又不好意思过去,等他们两口子抱过了,这才着急忙慌的上前说道:“王上,快喝了这醒酒汤吧,都快凉了。”

    刚端过汤,王钰又想起一件事情,堂姐生前曾经留有遗言给自己,不要伤了女人的心,因为女人生为男人的附属,这已经够悲哀了。

    现在,赵出云要嫁过来,纳红秀为妾的事,恐怕又得缓缓。这丫头也不小了,而且自己也亏欠过她,当年在辽国,自己不厚道,光顾着逃命,把她给丢下了,若不是耶律南仙,她恐怕已经丧生于乱军之中。

    这左一想,右一想,王钰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怎么亏欠的女人这么多呢?

    “红秀。”王钰轻轻握住她的手,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王上,您不用说了,王妃已经告诉我了,没有关系,您能记着红秀,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再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奴婢,可王上与王妃都没有把红秀当成外人,这已经是对我莫大的荣宠。”不想,红秀虽然是个女儿家,而且没读过什么书,倒也明白事理。

    心头的包袱一去,王钰整个人都轻松许多,心情也为之开朗,笑道:“别什么王上不王上的,你已经不是下人了,以后还是叫我王爷,如果你愿意呢,提前叫一声官人,我也爱听。”

    “王妃,看来,您已经把咱们家王爷的心病给治好了?”

    王钰要迎娶另一位摄政王的掌上明珠,这个消息,没过多久,就传遍了天下。甚至连大宋的几个属国也得到了消息,按说作为宗主国,这些属国只有皇帝大婚的时候,才能按礼制到皇都朝贺。

    可这几个国家的君主都知道,大宋实际上的统治者,是王钰。但他名义上,到底不是皇帝,于是乎,大理,高丽,吐蕃的六谷部,还有蒙古的乞颜部,都以朝贺新帝为名,派出使节赶往汴京,替王钰庆婚。

    最有创意的,还要数人家安南郡王柴桂,他以无丰为大本营,努力向外开边,以战养战,取十六顶敌酋金冠,熔铸成一个硕大的双喜字,派人飞骑从安南送到汴京。柴桂这个人,也算是当世一位豪杰,他生平不服人,惟独服王钰。虽然是仇人,可王钰大喜,他还是诚心诚意的送上了重礼。

    最抠门的,要数大宋朝鲜节度使,高丽王王楷。他继续保持着高丽人爱占小便宜的作风,什么也没有送,就拉了两车高丽参。而且一车给大宋天子,一车给王钰。

    最阔气的,要数西辽国皇帝耶律大石,人家送来了黄金五万两,西域美女三十名,还有西域各种特产,珍禽异兽,送礼的队伍,绵延两里之长。

    最寒酸的,自然就是西夏了。作为大宋最新的附属国,而且刚刚经历了惨重的战乱,他们的贺礼,仅仅是象征性的,十几匹骏马,三千两白银。要放在汴京城,就是一个商人,随便拿个万儿八千的送礼,都还要考虑能不能送得出手。

    而且,喜事似乎一桩接一桩,就在普天之下,都在为王钰的新婚而准备庆祝的时候,负责与金国谈判的副相孟昭,传出了喜讯。

    自打幽云前线,女真人退兵之后,金国国内,可就热闹了。完颜晟一死,新帝年仅十六岁,而且金国又没有王钰这样一位能震得住朝廷的重臣,他们引入汉人官制的弊端开始显现出来,党争严重。不幸的是,草原上继承汗位的俺巴孩,野心勃勃,并不甘心于独立,他想要更大的领土,于是不顾实际情况,连续对金用兵,金国后院起火。可他们的兵力有限,又与大宋连年征战,国库空虚,要想专心对付蒙古人,就必须得安抚大宋。

    在这种情况下,王钰提出让他们归还二十三城,颇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而且在宋金谈判期间,王钰下令萧充,把十万大军开到隐空山,搞了一场大演练。金帝年少,不能主事,朝中大臣争论半天,最后得出结果,还。可不能全还,在与大宋代表讨价还价之后,金国同意归还一半,也就是十二座城池。王钰几乎没再加价,直接同意了,只要上雄在手,平川关在握,别的城,那不过是探囊取物。

    而更让王钰高兴的事情还在后面,那就是一直闹内乱,而且朝廷鞭长莫及的流球回归了。这件事情在当时的世人看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海外孤岛,不毛之地,要来何用?

    可王钰不同,他生活的那个年代,所有中国人都在为国家不能统一而感到痛苦。台湾成了中华民族心中的痛。现在,这个海外游子回来了,大宋的水师,又多了优良的港口,怎么能不让他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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