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强强) 第115节
第96章 这个是真的 周达非说不知道自己会在上海呆多久,这其实是句实话。 他最近一直在联系新项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去外地面试或者开始工作。他有给一些还不错的剧组投简历,也试过拿自己的策划案去拉投资。 这个过程不可能一击即中,没有回音、收到拒信才是常态。 周达非觉得,如果说周立群也曾经在他的成长过程中起到过些积极作用,那就是极大程度地锻炼了他面对挫折时不屈不挠的能力。 简历石沉大海算什么,周达非连收到金融系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都没打倒。 《无限趋近于零的恋爱》给的待遇不错,周达非拍戏期间吃住都在剧组,花销几乎没有,因此存款又满了点儿。 周达非对于吃住都要求极低,毕业到现在他最大的开支就是拍自己的短片。不考虑裴延直到现在还在打的工资,周达非新旧存款加在一起有六位数,房租一次性交了一整年,存款够他活好一阵子了。 因此这段不需要工作的空档期,周达非没有重拾家教的兼职。正所谓闲人出思想,灵感激发和艺术创作是需要时间精力的,周达非过了几天相对悠闲的日子。 早上七八点起床,看书看电影,有灵感的时候写写剧本;下午心情好就背着相机出门逛逛,拍点儿有意思的东西,不论晴天雨天;要投的简历和策划案则被周达非放到了晚上,他一般从十点开始投。 这次周达非在项目选择上比第一次更加谨慎,上回他经验太少,可选择的余地小到可怜; 如今周达非大小也是个有真正意义上自己作品的人了,听说《无限趋近于零的恋爱》在卢总的运作下大概率还能上院线,这让周达非的腰板儿比以前直了几分。 周达非很清楚,拍这种类型的电影他能做导演、能养活自己、甚至能慢慢积累人脉和知名度,但他不可能永远在这里打转。 周达非的打算是简历和策划案先投着,如果到今年夏天都还没找到合适的项目,他就再自己出钱拍一部小短片,去投一些含金量更高的电影节,为简历背书,争取曝光度。 有一天下午骤雨初歇。周达非20分钟的午觉醒来,窗外是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此时沪上已入春,雨后的阳光总是比寻常时候照得人间更亮。科学的解释是地面积水反光,文艺的解释是雨水把大地洗了个干净。 周达非背着相机出门,漫无方向地走了几条街道,忽的发现这一片七拐八绕的小巷子有些眼熟。 哦,是他之前租住的地方,裴延举办金翎奖庆功宴那天他就住这儿。 街边的小店早不知道换了几茬儿,倒是摆摊卖小青菜的大娘还在坚守。 周达非往里走了几步,看见了他曾经住过的那栋楼。特定的环境、物品和声音会唤醒人们关于某一特定时期的记忆和感受,周达非在楼下站了会儿。 他的理智是平静的,情绪却察觉了一丝被动的焦躁——那是他住在这里时最常见的情绪。 当时周达非看整个世界都是不满的。他对裴延又怨又恨又看不起,还夹杂着他不愿意承认的嫉妒,就差扎小人诅咒了;他对自己也没满意到哪儿去,剧本写不出来就把自己往死胡同逼。 他对周立群的恨意也在那一年里达到了峰值。他厌恶金融系,不仅仅因为不喜欢金融,甚至不完全因为想做电影,而是很大程度源于极端渴望逃离周立群。 周达非似乎始终在奔跑。有时,他在逃离;有时,又像是在追逐。但更多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跑些什么。 今天站在这个胡同里,周达非想起他蹲在阳台上听邻居家转播裴延得奖的新闻,那个女主持人的用词是:年少成名、宝刀不老。 算周岁裴延当时还不到三十,竟然就能被形容为“宝刀不老”了? 周达非这段时间以来平静的心绪掀起一丝波澜,裴延和他的差距再次被赤倮倮地怼到他的面前。他开始烦躁,烦躁自己浪费了太多的光阴,烦躁自己还不够优秀。 雨后空气比往日更加潮湿,像是伸手一抓都能拧出水来。周达非心火燃起,在舒爽惬意的春风里觉得闷热。脖子上的相机也不知不觉沉重了起来,压得他呼吸急促像在高反。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曾经住过的地方唤醒了周达非的ptsd,铃声响起的瞬间他心跳猛得加速,担心是裴延打来的。 不久前裴延还隐晦表达过想要给予帮助。周达非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比起感激,他更主要的关注点是:裴延知道他的事业进展不那么顺利。 周达非不在乎被任何人看见自己灰头土脸地挣扎。可同行相轻,何况是被他当面轻蔑过的同行——自己混到需要“竖子”裴延来帮他的地步,这口气往哪儿出? 周达非深吸口气,拿出手机一看:闫尤。 “.........” 漂亮小笨蛋闫尤是全宇宙头号快乐闲人。他时不时会给周达非发微信,打电话也有,有时候纯属是闲着没事试图找周达非聊天或者一起玩耍,也有时候明显是被裴延支使的。 周达非接通电话。果不其然,闫尤说自己来上海探望收养的小猫小狗,问周达非在不在上海,下午有没有空一起逛街吃甜品。 周达非既不喜欢逛街,也不想吃甜品,何况他今天心情还不太好。 但是闫尤在电话那头可怜巴巴的,说自己都没什么同龄人一起玩。 周达非很困惑,他印象中的富二代都是狐朋狗友成群结队。 “谁要跟他们一起玩,”闫尤对周达非的困惑嗤之以鼻,“乌烟瘴气的。” “.........” 逛街吃甜品是不可能的,闫尤得知周达非在上海后立刻说自己来找他。 于是周达非找了家书吧,随便从书架上拿了本书,边翻边等闫尤。 闫尤很快就到了。他比上一次跟周达非见面时稍微胖了点,也白了点,脸颊上有若隐若现的婴儿肥,看起来嫩嫩的很可爱。 闫尤在书吧也不忘点奶茶。他吸了口珍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呀,都在忙些什么呀。” “还行。日常就是投简历、试图拉投资。”周达非言简意赅。 “...哦。”闫尤神色茫然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没太懂,“听着好厉害的样子。” “.........” “你也可以找点感兴趣的事情做做,”周达非说,“我上次跟你说过。” “我记得。”闫尤眼睛亮了亮,“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打算回去上学了!” “哦?”周达非很意外。 “这一年多我都没想到自己适合做什么,”闫尤拖着椅子往前挪了挪,“直到前几天我看见有一个专业叫什么,动物保护。” “反正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你打算去学动物保护?”周达非想了想,“就我所知,这个专业不论是从学习、实习还是工作角度,都并不轻松。” “我知道。”闫尤抿了抿嘴,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是我看着你们一个两个都好充实的样子,显得我好空虚、寂寞、无聊。” “.........” “我表哥最近也很忙。”闫尤说完才反应过来,立刻小心翼翼道,“你跟我表哥现在还有联系吗?” 周达非没有直接回答,“怎么了?” “他最近在拍新戏。”闫尤自以为不明显地观察了一下周达非的神情,“在一个交通很不方便的地方,听说拍了一段时间又要换演员,反正特别麻烦。” 裴延在拍新戏? 周达非是完全没有关注到。 “我也不知道表哥在拍什么,但听我姑姑他们说,表哥这次拍的东西跟以前都不大一样呢。”闫尤说,“一开始我爸看我拍柠檬凉的时候长进不少,还想再把我中途塞进表哥的剧组随便演个小角色——结果表哥直接拒绝。” “他还说,”闫尤声音小了点,“说柠檬凉都是你的功劳。” 周达非静静听完闫尤的话,片刻后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闫尤在柠檬凉期间的长进,五成归功于他自己的努力,另五成的确是周达非的功劳。 周达非坚持原则不怕辛苦,每天在收工后督促闫尤排戏读剧本,才能有最终的效果。 然而,所有周达非在裴延手下干的活儿都会被自动记到裴延头上,周达非已经习惯了。 周达非不知道裴延是什么时候说的这话,会是在听说他差点被剧组解雇之后吗? 周达非想了想,没有再问闫尤。 “你今天来找我,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你表哥让你来的?”临别前,周达非问。 “我自己来的。”闫尤绞了绞手指。 周达非不是很相信闫尤说的话,却也没再追问。 “那你说要去学动物保护...” “这个是真的!”闫尤瞬间扬起小脸。 “.........” “不知道今年秋季入学还来不来得及,”闫尤认真道,“不行就明年。” 跟闫尤告别后,周达非独自走回自己的出租屋。 这里离他居住的地方只有两条街,傍晚华灯未上,下午明媚的太阳也不见了,乌蒙蒙的云重新笼罩着城市上空,有一种末日废土的气息。 周达非不太相信闫尤来找自己与裴延毫无关系。但这本身不能说明什么。 或许裴延只是想知道周达非现在过得好不好,就像学生时代暗恋一个人会心虚地请朋友去帮忙打探一样。 周达非决定,只要裴延的手没有伸过来,他就当没看见。 前方是个纷繁复杂的红绿灯口,目前正是绿灯。周达非隔着老远目测了一眼,知道这个绿灯肯定是过不去了。 他索性也就不赶,放慢脚步,红灯亮起的瞬间他离路口还有三米。 而手机再次响起。 这次周达非心里钝钝地沉了下去 裴延或许是刚听完闫尤的汇报,裴延仍然没有放弃干涉自己。 绿灯亮了,周达非过马路时不习惯看手机。他把手机举到耳边直接接通,语气像日落后的初春一样,压抑着尚未褪尽的寒意,“喂。干嘛。” “嗯?”电话那头却是个比裴延年轻得多的男生,他显然一头雾水,“周达非你怎么了?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对我有意见?” “.........” 靠。 周达非迅速扫了眼手机屏幕:丁寅。 难怪嗓音有点耳熟。 “...没有,”周达非立刻切换成正常模式,“刚刚在过马路,人太多风太大马路太拥挤。” “......” “.....哦。” “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吗?”周达非这次语气客气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