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浑身浴血命飘摇
第八章 杨漠羽乃是青木堡的骄子,曾经有个书生给他写了一句话:飞猿上马满月张,急矢穿云射天狼! 他曾经以这句话为傲,他也曾经射过很多狼,不管是天上的狼星,还是地上的煞星,他都极少失手。 但现在他明白,射狼射虎射豹鹿,这些都不是最难的,射蛇,才是最难的! 穿梭于众多武士之中,更是在罗克敌刀光之中游走的熊周,就是蛇,一条无法锁定的毒蛇! 都说剑术讲究轻快敏捷,潇洒飘逸,其中更是蕴含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等等招式。 然而熊周来来去去就只有这么一招,那就是刺,不停的刺! 他的剑不会拐弯,他所有的脚步身法,全部都只为刺出这一剑服务,或许正是摈弃了所有的一切,才让他将“刺”,发挥到了巅峰至极。 当他戴上面具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分清楚,这个杀神到底是逍遥子,还是那个混进九道山庄搞事情的奴隶熊周。 不过杨漠羽知道,哪怕他戴上面具,他仍旧是那个讨厌鬼! 鹰的眼睛最为锐利,但猎人的眼睛,却更加的锐利! 也只有这样,猎人才能把鹰射下来! 杨漠羽当惯了猎人,而熊周,就是他的猎物,想要射死猎物,杨漠羽就必须擦亮了眼睛,好在,他的眼睛,从来都很锐利! 当他放出那一箭的时候,他清楚的知道,这绝对是自己最巅峰的一箭。 指挥使大人从来不喜欢当棋子,但他半辈子似乎都在当棋子,可他并不喜欢被比自己弱的人当作棋子,然而这一次,为了杀掉这个少年人,他却破了一次例。 他的手臂隆起道道虬龙,内劲全部灌注到刀头之上,大力挥舞出去,却是少有的劈向空处! 刀花一闪,箭簇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就像一条毒蛇在自己的耳边嘶鸣,他甚至能够闻到箭杆子的木头香味! 借着刀光,箭簇终于成功射向了那名戴面具的少年杀神! 熊周没想到罗克敌这样的纯粹刀客,居然会放弃正面对抗的尊严,为杨漠羽的偷袭提供机会,但他刺剑一百三十八万二千三百四十六,身体的本能已经锻炼得敏锐如灵感和预知,身子一片,肩头一阵麻木,而后才是炽热,紧接着才是钻心的牵扯痛。 燕翎箭没入三分之二,透出后背,熊周紧咬牙关,“夜雨”轻轻点在袁红侠的眉心处,渗出一朵艳红,就像新婚燕尔的夫君,为自己的娇妻描上了花钿。 而此时,罗克敌的刀,搁在熊周的左肩,没有一丝颤抖,却充满了锋锐和力量,就好像一股清风吹过,就能推动那柄刀,割下熊周的头颅。 破庙之中能站着的人,已经不多,但没有人再敢乱动,因为红娘子不敢动。 “刀不错。” 熊周的肩头不断渗出鲜血,大半边衣服都染透,但他还是由衷的赞了一句,因为他知道,罗克敌把自己的刀,看得比自己还重要,赞人,不如赞刀。 罗克敌嘴唇翕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最容易死的,往往都是多嘴多舌的人。 熊周也算多嘴,但他的剑抵着袁红侠,所以他根本就不会死,也不在乎这一句半句话。 “放下吧。” 这句话是谁说的,已经不太重要了。 重要的是,熊周放下了自己的剑。 杨漠羽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六岁那年,第一次用小短弓射死了隔壁乌鲁阿大的土狗,就像十二岁那年,将轻薄jiejie的撒拉尔克钉死在墙上。 别人只会记住他射天狼的绝技,却忘记了他同样能够飞猿上马,轻若惊鸿。别人只看到他射死猎物,却没看到他用短刃给猎物开膛破肚剥皮抽骨。 红娘子就是红娘子,从出发前的那一刻,就已经看准了熊周的软肋。 岚虽然抱着“水鱼”,但连自杀都做不到,任由杨漠羽躲在她的身后,用短刃顶着她的后颈,来到了庙门前。 罗克敌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感,因为只有他的刀喝到鲜血,才算胜利,现在,显然还不是。 “逍遥子葬在哪里?” 袁红侠身上已经没多少衣物,但她丝毫不在意,走到熊周的身前,直视着青铜面具那两个窟窿,就好像看着能够通往童年的时光隧道。 原来,他们想要的,并不是熊周,而是逍遥子。 不得不说,有些人活着,却没有任何价值,有些人死了,却仍旧倾国倾城。 “你怎么就知道东西不会在我手里?” 熊周并不知道九道山庄想要找什么,但既然连那老头儿死了都不放过,足以说明老头儿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袁红侠轻轻揭开熊周的青铜面具,而后用滑腻的中指,沿着熊周脸上的疤痕,轻轻一路摸下来,而后拍了拍熊周的脸,说:“因为逍遥子从不会相信任何人。” “也对...不过呢,我是他徒弟,你怎么就相信我?”熊周舔了舔嘴唇,很隐秘,袁红侠的胸膛却悄悄的起伏了一下。 袁红侠走到岚的身前,将岚的衣服扒下来,穿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才转身朝熊周说道:“我相信她。” 熊周眉头微皱,沉声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袁红侠看着岚的脸,就像在观摩一件艺术珍品,当眼光滑落到对方的胸脯之时,嘴角却不自觉的浮现一抹弧度。 “只要她死了,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罗克敌很烦躁了,因为他最讨厌唧唧歪歪,他不想说话,因为刀从不说话,而他,迟早会成为一柄刀! “要么她死,你再死;要么你说出答案,她不死,你死。”听到袁红侠说出这句话,罗克敌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熊周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他可以被威胁,但却不能被人用岚来威胁。 他直视着袁红侠,眉头却舒展开来,轻笑道:“我可以死,我也可以相信你们不会杀她,但地点,我只能告诉你们其中一个人。” 袁红侠闻言,朝罗克敌看了一眼,后者没有任何反应,但他的目光却告诉熊周,锦衣卫和九道山庄,似乎都想要这件东西。 这样就足够了。 他微微低头,看到罗克敌的脚尖稍稍打横,这是防御的姿态。 而袁红侠则眯起了狭长的桃花眸子,破庙之中所剩无几的高手,手中兵刃却对握得更紧。 也正是因为这一丝丝的迟疑,让罗克敌的注意力放松了半分,他不得不考虑厂公给他下的死命令。 罗克敌虽然只是放松了半分,但对于熊周来说,已经足够了! “嗨!” 熊周闷喝一声,二指并如剑,闪电探出,点在了罗克敌的刀刃之上! “叮!” 刀刃被弹开,一股碎刀子般的气流从袁红侠的左脸划过,“噗”一声从岚的发髻之中穿过,岚的头发披散下来,而熊周则游鱼般绕过袁红侠,环住岚的腰身,纵身出来庙门! “呼!” 罗克敌的刀终究是慢了半步,当刀头落下之时,目标却由熊周,变成了袁红侠,他不得不停住刀口。 下一刻,他已经追出了庙门。 杨漠羽的额头上多了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后脑却被炸裂开来,红的白的不断落在地上,而他仍旧保持着站姿。 男人长得太高,其实也不太好。 “剑气!” 庙中高手倒抽凉气,手指都不禁颤抖起来! “快追啊!”袁红侠如发狂的母狮子一般咆哮,捡起熊周的铜面具和夜雨剑,随着众人追了出去。 熊周将岚扛在肩上,另外一边肩膀还插着那根羽箭,而他的另一只手,从肩头到中指,裂开一道长长的血痕。 “老头子总是对的,看来还不能勉强。” 这是他第一次用剑气对敌,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他知道,不许多久,就会被罗克敌追上来。 逍遥子是个奇怪的人。 别人练剑,先从木剑开始,而后轻剑,而后佩剑,最后重剑。 而他教给熊周的,却倒行逆施,最先开始用重剑刺太阳,而后用佩剑,再用轻剑,接下来才到木剑。 更离谱的是,最后,他小气得连剑都省了,还美其名曰,草叶竹木,皆可为剑,无剑胜有剑。 熊周一直表示怀疑。 但现在,正是因为老头儿的抠门,救下了他和岚一命,但也让他差点毁掉这条手臂。 罗克敌一直觉得自己是刀客,不是猎狗,所以他擅长杀人,不擅长追捕,之所以不当猎狗,是因为他讨厌别人说他是朝廷的鹰犬,要知道,狗,也是有尊严的。 但有时候就是这样,为了当刀客,你不得不先当一下猎狗,为了当厂公,你不得不先当太监。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给这个少年机会了,因为他已经在少年身上失手过一次,不想再失手第二次。 所以他如鹰一般展开双臂,高高跃起,力贯长虹,一招朴实的重劈,当头斩向岚的脑袋! 熊周能够感觉得到后面的动静,他的心在滴血,但他只能不停的跑,以最快的速度跑,担忧或者恐惧,只能影响他的速度,没有半点好处! 当身后传来一声金铁相交之声,而非刀刃砍骨头的声音之时,他终于放下心来,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减速,仍旧不停的跑。 罗克敌看着眼前的丑陋男人,看着他手中的烧火棍,右手横刀于胸前,第一次开口道:“罗克敌。” 丑陋的男人没有按照江湖规矩,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之时,出于尊重,都会道出名号来。 他一向都不觉得自己是江湖人,所以他只是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就像...就像拿着镰刀,对着金黄稻子歪嘴笑的老农。 熊周终于明白过来,老头儿说得对极了,拥有共同的敌人,并不代表着你们就可以成为朋友! 他相信了夏芸,却成了诱饵,虽然他也没打算放过袁红侠这一队人马,但没想到袁红侠也想趁机收拾他熊周。 现在他终于知道,哪怕没有夏芸的指引,袁红侠也会想方设法将他引到破庙来,而夏芸,只是想让老九坐收渔利,取下罗克敌的人头!